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滿頭青絲,她相貌似乎已有十六七歲,身形卻如是個十四五歲的幼女。除了一雙眼睛外,容貌卻是平平,肌膚枯黃,臉有菜色,似乎終年吃不飽飯似的,頭髮也是又黃又稀,雙肩如削,身材瘦小,顯是窮村貧女,自幼便少了滋養。
而此時,她卻買了肉包子,正餵給乞丐吃。但老乞丐只吃了幾口,卻腦袋一歪,離開人世。女子雙手合十,臉有悲憫之色,嘴中喃喃有詞,顯然是念着什麼超度的經文。
我看着有意思,便拿了一整塊醬牛肉走過去,等她念完經,道:「姑娘,給你吃牛肉。」
「阿彌陀佛,出家人不食葷腥。」女子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一雙眼睛黑如點漆,朗似秋水,臉上薄施脂粉,清秀之中微增嬌艷之色,竟似越看越美。
「你不會真是個尼姑吧?」
「貧僧是個和尚。」女子瞪了我一眼,平心靜氣地道。
「你……你……你是個人妖?」我大驚。
「施主,你找貧僧有何事?」女子不願意糾纏這麼無聊的話題,轉身欲走。
「喂,你叫什麼名字?」
「貧僧法號無花。」她走出幾步,回頭說道。我錯覺中見她似乎對我一笑,臉上笑容如春花初綻,渾不似初會時那麼肌膚黃瘦,黯無光彩,一言一笑,自有一股嫵媚風致,頗覺俏麗。
我手中的醬牛肉掉在了地上,被不知道哪來的野狗啃上了,我隔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趕忙打跑野狗,重新拾起醬牛肉吃了起來。
「掌柜的,你知道那個女尼姑是哪個寺廟的嗎?」我問牛肉店老闆。
「她啊,認識的人可不少哩。那是大浮屠寺的無花上師,慈悲心懷,聽說都快要成佛了呢。」老闆道。
「真的假的?」我驚訝的合不攏嘴。
問明了地址,第二日,我打算造訪大浮屠寺。一匹馬跑了大半個時辰,道邊一塊山石上寫着「大浮屠寺」的路標,我便下馬將馬留在路邊。台階很長,一眼望不到頭,我拾階而上,兩旁山水鬱鬱蔥蔥。到了寺廟山門前,卻頗為寒磣,磚瓦壘就的山門已經倒了一半,另一半多虧了旁邊有個大樹支着,不然也早已蕩然無存。
不過了進門山門之後,香客便多了起來,亂世年月,人們食不果腹,也自然就多了些修來生的富貴的意願。一位面貌猥瑣的男子見了我,道:「少俠,你也是來找無花大師的吧?」
我見他一問就說到了點子上,便問道:「是呀,你可知道無花大師在何處?」
「今天沒見出門,總能讓你見着。我這有一塊藥丸,便宜的很,只要五百文錢,吃了之後管保你見着大師。」
好端端買什麼藥丸,真是毫無道理。再說了五百文可是一筆巨資,我便不再理會他的兜售,徑直往廟中走去。
雖然寺廟的名頭之上安了個「大」字,但卻也只有一個大雄寶殿,周邊幾件僧房。大雄寶殿左側,一個老和尚慈眉善目,面前放着個金缽。見有人施捨錢財,便拿起犍稚(就是敲木魚的棒子)輕敲一下金缽,聲音明亮,意思是佛祖知道了。
我過去問道:「老和尚,你寺廟裏可有一位無花大師?」
老僧微笑不語。這類把戲我見多了,無非就是想要些錢財,我伸手入懷想掏一枚銅錢,可今日出來的急反而沒帶銅錢,只帶了一錠銀子出來。我用牙想咬下一塊下來,可那銀子也頗為堅硬,我硬是咬它不動。我又試了砸、磕等數種辦法,奈何這銀子確實很難分離。我一怒,便要抽出屠龍刀劈下一塊下來,結果剛要取刀,老和尚眼尖,合什道:「施主,這寺廟之中,可萬萬不能使刀,破了一片祥瑞之氣罪過大焉。」
想來這個禿驢是看我沒辦法切開銀子,也只能把一塊銀子全丟在了他那爛缽之中。「哐當」一聲,我全身肉疼。
「施主,你剛才問老僧什麼話來着?」老僧裝模作樣問道。
我沒好氣道:「你們寺廟裏是不是有個叫無花的和尚?」
老僧微笑不語。
我趕忙擺手道:「真沒有了……」
老僧依舊微笑不語。
我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說沒有吧?」
「哎,年輕人悟性怎麼這麼低?我是說無欲無求。你追上門來,找一個女子,還是一個出家人的女子,到底想搞哪樣?快快下山去吧。」老僧道。
「老和尚,實話告訴你,今天我要看不到無花,就賴着不走了!」
「施主,你就省省吧。買了多少藥丸,又是得了什麼病?」
「什麼藥丸,你才有病呢!」我怒道。
老僧道:「哎呀,看你面生,原來是個雛兒。反正這會兒閒來無事,且聽我教你幾招。」
這時,老和尚才對我說起這個無花大師來。原來,這無花大師早已艷名遠播,都知道大浮屠寺有個留着頭髮的女大師,還長的很是漂亮,但無花性冷,別人雖然也有攜重金前來拜訪的,但都被拒絕,想一睹她芳容而不可得。後來不知是誰想的法子,配些特製的丸藥出來,吞食了以後就全身冰涼臉色發紫,好似真得了重病一般,然後設法潛進大浮屠寺,等待藥效發作,故意倒在大雄寶殿之中,自稱身中奇毒,幾個時辰之內若無處子於之交合,則會七孔流血而死。但凡女子都有水做的心腸,況且又是大師當慈悲為懷,若無花能捨身解毒,就是大大的風流快事。
於是三天兩頭總有那麼幾個痴心少年人如法炮製,服了藥後故意倒在大雄寶殿之內,自稱身中奇毒,需要與人交合方得痊癒。你道這無花大師乃得道高僧、千金之軀,豈能如此輕賤?那大浮屠寺是武林名派,又豈是好惹的?開始時,寺里挑出幾個能打的和尚,捉到這些少年不過打斷手腳丟出寺外了事;後來「中毒」的人煩不勝煩,寺廟便想了個毒招,將其中面貌清秀的挑揀出來,一發剃了光頭,天天逼着吃齋念佛,可幾乎沒人能挨過三天,就都捲鋪蓋跑了。
我聽完老和尚的講述,心中也暗暗稱奇:「這個無花大師究竟是何等人物,竟然一個和尚也能有這些風流韻事?我看她長相,也一般的很嘛。」
我雙手合什道:「大師,我看你是誤會了,在下乃是長安終南山全真教弟子,來到貴寶剎實在是因為和無花大師有一面之緣,有要事相商,並非那些登徒浪子。」
「拉倒吧!老和尚我火眼金睛,還不知道你的鬼心思?」老和尚道。
「怎麼說話呢?跟你說不清,你們寺院住持在哪,我去找他去!」我大怒道。
「貧僧正是這大浮屠寺的住持枯榮。」老僧慈眉善目,微微一笑。
「不會吧,你就是住持?」我半信半疑。
「出家人不打誑語。」
我故作兇惡,道:「哼,道士也不打誑語,你今天不讓無花出來見我,我便拆了你這座破寺。」
「少俠你這是在威脅我?」
「不錯!」
我話音未落,只見一個白影一閃而出,只聽一聲怪叫「打!」一拳打在了我的左眼之上,把我打的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睜眼看時,卻是一個白衣僧人,手裏拿着一杆掃帚。卻不是那個大戰曹操虎豹騎的白衣僧人李鐵心是誰?
這時,李鐵心也認出了我,我倆同時道:「是你?」
「大師,」我苦笑道,「打人不打臉,你這是給我毀了容了。」
「小施主對不住啊,貧僧也就打臉手能輕些,不然輕則打人殘廢,重則使人吐血身亡啊……」
「善哉善哉!你個惡徒,出家人怎能如此打人不知輕重,嗔怒最傷心境,下次要再是如此,便罰你去火工坊燒十年火。」
「知道了,師傅。」白衣僧人摸摸頭。
我不得不重新審視了面前這個枯瘦又沒個正經的老和尚,那白衣僧人都已經讓人分不清是人是佛了,他的師傅又不知是何等厲害的角色?
難不成,一指頭就能斷了長江?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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