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凱之很固執地跟吳將軍糾纏着,從某種意義來說,跟着勇士營,臉皮不厚是不成的。
陳凱之非要厚着臉皮不可,一副胡攪蠻纏的態度。
當然,他能這麼有底氣的堅持,是有緣故的。就在幾日之前,陳公親自撰文嘉獎了他,表彰他教化勇士營有功勞。
所以現在這個時候,自己胡攪蠻纏的四處要東西,這羽林衛都督府,也不可能將自己趕出去。
總不能一個功臣,你們說趕人就趕人吧,說不過去。
陳凱之的小算盤打得撥撥的響。
可這位吳將軍顯然也不是吃素的,碰到這種胡攪蠻纏的,趕又不能趕,道理又講不過,人家是翰林,自己一個粗人,能講出什麼來?
所以他便只好打太極了:「此事,本將軍自會……會考慮的。」
可……陳凱之不單純不天真,又怎麼看不出吳將軍的心思?
「不是考慮。」陳凱之恭恭敬敬的樣子,卻是寸步不讓地道:「將軍要體諒下官的難處,下官是實在沒法子了,勇士營到現今,官不似官,兵不似兵,朝廷給下官這千鈞重擔,下官現在是心急如焚,將軍無論如何也要通融。」
吳將軍實在是被他纏得頭痛了,方才都督和將軍們都不願見這個傢伙,自己還想着,無論怎麼說,與這個傢伙好歹也算見過一面,他對陳凱之的印象也不算差,就算不是熟人,那也見一見吧,可誰料……
這傢伙顯然是個天坑啊。
吳將軍很無奈,只好道:「此事,本將軍立即稟報朝廷,讓朝廷來處置可好?這不是小事,一切的軍械發放,可不是羽林衛可以做主,這……還需兵部來拿主意呢,所以啊,若是不稟報,說不過去啊。」
「將軍不會糊弄下官吧?」陳凱之這時候開始裝嫩了,一副我很傻很天真,你別騙我的樣子。
吳將軍眼睛一瞪,倒是惱了:「本將軍糊弄你做什麼?陳凱之,注意你的措辭。」
「是,是,是。」陳凱之忙悻然道:「下官不是着急嗎?若是將軍不稟奏上去,是小……小狗?」
「你……」吳將軍是真的被陳凱之氣着了,本想說你滾來着,可似乎又覺得滾這個字,用在一個剛剛被陳公褒獎過的校尉身上,有些不太合適。
吳將軍便拍案,氣得臉色煞白,最終咬牙道:「你走!」
陳凱之汗顏,學壞了啊,於是拱拱手道:「還請將軍信守承諾。」
陳凱之自是懂得看眼色的,一揖之後,便轉身離開了。
這吳將軍氣得吐血,看他背影,老半天回不過神,少年人就是少年人啊,連人都不會做,當着上官的面,敢說這樣的話。
正在這時,卻聽到有人咳嗽一聲,吳將軍這才想起還有人在旁聽,便忙起身,那咳嗽的人才徐徐自一旁的耳房踱步而出。
此人是一個中年漢子,面容粗獷,此時臉上倒是帶着笑容。
吳將軍則朝他行禮道:「都督。」
「這就是陳凱之?真是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啊。」這漢子背着手,淡淡一笑。
吳將軍便氣呼呼地道;「前幾日見了,還覺得尚可,誰料……」
漢子壓壓手:「他這軍械,一個都不要給,想當年,給那勇士營發放了鎧甲、刀劍,可轉過頭,這市面上竟就出現了禁軍的武器和鎧甲,你可知道這是多嚴重的事?那時候,連先帝都被驚動了,責令嚴查,這一次,莫說是鎧甲和刀劍,便是一根燒火棍,也絕不給他。」
吳將軍悻然地頷首點頭,心裏也很是鬱郁,當初那場龍巖震怒的事,他是略知一二的,那時他還只是個小校尉呢,突然傳出市面上出現了禁軍的武器,京兆府連忙上報,先帝下旨徹查。
這一查,就發現是勇士營那兒流出來的,於是欽差入駐,這勇士營上下,一個個抵死不認,問武器和鎧甲去了哪裏,個個賭咒發誓,說是被人偷了去,這不查不打緊,一查,竟發現沒有他們不賣的,就連軍營里的當時的勇士營,有一千多號人,武器他們倒是不敢賣,可軍衣、靴子、鞋帽都賣了一空,養護刀劍的油也不見蹤影,那刀劍只好放在那生灰,除此之外,還有戰馬,馬料,可牽涉的人實在太多,法不責眾,報到了先帝那裏,先帝又不禁念起了他們祖上的功績,不免生出惻隱之心,索性就只問罪了勇士營的校尉,就此作罷。
這若是再來這麼一出,那羽林衛就責無旁貸了。
吳將軍想着都不禁感到心驚,又怎麼願意做搬石頭砸自己腳的事,便道:「是,末將曉得輕重,只是這陳凱之若是再來胡攪蠻纏……」
漢子不以為然地道:「這事也不難,那就報上去嘛,勇士營的事,咱們羽林衛不管,愛誰管誰就去管去,你寫一封奏報,要加急,顯得鄭重,畢竟牽涉到了勇士營,老夫親自俱名,這樣就顯得羽林衛將此事看得很重了,將來無論勇士營鬧出了什麼事,到時候這干係就不在羽林衛的身上了。」
「是。」
剛走出都督府的陳凱之,自然不知道此時吳將軍他們的對話,卻是愉快地騎着馬開始往南市去了。
洛陽的南市,各種貨物都有,琳琅滿目,這裏手工藝尤其發達,陳凱之卻是去了人牙行。
這時代,人口是可以買賣的,不只如此,這人口的買賣,還受保護,以至於一些豪族,僕從如雲,加上佃戶,有數千上萬人,在鄉下搭建莊園,亭台樓榭,富甲天下。
而這人牙行,主要便是做這等營生。
對於這等人,陳凱之歷來是瞧不起的,可現在,他山中極需人手,隨着山中的一處處被開發出來,陳凱之需要大量的人。
此時,他才剛走進了一處人牙行,便有眼尖的夥計殷勤地上前堆笑道:「公子,需要什麼?咱們這裏……」
他本想引着陳凱之到後院,讓陳凱之挑一挑人,這種人牙行,規模很大,不像街邊的販子,將人擺出來。
陳凱之卻是直接坐下,手輕輕搭在几子上,大陳朝的風俗不同,胡凳和椅子早有了,不過越是尊貴的人家,或是讀書人,往往還是採取跪坐的方式,幾乎不設桌椅,而越是平民,反而沒有這等約束了。
陳凱之抬眸,看了這夥計一眼,很直接地道:「我需要大量的人手,一月之內,需籌措出來,銀子不成問題,那麼,你們有沒有問題?」
大量……這夥計盯着陳凱之:「大量是多少。」
「幾百人吧。」陳凱之約莫地說了一個字數。
夥計的眼睛猛地一亮,忙道:「客官需要男人還是女子?我們這裏……」
陳凱之搖搖頭,從袖裏抽出了一個名單,擱在了桌上。
夥計連忙撿起來,不過他不識字,於是說了一聲稍待,過不多時,便有一個東家模樣的人來,當着陳凱之的面看了名單。
裏頭琳琅滿目的記錄了許多各種所需的人手,能識字的,三十人;會煉鐵的,五十人;除此之外,還有看更的,會掌廚的,養馬、養牛之類的。
這掌柜皺着眉,陳凱之的要求,還真是多啊,甚至連花匠也需要,他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頭,為難地道:「其他的還好說,就是這煉鐵和能識字的有些難,若是能識字和煉鐵,誰肯賣身為奴呢?不過總還是有的,有的人家道中落了,有的……是吃了官司,只是卻還需一些時間。」
陳凱之便道:「一個月,夠不夠?」
這東家踟躕了一下,才道:「小人可以四處訪訪,只是價錢……」
他故意說着為難的樣子,本質上其實就是為了價錢。
陳凱之淡淡道:「你報個數。」
東家猶豫地道:「今年是豐年,公子想必也知道,這附近的州縣都不曾遭災……」
陳凱之懶得聽他囉嗦這些,只吐出了兩個字:「報數。」
東家便訕訕笑,眼裏掠過狡黠:「公子所需的是五百七十人上下,不過許多人都帶着技能,卻不好尋訪,這樣吧,五萬五千兩銀子,一口價,如何?」
這……還真是不客氣啊,真真的獅子大開口。
其實這時代的奴僕,價格並不高,究其原因是因為許多窮人實在養不活自己,索性就賣了身,畢竟有了主人,雖也辛苦,可至少也有一口飯吃。
陳凱之沒有說什麼,吁了口氣,笑了笑:「當真是這個價?」
這東家立即道:「公子,今年是豐年,何況……」
陳凱之伸了個懶腰,露出了繼續慵懶之色,道:「本公子這個人脾氣好,不過最討厭的就是不實在的人,你說是這個價,那就這個價,可醜話說在前頭,若是本公子知道,你若是不誠實,本公子可是要生氣的。」
他一面說,一面要從腰間掏定銀,取出自己的百寶囊,往桌上一倒,啪,除了銀子,還有一個腰牌滾落下來。
只見那上頭清晰地寫着幾個燙金大字勇士營……
一下子的,這東家……臉色一變,嚇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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