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看了眾人一眼,隨即笑了。
這一聲笑打破了大殿裏緊張的氣氛。
「這個王正泰啊,真是可惡。」她環顧眾人一眼,神色淡淡的樣子,下一刻她便微微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嘲諷的笑意:「為了保住他的官位,當真是什麼話都敢說,什麼事,都敢糊弄。難怪明鏡司竟到了這般的地步,這等人,最是糊塗,簡直是荒謬。」
殿中誰也沒有說話。
任誰都看得出,這分明是欲蓋彌彰。
無論王正泰可信不可信,聽他說便是了,為何直接殺人滅口?
其中的底細,既讓人猜透了,可又沒有猜透。
眾人面面相覷着,心裏各懷心思,卻不敢表露出來,全是一副茫然的神態。
太皇太后笑了笑:「十幾年前的舊事,已有了一個了斷,今日誰再提起,在哀家看來,都是別有所圖,好啦,你們都退下。」
「不。」突的,梁王陳入進忍不住道:「母后,兒臣以為……」
「以為什麼?」太皇太后似笑非笑的看着陳入進。
陳入進餘光輕輕看向太皇太后,有些不敢開口,最終猶豫了一下,還是格外鄭重的說道。
「無極皇子若還活着,這是大喜事,母后何不刀下留人,問一問,無極皇子的下落,若是這王正泰膽大包天,竟敢欺君罔上,自是萬死難恕,可若是真知道一點什麼,這無極皇子,畢竟是先帝的血脈,我等尋回無極皇子殿下的下落,豈不也好使先帝瞑目,這是普天同慶的大喜……」
太皇太后搖搖頭:「不,無極在哪裏,哀家知道。」
陳入進本是想要引蛇出洞。
若是無極還活着,與其徹底不知他的下落,倒不如,尋出他的下落,他只要還活着,在京師,至少萬眾矚目,也可使人放心。
總比這樣孤懸在外的好。
現在太皇太后突然提到知道無極皇子的下落,陳入進和陳贄敬心裏咯噔一下,俱都露出莫名驚詫的模樣。
太皇太后鳳眸微轉,環視了眾人一眼,便笑着淡淡道:「他還活着,而且還活的好好的。」
一旁的慕太后聞言忙是看向陳凱之。
陳凱之也愣了一下。
姚文治目中幽幽不見底,面上掛着淺笑,卻又是一副視若無睹的樣子。
太皇太后笑吟吟的道:「你們一定在想,無極皇子還活着,哀家為何此前,沒有一點風聲,是嗎?」
她眼眸如刀,在每一個人面上掠過。
她舉起了案牘上的茶盞輕輕呷了一口,旋即優雅的將茶盞放到一旁的案牘上,神色淡淡:「因為哀家不願意多造事端,而今,皇帝已經登基了,無極活在世上,活着,又有什麼不可以?大家各不相干,只要先帝的血脈還在,哀家也就安心了,若是迎回來,難免節外生枝,你們……說是不是?」
她這般一開口,陳贄敬臉色抽搐。
即便太皇太后說的再好聽,對他而言,這也是滅頂之災。
只要無極還有一日沒有死,未來的事,就一日說不清楚啊。
只是,現在無極在太皇太后收里?
這……就更加讓人難以猜測了。
陳贄敬與陳入進對視一眼,心裏都是害怕的,這樣放任一位皇子在外,這可是定時炸彈,誰知道將來會出什麼事,他們不敢賭。
於是陳入進正色道:「母后此話,兒臣不敢苟同。」
他似乎也橫了心,那無極皇子,早和他這叔叔不相干了。
可這些年來,自己和趙王關係匪淺,走的極近,天下人都知道,他梁王和趙王形影不離,倘若有一日,當真無極皇子成為隱患,甚至被人所利用,成為天子的最大威脅,甚至登基,他只怕也和趙王一般,死無葬身之地了。
陳入進道:「臣乃無極皇子的皇叔,無一日不在思念無極皇子,懇請娘娘,無論如何,讓兒臣迎回無極皇子,一家人團聚,認祖歸宗,有何不可?」
是的。
只有將這位無極皇子給找出來,留在自己的身邊,嚴家看管,這樣他們才能安心。
陳贄敬當然也是這樣的想法,因此也是站了出來:「無極皇子乃皇兄血脈,若是流落在外,兒臣也是於心不忍,當今天子,亦是無極皇子兄弟也,俱都是親族,即便迎回,又有何不可?母后多慮!」
太皇太后板着臉:「此事,哀家自有計較,你們,不可多問了。」說着,她側目看了慕太后一眼。
慕太后顯然露出猶豫之色,她在猜想,母后所說的無極,到底是不是凱之,又或者……
她心太亂了,根本無從知道太皇太后掌握了什麼。
所以當太皇太后側目而來,慕太后鳳眸忙是避開。
關心則亂,但凡是牽涉到自己兒子的事,慕太后便禁不住有點心亂,但這個時候,她不能表露的太過明顯,而是靜靜的坐着,一副旁觀者的姿態。
陳凱之則面帶微笑,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
陳贄敬和陳入進顯然有些不甘心,二人心裏愈發的猜忌起來。
太皇太后方才摸了摸額頭:「哀家有些乏了,爾等,退下吧。」
眾人無奈,紛紛起身,告辭。
陳凱之走的快,先行一步,他匆匆的出了宮,卻一直保持着沉默,不過等到了宮外,見那些大儒和讀書人還在,有人眼尖,看到了陳凱之,率先站出來的乃是認得陳凱之的學候。
顯然,這學候也料想不到陳凱之會如此輕鬆的。
原以為陳凱之定是罪無可赦,此人叫張桓,本是受了懷義公子的暗中囑咐,此時哪裏肯善了,忍不住道:「陳凱之,你罪無可赦。」
他衝到陳凱之的面前,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你也是學候,可身為學候卻是……」
「滾開!」陳凱之心裏想着無極皇子的事,此時他似乎已經隱隱感覺,太皇太后遠沒有自己想像中那樣簡單,可她到底知道一些什麼,為何這個時候,她會聲稱自己知道無極皇子的下落。
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心裏太多太多的疑慮,陳凱之本就沒什麼心思,徹底的亂了,現在見這人像蒼蠅一般搗亂,體內的怒氣徹底爆發出來。
直接抬腿,一腳將這張桓踹開。
啪……
這張桓年過四旬,雖是大腹便便,可陳凱之一腳踹出,力道有若千鈞之重,他立即如斷線的風箏,直接飛出了一丈,方才仰面摔下,隨即傳出殺豬一般的嚎叫。
儒生們大怒,尤其是不少人都是這張桓的門生,他們義憤填膺,又帶着幾分畏懼的將陳凱之圍住,這個道:「陳學候,你是讀書人,想不到你竟做這樣的事。」
「你目無法紀,張先生乃是學候,你連衍聖公府都不放眼裏嗎?」
陳凱之冷着臉,清澈的眼眸環視了眾人一眼,那目中殺機重重。
儒生們似乎找到了陳凱之的弱點,尤其是不少大儒,有人去攙扶張桓,也有人,目光幽幽,似乎覺得陳凱之這痛打張桓,有了文章可作。
卻在這時,有人道:「公子,世公子。」
原來卻是懷義公子也尾隨其後出了宮,眾人眼尖,紛紛朝他涌去,一個個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世公子,這陳學候又行兇……」
懷義公子只恨自己不該此時出宮,現在陳凱之無罪,不只如此,還為了保護他這個懷義公子,闖了明鏡司,自己成了這陳凱之被利用的工具。
他心裏固然是懷恨在心,可現在,他卻戰戰兢兢。
被打怕了。
若是陳凱之在打他一頓,那他的顏面不是徹底的沒了。
原本是想整陳凱之一次,隨即便遠走高飛,可現在呢,又一次當着陳凱之的面,這陳凱之若是再羞辱自己,又當如何?
陳凱之那殺人的眼眸此刻落在他的身上。
懷義公子打了個冷顫,不得不硬着頭皮上前。
眾儒生還指望着懷義公子為他們做主。
卻見陳凱之淡淡道:「世公子,你好。」
懷義公子心裏咯噔一下,面容微微一抽,下一刻忙是乾笑起來,朝陳凱之作揖:「護國公,你好。」
陳凱之微眯着一雙眼眸看着懷義公子,淡淡道:「現在,懷義公子不急着離開這危邦了吧?」
這句話,是赤裸裸的諷刺。
懷義公子只覺得頭皮發麻,遠處,還聽到張桓殺豬一般的嚎叫,心裏更覺得可懼,他忙道:「不急,不急,有錦衣衛護着,有護國公在,吾懼意全無。」
「噢。」陳凱之頷首點頭,竟對這些大儒和讀書人,還有這懷義公子,生出無以倫比的厭惡,即便當初,陳凱之也曾是讀書人出身,他笑了笑:「這樣就好,那麼……告辭。」
「慢走。」
陳凱之已旋身,漸行漸遠。
所有人都以為,懷義公子定會為他們說幾句什麼,可見懷義公子對陳凱之滿口都是感激,客客氣氣,不敢怠慢的樣子,這些人俱都驚了,再沒有人說一句話。
唯有那張桓疼的幾欲在地上翻滾,心裏又覺得寒透了。
公子不是要給這陳凱之好看嗎?這陳凱之既行了如此暴行,可為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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