春雨淒寒,連着湖水,一片迷濛。
湖邊的水榭,開着窗子,雨水如絲,被春風吹入。水榭之中,架着巨大的銅爐。銅爐上有古樸銘文,四腳鑄着的卻是猙獰的貔貅。
大晉王朝,這貔貅代表軍隊,敢在銅爐上鑄造貔貅的人家,必然是軍中猛將,皇帝賜予的權力。
在這九尺銅爐的周圍,卻是八個彩衣少女,銅爐中燃燒着炭火,冬季已過,這炭火卻是為了烤炙鮮魚。
銅爐上架設着鐵網,八個彩衣少女嬉笑着,站在高高的板凳上,持着長長的銀叉,在翻轉着已經有些發黃的鮮嫩魚身,用銀壺向上噴灑調料的汁液。
香氣四溢,春水中撈出來的魚,脂肪極少,只有噴上去的調料落入炭火中,冒起淡淡的輕煙。
一個銅爐,讓水榭內的溫度升高,春寒不再。
水榭中間的位置掛着帘子,帘子的另外一端,有貼地的長案,十二尺長。長案周圍,也有八個彩衣少女,盡頭處,一張貴妃椅上,躺着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
少年穿着略微陳舊的錦袍,很是乾淨,他赤着足,鞋子踢在了椅子下,一隻手支在長案上,手中一個青瓷的酒瓶,已經歪倒,喝乾了。
長案上,也已經是一片狼藉。金盤玉盞,傾倒無聲。
長案的另外一面,一個彩衣少女,雙手捧着一本書,語音清脆,正在朗讀。貴妃椅上的少年閉着雙眼,右手抱着一把短劍,用手指輕輕叩擊着劍鞘,傾聽少女朗讀的內容。
少年的背後,貴妃椅的旁邊,還站着一個少女,這少女年紀略小,和少年仿佛。她穿着湖水綠的裙子,上身只是一件夾襖,沒有披外衫。這少女和少年一樣,衣衫有些陳舊,不似那些彩衣少女,綾羅遍體。
只聽那朗讀的少女念道:「醒龍偉岸,人不能及。夜宿孤崗,有女來投……」
這彩衣少女的聲音像是金玉相擊,清脆動人。念到這裏,突然停下來,眼中含淚。
站在少年身後的那個少女道:「紫藤,繼續念!」
名喚紫藤的少女倔強地抬起頭,直視着少年身後的女子,道:「少爺讀這種書,你!你怎麼……」
「這種書?這種書怎麼了?」綠裙少女眯起眼睛來,微微冷笑。
「這是銀書!」
「哈!紫藤大小姐,你和你爹也真是像,一個去勸諫皇帝,被砍了腦袋,一個已經被賣為奴了,還想着規勸主子。好好的做你的事不行嗎?」少女的話十分尖刻,紫藤的眼中再也忍不住淚水,清淚長流,默不作聲。
那少年睜開眼,道:「紫藤,怎麼這樣不懂事?」
紫藤緊咬牙關,雪白的頸子挺得直直的,就像是她的父親,一生剛直不阿,寧折不彎。
少年眼中也沒有惱意,他慢慢地道:「父親去了京師,又要起用了,這一次,要對付西北大敵,煜國公……嘿,多少人眼熱呢,這一次我也要進京,進京之後,難道像你這樣?我得好好的當一個紈絝子弟,父親才好做事。」
「大丈夫……」
「我可不是什麼大丈夫。」少年打斷紫藤的話,道:「我還是小孩子,等我是大丈夫的時候再說。修身養姓的事情,老師已經告訴我該如何了,就不要你再來教我。」
紫藤想了想,收回淚水,用手擦了擦眼,繼續規勸道:「少爺,這種書總是不好,談妖論怪,惑亂人心。少爺年紀還小,不該看這樣的書。這世界上哪有妖怪?」
「哈!」少年笑了一聲,對身邊的少女道:「小雨,紫藤說,這世界上沒有妖怪,所以才不願意讓我讀這種書呢。」
喚作小雨的少女整了整綠色的長裙,輕笑道:「少爺,這世界上,是有妖怪的。不僅有妖怪,還有神仙呢。」
「神仙?哈哈,像是國師那樣的麼?」
小雨正色道:「國師不是神仙,神仙自在天上。地上的,只算是地仙。」
少年這個時候卻是不說笑了,他坐起來,道:「說這些也沒意思,算了,把紫藤帶回去,關起來,讓她反省下。」
小雨黑色的眸子一轉,在少年耳邊道:「少爺,你要是想看神仙,我沒辦法,但是妖怪什麼的,總是能看到的。」
「真的?」少年好奇起來,他是煜國公獨子,名喚白起,還沒有表字。白起從小延請了大儒為師,父親煜國公白堅是朝廷有名的大將,一條長槍殺遍西北無敵手,白起也算是文武雙全,儘管年紀還小,按照大晉朝的武者等級劃分,也算是後天一品的人物了。
這大晉王朝的武者,分後天九品,先天九品,還有陸地劍仙三個層次。
白起只需要再進一步,就是先天九品的武者,他修煉的是父親的槍術,白家的破軍罡氣,在整個大晉王朝也算是一流的武技。
他這樣的少年,怎麼會信世上有妖怪神仙,如果有,那些妖怪神仙怎麼不去宰了皇帝,自己取而代之。雖然不信,可小雨是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夥伴,儘管也是侍女,地位可和其他侍女不同。
小雨的母親,是少年的乳母,在煜國公的內宅,也是說一不二的人物。
白起幼年喪母,對這乳母十分敬重,平曰里也要喚一聲阿娘。小雨是什麼樣的人,他很清楚,現在小雨認真的告訴他,可以看到妖怪,少年的好奇心被勾起來了。
「小雨,你!」那紫藤只當小雨在哄少爺胡鬧,十分氣憤的指着她,又說不出話來。
「我怎麼了?」小雨望着紫藤,紫藤驚恐的發現,小雨的雙眼從黑色變成了血紅一片。
「啊!」
小雨口中噴出一股濃烈的煙霧,在整個水榭瀰漫,錦簾內外,十六個彩衣少女全部昏迷過去。
白起大驚,指着小雨。
「小白哥,還要看妖怪嗎?」小雨看所有人昏了過去,笑嘻嘻的換了私下的稱呼。
白起心中翻江倒海,小雨突然使用這種能力,顯然不是什麼武技,的確像是妖術,不過小雨會害自己?白起打死都不相信。
「看!」白起乾脆痛快,他將短劍在腰間斜插,道:「去哪裏看?」
小雨的眼睛已經恢復成了黑白分明的樣子,她的眼睛彎起來,笑的狡猾,道:「大晉王朝有仙師在,妖怪是不敢在境內亂來的,咱們去的地方可是不近,要飛去才行。
「原來你在逗我玩的。」白起有些失望,想要飛行,據說至少要到陸地劍仙的程度才行。
「小白哥,閉上眼睛。」小雨笑嘻嘻的拖過一條長凳,白起疑惑,還是閉上了眼,想知道小雨要做什麼。
「騎上來。」小雨拉着白起的手,跨上長凳。
小雨坐在白起的身後,在他耳邊道:「小白哥,要是一會兒有什麼變化,你可不許睜眼,睜眼的話,摔死了我可沒法和娘交代。」
白起感覺小雨抱着自己腰的手突然一緊,身體已經破空飛起,強風撲在臉上,耳中已經聽到轟鳴之聲。
真的飛起來了!白起的手不由自主的想要抓緊胯下的長凳,手向下一抓,卻發現長凳已經變了,本來寬厚的木板,現在上面生滿了鱗片,滑膩膩的,十分冰冷。
白起這一驚,不禁身體一晃,被小雨拉了回來。
「小白哥,不要慌,只是草龍。」
白起經此異狀,當然不敢睜眼,他這時候才知道,小雨身懷異術,絕對不止噴兩口迷人的煙霧那麼簡單。
「草龍是什麼?」白起忍不住開口詢問,迎面狂風,如果他不是後天一品的實力,吐氣為罡,這樣的狂風就讓他說不出話來。
「草木成精,可以變化萬物,徒有其形。我這是用妖術,讓草木本質的東西化為龍形,可以御風飛行。」
「妖術?小雨,你是妖怪?」白起到沒有害怕。
「算是吧。」
「那阿娘她……」白起十分敏銳,如果小雨是妖怪,那自己的乳母呢?如果乳母也是妖怪,自己豈不是吃妖怪的奶長大的,會不會也變成妖怪?
這樣的胡思亂想只是在腦中一轉,白起隨即想到了正事。這世界上真有妖怪,如果乳母是妖怪,父親會不知道?這妖怪藏在自己的家中,似乎也沒做什麼壞事,乳母對自己更是比親娘還親。
小的時候,自己和小雨打鬧,乳母總是呵斥小雨。如果說是普通王公之家,這樣倒也正常,可是一個妖怪,有必要這樣嗎?
「小白哥,你怕我了?」小雨在白起耳邊低低的問。
「怕什麼,你要是敢作怪,家法伺候!」白起喝道。
「嗯,有幾分老夫子的威嚴呢。不過朝廷中的大儒,都是虛有其表,所謂的浩然正氣,要是沒有相應的法門,對付小妖怪也是吃力的。你能學到夫子幾分?」
「一分。」白起氣哼哼的回答。他是降服不了小雨的,不管她是不是妖怪。
「那就是了,跟我去好好見識一下,免得進京之後吃虧。你不知道,這天下間的鍊氣士,可比什麼武者強大多了,你爹他……」
小雨說到這裏,又不說了。
「我爹怎麼?」
「娘說,這次進京,是一場大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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