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
張公公突然厲喝一聲。
張如玉猛地給嚇得打了個哆嗦。
張公公似乎這才回過神來,敢情方才是神遊去了,可他的眼睛,卻依舊如一束電光般的落在紙上。
這……字……
真是獨特啊。
張公公渾然忘我的抬眸,眼裏空洞,口裏喃喃念:「筆跡瘦勁,至瘦而不失其肉,轉折處可明顯見到藏鋒,露鋒等運轉提頓痕跡……用筆暢快淋漓,鋒芒畢露,富有傲骨之氣,如同斷金割玉一般……這……這是什麼行書?」
張公公的這番話,分明是朝陳凱之問去的。
事實上,陳凱之大抵對這時代的行書也有一些了解,這時代的行書,依舊還處在漢朝的行書風格上,雖然此後幾百年也有推陳出新,卻還是萬變不離其宗,依舊還保持着這個風格。
這時代沒有鍾繇、沒有王羲之,當然也不可能會有董其昌。
而陳凱之所選擇的,則是宋徽宗的瘦金體。
大陳朝的書法名家最是推崇是瘦體行書,而宋徽宗的瘦金體,可謂翹楚。
看來這張公公,倒是識貨之人,陳凱之朝他一禮:「這是學生所習的瘦體。」
張公公眼若燭火:「從哪裏習來的?」
也難得張公公激動,實在大陳人都將琴棋書畫看得最高大上的,這琴棋畫尚且還可以說是玩物喪志,可行書卻是宮中和達官貴人拿來彰顯自己的一項說的過去的娛樂,若是出了什麼名家,歷來會在京中生出一些波瀾的。
甚至張公公看了這行書,自己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單憑這個瘦體,就足以讓人稱道了。
陳凱之毫不猶豫地道:「學生……夢中偶得。」
又是做夢……
做夢是玄學,因為它無法證偽,陳凱之說自己做了夢,你還能破開他腦袋嗎?
張公公愣了一下,不禁哂然,他踟躕了一下,將這行書交給身邊的小宦官,讓這小宦官拿下去傳閱。
官紳們接過了行書,都情不自禁地倒吸了一口涼氣,這瘦金體,他們是前所未見的,這陳凱之先是過目不忘,接着又寫出這樣的字,這行書雖然有許多生澀的地方,可單憑這別具一格的瘦體,就幾乎吊打張如玉了。
張公公見眾人看得差不多了,看着一臉沉醉的官紳道:「其餘的俊傑,寫得太慢,且就此罷了。倒是這張生和陳生,哪個行文最佳?」
這不是明擺着的事嗎?
張公公如此問,顯然是顯示公平公正罷了,想來他的心裏已有了答案。
朱縣令便道:「這兩個生員,都在下官治下,下官斗膽而論,陳凱之最佳。」
其他人紛紛點頭,其實分明是吊打,朱縣令說出這番話,已經很給張如玉面子了。
張公公笑了起來,眼睛落向陳凱之,道:「那麼就這麼定了,陳凱之,你收拾一下,預備着隨咱去洛陽吧。」
眾人無不讚嘆i看着陳凱之,稍稍帶着幾分小嫉妒。
荀母聽了,方才還嫌陳凱之是故弄玄虛,想不到他竟真成為了駙馬最大的候選人,心裏有些酸溜溜的,卻又冷笑着低聲道:「去了也好,他自攀附他的富貴,也省得令雅兒心性不定。」
雖是這樣說,心裏卻酸不溜秋的,再看張如玉,氣不打一處來,這個外甥,太不爭氣了。
荀雅聽到陳凱之要去洛陽,想着他要攀附那什麼公主,她自知自己雖是出身大族,卻無法和公主相比的,心裏也不知如何想,只咬着唇,並不作聲。
張如玉如遭雷擊,臉色發青,這一次為了駙馬的人選,張家在背後沒有少運作,花費的金銀乃是天文數字,居然……又被這陳凱之……
他滿腔的不甘,頓時大叫道:「不公,不公……」
他這樣一叫,便立即令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他的身上了。
張公公頓時顯得不喜,身邊的一個小太監也變得焦慮起來。
陳凱之看在眼裏,心裏瞭然了,張如玉還是太年輕啊,張公公已經一言九鼎,他大叫不公,不是打張公公的臉嗎?
陳凱之揶揄似地看了張如玉一眼:「不知張兄,怎麼不公了?」
張如玉臉色慘然,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噗通一下跪倒在地,朝張公公磕了個頭:「張公公,這陳凱之,或許還有一點才學,可是學生要揭發,陳凱之此人,行為不檢,他……他無恥下流,他……品行不端,公公,駙馬的人選,才學固然要緊,可是品行,卻也是重中之重啊,這陳凱之,最善於攀附權貴,城府深不可測,是個無恥小人,還請公公明鑑。」
話一出口,所有人都面面相覷。
攀附權貴、卑鄙無恥。
而且是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說了出來,這一手夠狠。
因為一個有品行敗壞嫌疑的人,誰敢將此人帶到京里去推薦給公主殿下,將來一旦有什麼差池,這可是要掉腦袋的。
張公公皺眉,想不到一次選俊,竟會惹來這麼多麻煩。他現在只想快刀斬亂麻,趕緊的結束金陵之行,免得被趙王的人偵知到了什麼。
正在他踟躕的時候。
陳凱之卻是笑容可掬地道:「公公可還記得學生動筆之前,曾和公公有過約定,若是學生得了頭名,公公便答應學生的小小要求嗎?」
張公公心裏翻江倒海,一時拿捏不定主意,抬眸去看陳凱之,卻見陳凱之在惠譽之下,竟是面色帶着若有若無的笑容,這份鎮定的勁,倒是讓張公公有些疑惑:「那麼,你有什麼要求?」
陳凱之不屑地看了張如玉一眼,道:「學生要求只有一個,那便是學生若是能有幸脫穎而出,請公公恩准學生不去洛陽,學生身份微薄,起於阡陌,哪裏配得上公主殿下。」
嗡嗡……
整個正堂,頓時沸騰起來。
你……不想做駙馬?
張公公突然覺得今日要消化的東西有些多,他不由道:「你不想做駙馬,為何來這裏選俊?」
你特麼的是逗我呢?
陳凱之正色道:「學生也不願來,是公公非要點學生來的。學生一開始也不想比,所以打算交一份白卷,卻又是公公非讓學生下筆不可,否則就是大不敬之罪。」
「……」
所有人目瞪口呆了……
張公公這才想起了什麼,神色凝重起來,這不等於是此次的選俊成了一個笑話?
張如玉本是跪着,心裏在想如何坐實陳凱之人品卑劣的事實,可聽到陳凱之辭去駙馬,連忙冷笑道:「張公公,這陳凱之伶牙俐齒,這駙馬誰不想做,他這樣說,不過是以退為進,此人心機,深不可測,張公公萬萬不可信啊。」
經張如玉提醒,大家醒悟過來,噢,原來如此。
陳凱之卻是慨然一笑道:「我一介布衣,家境貧寒,高攀不上公主殿下;至於別人信不信,又有什麼妨礙?何況學生早就有傾慕的女子,恕學生不敬,在學生心裏,這女子在學生心裏的分量甚是重要,學生與她也早在私下定了終身,就更加無法入京了。」
「……」
堂中又是沸騰。
連這話都說出來了,陳凱之這是鐵了心不肯進京了。
張公公不禁色變:「什麼,私定終身?卻不知是哪家的女子?」
陳凱之坦然道:「荀家的荀雅小姐。」
此言一出口,震驚四座。
與此同時,眾人都不禁朝荀家之人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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