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門天師 第一十五章 天下棋局

    天下為盤，星光為子。十二星宮縱橫交錯之間，天下蒼生皆是螻蟻。

    靜室之中，周成五心向天，盤坐如儀。心神卻已經在了一處不明奇妙之所在，觀看這一副以命運交織而出，以因果推衍而動的棋局。

    局中無天無地，無星無月，無有天地萬物，無有上下左右，一切所在唯有一副棋盤而已。

    蒼生是棋，因果是律，縱橫之間玄妙非常，無有下棋之人，卻有觀棋之周成。

    周成不知道這局棋什麼時候開始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結束。而周成處於如此玄妙之所在，一日收穫，豈止千里？

    棋落無聲，棋動無痕。棋局之大，周成看見了天地萬物。棋局之小，周成甚至看見了一顆本不在棋盤中的灰色棋子。

    黑白之間，一顆另類份外刺眼，總讓人不舒服，有一種把它丟出去的衝動。

    但周成不敢動，他隱隱已經猜到，那顆灰不溜秋的異類，可能就是自己啊！

    黑白棋子都在緩緩移動，星光跌落泯滅間，無數的棋子瞬間消失，又有無數棋子瞬間生成。唯有那顆灰子不動如山。

    就在周成有些奇怪之時，原本不動如山的灰子突然跳動，不但原本的情勢突然大變，無數星光泯滅間，棋盤中更是有着星光不斷落下。其中幾顆異樣的星光棋子悄然生成。

    周成看着棋盤所在，瞬間嚇出了一身冷汗，

    七殺，破軍，貪狼三星依次出現，三方四照，匯聚棋盤，卻於中心紫薇所在始終空懸。一時間棋盤之上風雲突變，黑白形勢立刻便被攪得混沌一片。

    「三星會照星宮，天下易主，無可逆轉。無論胡漢啊！」周成雖然看不清其中的最後一片混沌中的棋盤，但至少也明白天象將變，忍不住一聲低語道。卻沒料到這一聲低語好像驚醒了棋盤一般，一股莫名大力湧來。周成眼前突然一陣大變，然後人便自入定中清醒了過來。

    睜開眼睛，周成心頭依舊一陣狂跳。

    周成有些不明白自己是真的看到了天機所在，還是一切都只是自己入定中的觀想成局而已。畢竟自己其實早就知道這個結局，只是入定冥思之時，在識海之中將自己的認知化作了紫薇之盤，夢中顯化而已。

    周成回思良久，依舊不得其要。唯有漸漸沉下了心思，暫時將這一次「夢中」所見放在了心底。

    其實周成一直沒明白自己為何會突然出現在這個時代，也一直沒明白自己現在的所知所見是真是假。

    一片混沌之中，周成除了慢慢等待破局契機的出現，還能如何？

    這一夜，星光正好。當周成走出靜室，站在一片星空之下的時候，秀兒跟老爺子早已熟睡。

    山野之中萬籟俱寂，唯有夜風一片清涼。周成踏空而起，直飛到了不遠處青陽山的主峰山頂之上。

    山頂有大石，周成便坐在了大石之上，仰望星空，右手在大石之上輕輕一抹，原本菱角崢嶸的大石表面便突然出現了一塊平滑如鏡的一角。

    觀天之道，執天之行。周成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地來到了這個地方之後，已經殺了不少人了。無論什麼理由，殺戮之道對修道者本身而言都是大忌。不是修道者不能殺人，而是其中牽連因果，容易影響心性，也容易陷入迷局。

    周成需要功德，特別是天道功德。一番入定竟然見到天道之局，無論是真是假，周成都不敢小覷此事。特別是那最後的殺破狼三星拱照，一片混沌之局。周成更是想忘都忘不掉。

    所以周成會突然來此觀察星象。寄希望於能在其中找到破局之策，或者天意所在。

    七天時間一晃而過，當周成推衍行將結束之時，跟前的大石鏡面處，已經密密麻麻寫滿了一個個數字。周成低頭往大石上一看，瞬間嚇得滿身冷汗。飛快地將上面的痕跡抹去，然後有些戰戰兢兢地走下了山頂。

    石虎已死，冉閔本該早已起兵反叛，建立冉魏。卻不想被周成亂入一通，石虎提前早死，冉閔竟然因為實力跟準備不足，未能參與到這一場大戰之中，如今還在跟李農等人混在一起，唯求自保。

    想要奪位，卻信心不足，所以不敢妄動。

    冉閔不當魏主，如何盡誅國內羯胡，如何連年大戰之後，頒下「殺胡令」。七殺不入，天下大勢難改。

    周成嚇得一臉慘白之餘，也必須得感謝天道留情，沒將自己一雷劈死。

    難怪入定之時，會見到棋局啊！

    其實周成想多了，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天下萬物皆是變化而來，世事皆是偶然與必然交織而來，豈會有一定之規。

    只要大勢不改，天道豈會在乎你一個周成這隻區區小螞蟻？

    但前提是你這隻螞蟻得先將自己挖的坑填上啊！

    什麼是天道大勢？不是冉閔，也不是恆溫，甚至不是未來的劉寄奴，乃至於北魏胡人，而是胡漢逆轉，天下將定。這些才是真正的大勢。

    周成現在還有些沒想明白。帶至少激起了心中漣漪。

    當周成回到自己的道觀之時，首先見到的竟然不是秀兒的小臉，反而是一群老鼠的時候，心便猛地一下沉了下去。

    這些日子以來，周成滿腹心事。都快把老爺子忘了。

    若是周成還在道觀中的時候，那些老鼠哪兒敢跑進觀中胡鬧，沒想周成才離開幾天，觀中老鼠已然成災。如今周成歸來，無意中竟然起了家貓一樣的作用。

    着實讓周成有些哭笑不得。

    周成見到老鼠，首先想到的就是老爺子。然後就是不知道算是前世還是後世之中，那隻一直都沒學會抓老鼠的「傻貓」。

    兩件事堵在一起，讓周成心中不由得有些悵然。

    待到踏入觀中，立刻就看見秀兒拿着一個一把掃帚，凶神惡煞地四處倪尋。

    「咦！周大哥你不在房裏嗎？什麼時候出去的？」秀兒見到周成，趕忙將掃帚丟在一旁，乖巧地問道。

    只是亡羊補牢，已經晚了。周成該看到的都已經看到了，現在的這一副溫婉表情裝給誰看？

    「那，那個最近不知道怎麼了，老鼠突然有點多！」秀兒不是傻瓜，一看見周成的表情，馬上有些不自在地解釋道。

    「哦！」周成擺了擺手，長嘆了一口氣道：「你最近多陪陪老爺子吧！」

    周成說完，轉身便離開了。留下秀兒一頭霧水地站在了那裏，不知道周成到底什麼意思。

    生死有命。周成不是沒想過老爺子的事情。只是周成插手卻未必結果會好。周成撒手也未必會壞。經歷過那些之後，周成不敢也不想再強行逆轉生死了。

    有些事情可以做，有些事情卻不能做。牽一髮而動全身。周成不是看開了，而是看明白了。

    現在周成唯一能做的，只有讓老頭子走得不要再帶上遺憾跟牽掛而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