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明,劉備徑自帶着我去見袁紹。劉備能言善道,說了我被曹操矇騙,險些上了大當釀下大禍之類,又說了我一心向袁,要去勸降關羽共反曹操,袁紹聽了之後頗為高興。他也知道關羽這人頗為傲氣,一般人根本不加理會,有我前去是再好不過了。
倒是有個許攸的謀士在背後煽風點火,說道放了我如同放虎歸山,後患無窮等等。袁紹很是生氣,罵道:「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大將做事豈能如此鼠目寸光小肚雞腸?」那許攸訕訕地沒了話說。
當下劉備便修了書信,拿去給袁紹過目了,滿篇儘是勸關羽念在昔日恩義的份上,要他棄曹降袁,將功折罪,將來一同護衛漢室之類。劉備文筆甚佳,情感又真實,看得我差點沒留下眼淚來。袁紹自然是連聲稱道:「大妙!」
於是,我從一個刺殺袁紹的悲壯刺客,搖身一變又成了袁紹的信使。這身份轉變太快,竟也讓我頗有些不太適應。
我的大刀劉備自然也去給我討要了回來,據說鐵劍道人那牛鼻子老道還滿臉不樂意,可我也不能為了照顧他的情緒丟了我吃飯的傢伙。這牛鼻子武功着實厲害,來日我定要再向他討教。
臨別數語,劉備又是依依不捨,淚流滿面。三國英雄之中劉備最愛哭,看來江湖傳言不虛。終於到了離別的時候,我圈轉馬頭,猛抽兩鞭,坐騎循着來時的路疾馳而去。
到了小樹林邊,道旁閃出一個黃衫女子,自然就是雪兒了。看來她掛念我安慰,竟然是在此等了一夜。我心下感動,跳下馬去,緊緊抱住了她。
「你可回來了,再不回來我就要闖營去救你了。」許千雪微帶着哭音道。
好不容易我兩人才分開,我拍拍胸脯笑道:「我可是福將一枚,哪能那麼容易死?」
當下雪兒問起昨夜發生了什麼,我便一一講給她聽,直聽的她驚呼連連。說道:「那個臭道士真是可惡!」
「恩,我殺了他徒弟,估計他並不知道是我,不然我十條命也沒了。」我道。
我兩人說着,便已經到了夏侯惇大營,行刺之事可不便給他說起。只是說我官渡大營呆的實在無聊,想去許都看一看。夏侯惇知我和曹操關係特殊,一向自由散漫,也不攔我。倒是給我準備了行裝,好在路上吃喝。瞧不出他一個五大三粗的獨眼漢子,心思倒也恁地細膩。
官渡離許都倒也不遠,走了兩天便進了許都城。這小小縣城經過曹操的修繕,竟然已經頗具帝都的氣派。我不急去見曹操,便和雪兒在城中閒逛了起來。只見許都也修建了內城,專供漢獻帝及宮妃居住;而在內城之外,又增建了外城,作為文武官員的居住地。其中外城頗大,約是內城的五倍。經過曹操的擴建,許都面貌大變,城內的建築除街房、民宅、官署外,還有許昌宮、景福殿、承光殿、永始台、毓秀台、丞相府等建築。
各個氣勢宏偉,雖然比不上董卓焚燒前的洛陽,但也足夠讓人紙迷金醉一番。
自春秋以降,時人已經養成了談論時政秘聞的習俗。大街小巷,坊間鄰里,舉凡有三兩人之地,便會有宮廷秘聞、天下局勢成為口舌之間的焦點。若是酒肆春樓茶室樂坊這等市人如流名士穿梭的場所,就更是高談闊論,爭相對目下最重大的國事傳聞發佈真知灼見。其間若有語驚四座之高論,便會獲得眾人一片喝采聲。漢末注重士族體制,便也有不少社會名流前來論政,若一人屢屢有這等高論,便成了風雅場所的名士,身價便倏忽大長,聞達於諸侯。
這種論政的形勢本就紅極一時,但自從董仲舒罷黜百家後,有理想的文人也不再敢說話了。而此時天下大亂,士子風流又盡皆現世,皆想效仿那諸子百家中的名士,一躍而成為影響歷史進程的人物。
當然了,此種風氣也不是等閒場所都能造就的,而必須是市井和上層名流共同認可的大雅之所。此種大雅之所,其場地樓館的華麗名貴自不必說起,所有家具幾乎都是金絲楠木所造,進了門便感覺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裏間裝飾更是精準,總之處處都透出一個「雅」字。更重要的是,要想成為這樣的「金字招牌」,還必須具有三個非同尋常的優勢:一是具有悠久的歷史,即坊間所謂的百年老店;二是曾經有過幾個大人物在這裏成名的皇皇足跡,說了白說那自也不必說了;第三最難,就是這店主人也需得是世家名人或風雅名士。能三條湊在一起,自然便是鳳毛麟角了。
許都建都時間不長,這樣的風雅場所按理說是決計沒有的。可偏偏有一個例外,便是「洞香春」,據說,這家店的主人便是大文豪蔡邕了,他也是朝廷命官,我在洛陽時曾多次和他謀面,但具體任何職卻不記得了。這個傳承千百年的老店本在洛陽,後來董卓焚燒金闕,被迫停業了一段時間。後來皇帝被曹操所救,遷都到了許都,這洞香春便也搬了過來。於是,天下人共同的口碑是,這樣的大雅之所,天下也只有這一個!
在許都最幽靜的一條小街——天街上,便坐落着這間洞香春酒肆。這條小街南北走向,北口是王宮,南口便是曹操的丞相府,東西各有兩條小巷通往繁華的街市。雖然說是小街一條,卻是城中的通衢之道,毫無閉塞之感。街邊綠樹成蔭,街中石板鋪地,行人衣飾華貴,館所富麗堂皇。這裏沒有塵世的粗俗喧囂,處處透出天堂般的的富貴寧靜和風雅,就在天街的中段,有一座綠樹蔥蘢流水潺潺的庭院,院中有一座九開間的兩層紅色木樓,這便是名滿天下的洞香春酒肆。
當時天色已晚,打聽到了有這麼一個好去處,我二人便尋到了門口。進了「洞香春」,在二樓叫了個位置坐了,只見桌子是綠玉長案,極盡奢華。我自是沒見過什麼世面,倒是許千雪點了不少我聽也沒聽過的菜,聽那菜名,卻也體現出了一個「雅」。
酒肆中設有「論政廳」,位於大堂中央,卻是每個客人都能看得見。只聽得廳中儘是議論天下大勢的,當前天下最大的事莫過於袁紹和曹操之戰了,事關北方歸屬,所以大多說的是官渡之戰膠着的態勢。
卻聽得一人大聲道:「曹操迎獻帝到許都後,為開創統一大業,在此周圍推行屯田,號令軍民開荒播種,以適應戰爭的需要。同時下令廣泛招納人才,紛紛聚集到曹營賬下的主要謀士有荀彧、陳群、杜襲等,出謀獻計,都為曹操立下了卓著的功勳。而反觀袁紹帳下,雖有田豐、沮授、審配、許攸、逢紀、郭圖等人,但這些謀士並無治國之才,況且各自為政,謀士心且不齊,如何能打勝仗?我看這官渡之戰未打便已經輸了。」眾人拍掌叫好。
另一人憤憤而立,大聲道:「非也!袁本初四世三公,家中多名士故吏,況且擁有北方四州之廣袤,帶甲百萬之雄壯,何懼一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曹操?」
他這番話,卻也有不少人叫好。這時你一言我一語,都爭得面紅耳赤,說的不亦樂乎。我卻只見一個身襲白衣的男子坐於案桌一旁,手持酒樽,緩緩飲入口中。他的眼睛似閉非閉,嘴邊帶着幾分若有若無的笑意。白色的衣襟半敞束於腰下,墨發微松,風流灑脫的氣場傾泄而出,儼然一位醉於飲酒的浪子。
只聽他大聲笑道:「真是可笑啊可笑!」竟是狂笑不止。
一眾書生正在辯論,卻出來一個酒鬼大聲說「可笑」,怎能不讓人生氣?當下一位書生止住了高談闊論,怒氣匆匆衝到這浪子面前,道:「兄台可是說我等可笑?」
「正是。」這浪子也不知道是酒喝多了,還是生性狂傲,竟也不怕挨打。那書生一捋袖子,怒道:「既然我等可笑,那請問閣下有何高見?」
那浪子一口飲盡杯中酒,緩緩站起,道:「要讓我說,曹操有十勝,袁紹卻有十敗。」
此言一出,眾皆駭異,頓時議論紛紛。那書生罵道:「大話誰不會說了唬人?要有真才實學,你倒給我說說是哪十勝十敗!」
浪子輕搖羽扇,走到酒肆前面,道:「既然兄台想問,我便告訴你等也無妨。」口氣竟是大的嚇人。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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