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問你,你們為何要關起門來?」表哥興師問罪,眼裏帶着妒火。
陳凱之板着臉,居然理直氣壯,比他聲音還大:「就是因為有你這樣的人在,所以人家一個小姑娘,才處處小心,生恐讓你又胡思亂想,你是人家的表哥,應當知道她的喜好,你平時這樣着緊着,當然要關起門來,我若有這麼一個表哥,我不但關門,我還上鎖。」
表哥開始懷疑人生了。
這倒不是因為陳凱之的『胡話』有什麼可信服的地方,實在是這傢伙振振有詞,半點心虛都沒有,仿佛還是自己錯了似的。
表哥忙看向表妹,卻見表妹滿是風情的美眸看着陳凱之,這目光,他看不懂啊。
不過,陳凱之卻是懂了,小姑娘被自己編瞎話的功夫給嚇住了,哎,還以為你這小姑娘有什麼高深的套路呢,好吧,今日還是讓我來教你什麼叫做套路。
陳凱之步步緊逼道:「你看看你,像個什麼樣子,難怪方才人小姑娘聽你在外面,就藉口不舒服,這姑娘啊,就跟沙子一樣。」
「沙……沙子?」表哥錯愕,腦子已經凌亂了。
陳凱之道:「你握的越緊,沙子就會從你指縫中溜出去,好吧,和你這樣不解風情的人說也白說,你們一家人倒是奇怪得很,一個請我來教音樂,一個讓我來教做人,卻連口茶水都不肯給我喝,哎,世風日下,現在的人,尊師重道都不懂了。」
那女子聽到這裏,似終於放寬了一些心,噗嗤一笑,方才實在是緊張得過份,現在見陳凱之應對如流,她不禁鬆了口氣。
可是想到這個不速之客,『玷污』了自己的名節,還……還……和自己同床共枕,更可怕的,還摸……摸了那裏……想到這些,她又凝眉,帶着少女一般的心事。
誰曉得那不經意一笑的風情,卻讓表哥又是妒火中燒,他厲聲道:「你……你既是教授雅兒聲樂的,那麼倒要請教。」
表哥帶着冷笑,目中射出精光,而後咬牙切齒地道:「若是不懂,今日別想走出這個門。」
陳凱之心裏想,原來姑娘的名字叫雅兒。
雅兒心裏頓時咯噔了一下,身子微微倚着身後的欄杆,柳眉微蹙,又是開始擔心起來。
女子的名節要緊得很,表哥若是鬧將起來,她還如何做人呢?
「聲樂?」陳凱之也皺眉。
表哥則是獰笑道:「怎麼,技窮了?哼,本公子差一點就被你這伶牙俐齒的登徒子給騙過,來人!」
眼看着幾個青衣小帽的小廝要衝進來。
「慢着。」陳凱之連忙道:「我這人不喜出風頭,不過你既非要我來,我只好獻醜了。」
「梅兒,去取琴來。」表哥笑得更冷,他似乎捕捉到了陳凱之轉瞬之間的心虛。
陳凱之卻是搖頭道:「我不會彈琴。」
「好啊。」表哥如炸雷一般,手指陳凱之道:「我就知道你是個登徒子,天哪。」他又捂住了自己的心口,痛徹心扉地道:「表妹,你……你怎會……怎會……和這樣獐頭鼠目之輩……我……我要去找姨母,打死這個……」
他說着,轉過身要走。
雅兒驚呼:「表哥……」
表哥不理她,心如刀割,臉都扭曲了。
陳凱之怒了,你特麼的可以糟蹋我的身子,卻不可糟踐我的臉啊,我怎麼就獐頭鼠目了?
他冷冷一笑,又悠悠然的道:「我會這個。」
陳凱之邊道邊從自己的西裝褲里掏出了一根口琴,這口琴一直是他珍藏在身邊的,文藝小青年嘛,一直放在兜里,有了心事吹一吹,深更半夜,擾民之後心裏也就痛快了。
表哥回頭,一頭霧水地看着陳凱之,隨即眉頭輕挑,很是不屑的樣子。
雅兒心情複雜,心裏更加着急:「這人來路不明,能懂什麼音律,糟了,這下完了,事情要戳破了。」
一時眉心不由涔出了細汗,急得一雙蓮足開始不安分地踮着地面。
陳凱之吟吟一笑,將口琴放到了嘴邊,一首陳凱之再熟悉不過的曲調便悠揚傳出。
他吹的這首曲子是《高山流水》,本是古箏彈奏,曲調旋律典雅,韻味雋永;不過口琴吹出來,也別有一番風味。
音符先是跳躍,猶見高山之巔,雲霧繚繞,飄忽無定。
這樣的曲子,也正應了閨房之中的古色古香,又與這穿着漢裝釵裙的絕美女子契合。
只是這乍一聽,卻因為口琴本不適合這樣空靈的曲調,反而出了一些破音。
表哥想必也是懂一些音律的人,頓時冷笑道:「似鬼叫一般。」
雅兒也沒心思聽,心如小鹿亂撞,很是不安。
陳凱之不理他們,繼續吹奏,此時《高山流水》已至第二段,節奏漸漸活潑起來,便如流水淙淙錚錚,音色清冷而又開始綿長。
陳凱之已經完全進入了狀態,閨房裏,似有潺潺流水不絕。
表哥還要諷刺,猛地,身軀一震,面色竟是開始變得詭異起來。
口琴的音色在他看來雖然古怪,可是配合這高山流水,竟有一種全然不同的感覺。
琴音的節奏開始變化,起先是流水潺潺,旋即仿佛溪水匯聚至了大江,江水滔滔,咆哮怒吼。
不自覺的,表哥和雅兒的心突然冒到了嗓子眼裏,他們感受到了音律的氣氛,心裏竟產生共鳴一般,生出了壓迫之感。
雅兒對音律最是精通,此時竟也一下子進入了渾然忘我的境界,再不被這突如其來的事所煩惱了,凝神靜聽,被這音勢所感染,心口一股氣,竟是無法吐出來,壓迫感愈來愈強,愈來愈強,那濤聲如雷,席捲一切,巨浪拍打在岸上。
雅兒的心在音律引導下,蹦得高高的,正當她手心捏起一把香汗時,音勢陡然一變,陡的有一種輕舟越過了翻騰的大江,進入了平緩的江流,突的,濤聲不見,兩岸大山之中,傳來了鳥語之聲。
心情也隨之開始平和起來,她忍不住錯愕的看向陳凱之,目光發亮,透着難明的驚喜。
雅兒是怎麼也想不到,這個從天而降的男子,竟能吹出如此好聽的曲調,細細地看,卻見少年風采翩翩,依舊專心致志地輕吹那莫名的樂器,一雙明亮的眸子如星辰一般,清澈不見底,哪裏有方才的可惡和狡黠。
終於,琴音停了,餘音卻是繚繞,口琴收起,陳凱之咧嘴,露出招牌式的笑容:「獻醜,獻醜。」
表哥臉色發青,這個時候,就算他不願承認,也明白此人的音律造詣非同常人,連他都自愧弗如。
可此刻,他卻是嚅囁着不知該說什麼好,撇眼見到雅兒還沉浸在音律之中,若有所思,以至額前青絲微有凌亂,竟也恍若未覺,一時他又是醋意大生。
「你這不是正道,你……你……」
「公子。」雅兒卻是毫不猶豫地打斷了表哥的話,美眸落在陳凱之的身上,含笑道:「這是公子的曲子嗎?不知這是什麼曲,我竟從未聽過,還有你這口裏吹着的,又是什麼樂器,公子可以再吹奏一次嗎?實在太動聽了,我遍訪名師,還未聽過如此……別樣的曲子。」
表哥如遭雷擊,滿頭是汗的又捂住自己的心口,這一次不但心疼,肝部也隱隱作痛起來。
表妹不會喜歡這個小子吧?那簡直是在掏他的心啊。
沒聽過?陳凱之很詫異,但凡對音樂有些了解的人,怎會沒聽過《高山流水》?看來他是遇到一個假的音樂愛好者了。
陳凱之卻不肯吹奏了,哼,偽文藝女青年最討厭了,看來是知音難覓,吹了你也不懂,於是淺淺一笑道:「不吹了,沒意思,我要走了,懶得妨礙你們。」
雅兒俏臉微微一詫,這樣的千金小姐,似乎也沒想到會被人拒絕,眼帘微沉,露出滿滿的惋惜。
「噢,告辭了,還有……」陳凱之站了起來,同時伸出手道:「給錢。」
雅兒心裏還在流連於音律,聽到給錢,柳眉深鎖,眼眸里透着不解。
表哥暴怒:「什麼,給什麼錢?」
陳凱之振振有詞地道:「我是暫時聘請來的家教,當然要給錢。」
雅兒張口欲言,表哥卻露出了喜滋滋的樣子,忙道:「我給,我給。」
表哥的心裏總算大大一松,還好,是個俗人,伸手就要錢,太俗了,他沒有多猶豫便從褡褳里取出一塊銀子來。
表妹肯定不會喜歡這樣的俗人的,表哥的心情又好了起來。
要不要這麼誇張,陳凱之下巴都要掉下來了,你們穿着漢服倒也罷了,居然給的還是……還是……這是銀子嗎?
陳凱之很懷疑,因為他現在確實發現身上沒有帶錢,突然來了陌生的環境,方才想到出門萬事難,可是……你們給這個東西是什麼鬼?
陳凱之將銀子接住,很不客氣地用牙咬了咬,咦,還是真銀,這表哥倒是大方得很哪,應該有五兩重呢。
雅兒詫異地看他牙齒在銀上留下一道印記,哭笑不得。
把銀子一收,陳凱之便瀟灑地揮揮手道:「走了啊,再見,不,不用再見了。」最後一句話,是和表哥說的,吃醋的男人很討厭,尤其是這種吃表妹醋的,你妹,臭不要臉了你,道德廉恥都不要。
陳凱之走的很瀟灑,不帶走一片雲彩。
陳凱之一走,表哥頓時打開了話匣子,不停挑撥起來:「雅兒,這人太俗了,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呵……下九流。」
雅兒撫了撫額前的亂發,心裏還在震撼,卻忍不住在想:「他倒是聰明得很,方才表哥還懷疑他,他先是吹奏了那……那曲子,能吹出這樣曲子的人,料來也不會怎麼惡俗吧,他這樣做,是不是想要去除表哥的疑心?是了,伸手索錢,便是如此吧,他倒是很有一番心思呢。只是……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裏呢,還是……還是在我的榻上……」
想到這裏,雅兒露出了羞澀和窘意。
表哥還在旁道:「雅兒,表哥給你尋了幾本樂譜來……」
雅兒卻是冷起了面孔:「表哥,你去陪我娘說說話吧,我要彈琴了,方才那位公子的曲子,我還記得一些,想試着彈出來看看…」
表哥臉色變了:「表妹,你……你心裏有人了……」
雅兒面色一沉,嗔怒道:「胡說,你……」
雅兒略顯怒意地反駁表哥的話,可她的腦海里在此時莫名地又想到了那個從天而降的人,想起他粗魯的樣子,旋即,又突然浮現出他吹琴的影像,那專心致志的樣子,很是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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