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上谷郡。
自清晨開始,天色就很陰沉,快到晌午時外面飄起了淅瀝小雨,雨點打在窗戶上啪啪的輕響,庭院中,身形小巧,叫香荷的丫鬟正慌忙奔跑,收拾晾在院中的衣物,灰濛濛的雨簾籠罩了這片城池,主家後院的某一個打開的窗戶里,白皙的纖足從床榻上放下來,套進繡鞋裏,小心的起身走出房門。
蔡琰這些日子裏,身子骨變得慵懶許多,起初心裏彷徨,後來聽生過孩子的婦人講起,懷孕的女人會有這樣的感覺,她心裏便就踏實下來。
走出屋子,院中收拾衣物的丫鬟看過這邊,連忙大聲叫嚷起來,嘰嘰喳喳的聲音中,廊檐下數道婦人、婢女的身影快步朝這過來攙扶蔡琰。那名叫嚷出聲的丫鬟年歲不大,長相也是頗為可愛好看的,咋咋呼呼的性子卻又與相貌不匹配。
「你們不是守着夫人的嗎夫人都一個人走出來了,要是磕了碰了,會被扒皮的」小丫鬟做出兇惡的語氣朝那幾個婦人恐嚇,然而過來的這幾名婦人都是蔡琰當初那棟小閣樓里受盡折磨的女子,心性上堅韌潑辣,對於這小丫頭的恐嚇,根本沒有在意。
蔡琰撫摸這個不高的丫鬟,偏了偏頭,微笑道:「好了,香荷,你去忙別的吧,她們會陪我走走的。」
「哦!」丫鬟翹了翹嘴,頗為委屈的抱着一堆衣物走近房裏,隨後趴在窗欞邊,苦惱的撐着下巴,晃動小腦袋:「我不是夫人的貼身丫鬟嗎以前聽人說當貼身丫鬟,很厲害的,為什麼其他人都一點不怕我啊,唉」
雨在窗外下着,掩蓋了少女輕聲嘀咕的心事。另一邊,被攙扶簇擁的女子正走在廊檐下,片刻後,雨點變大了,噼噼啪啪打在瓦片上,進了前院的正廳,一直等在門口的東方勝連忙跨過門檻,濕漉的步履踩着腳印進來,侍女過去將他身上的斗篷取走,拿去旁邊抖去雨水掛了起來。
「想不到今日會下起雨來。」東方勝來的途中淋了雨水,扯起寬袖擦了擦額頭:「夫人沒有淋着雨吧,秋雨微寒,可千萬要」話語停頓了一下,余光中掛斗篷的丫鬟離開不久,從袖口裏掏出一張摺疊的布絹放到對面女子的桌上:「消息已經確鑿,白饒等人確實想要作亂,正四處拉人手。說不得就在今明兩日,就會有動作,夫人乃金貴之軀,勝建議去府衙那邊暫住兩日。」
蔡琰怔了怔,手按在那張布絹上推回去:「我是婦道人家,這些事上你們拿主意就行。」手收回來交疊放在隆起的小腹前的雙腿上,搖頭:「但你要我離開,躲去後面卻是不行,我夫君去征討鮮卑,為死去的百姓討回公道,作為他的妻子,豈能因為區區一些上不台面的小人躲藏起來,夫君不在,我更該站在眾將士的身後才對。」
「夫人」
房裏沉默了片刻,獨臂書生目光嚴肅:「原本想府邸作為誘餌,讓白饒等人自投羅網,既然夫人不願獨自離開,區區只得盡全力將他們止步院門。」
「有勞了。」
蔡琰送走書生後,返回來走上幾步,陡然扶着柱子,身子有些微微的發抖,她撫摸過肚子的,咬牙深吸了一口氣。
「夫君,妾身會守住家的。」
女人呢喃一句,隨後像什麼也發生過一樣,走回房間,拿起牆壁上掛着的那把名為『白駒』的漢劍,這是當初公孫止攻陷居庸縣殺死劉虞後,公孫瓚將自己的佩劍送給了他,只是公孫止慣用的兩柄彎刀,這把劍就只能掛在牆上,一直未動過。
蔡琰持着劍,嘩的拔出一半,盯着映射森冷白光的劍身,在那邊久久的站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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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天氣涼下來,鮮卑王庭,空曠的部落營地重新填上許多人,空氣里微微有些臭味從泥土的下面傳來。
九月十五,討伐鮮卑的隊伍回到這裏。
火焰通明,篝火正在燃燒,人的聲音、馬的聲音讓這裏重新煥發出生命的氣息,大口啃食牛羊肉的士卒們相聚在火堆旁,十多人才一隻的酒袋輪換在人的手裏,大聲談笑,然而這樣的情況下,警戒依舊沒有鬆懈的跡象。
曾經的鮮卑王庭在打過來後,變得殘破不堪,還留下的帳篷也大多破了洞,就算修補上,偶爾也會有夜風鑽進來,擊敗鮮卑人,其實對於大多數人來講是驚喜的,畢竟十四年前,曾堂堂正正、摧枯拉朽的擊敗漢騎三萬多人,眼下東拼西湊出的一萬多人重新豎起漢旗殺回來,大部分人心裏抱着打敗對方便是很大的榮耀了。
然而軻比能在此役中死了,鎖奴投降。
單于王帳內,熊熊火焰在火盆里燃燒,觥籌交錯的宴席中,高升舉着大碗哈哈大笑,隔着數十丈亦能聽到他的聲音。兩側的毛毯上跪坐的除了公孫止身邊的典韋、華雄二人外,閻柔、牽招也俱都在列,此戰有功的頭領也破例坐在大帳內分食一隻烤羊。
帶血的人頭放在中間顯眼的位置,去卑不時瞄上一眼,隨後趕緊挪開視線,衝着大笑走過來的莽漢舉起酒碗,大口喝下時,帳簾外,魁梧粗壯的身形大步走進來,先給首位的公孫止行禮。
「再過半月秋日就要過去了,原以為一場仗要打冬天。」大帳內,公孫止披着皮裘切一塊油滋滋的羊肉,微笑望着半跪行禮的身影,「這次我讓你帶來家眷與我一道回上谷郡,心中可有怨言?」
「回大首領,沒有!」鎖奴直起身,說着鮮卑語:「能去漢地,而不是打仗,鎖奴心中也仰慕漢學,帶着家中兄弟姊妹一同過去,心中該是感激不盡。」
有侍衛在翻譯,几案另一邊,華雄一根羊骨丟棄,抹了抹油膩的嘴,插口進來:「到了漢地,見我漢朝錦繡,說不得你還不想走了!」
這句話引得帳中吵吵嚷嚷起來,畢竟漢人常思家鄉,華雄這番話倒讓不少人歸心似箭,說起了漢地繁華,各種各樣的吹噓聲嘈雜起來。
「首領,如今制服了鮮卑」旁邊的中年文士放下杯盞,望了一眼鎖奴,轉過頭來:「冀州那邊還打的火熱,畢竟袁紹不比蠻人,白馬將軍那裏一路打的太過順利,儒認為這裏面有問題,一旦袁本初反撲,幽州岌岌可危。」
銀色小刀插在羊腿上,公孫止吞咽下食物,沉默了一陣:「還不是時候,總歸讓弟兄們休息一段時間。」斟上酒,端起放在嘴邊:「何況家中還有隱患未清理。」
一口飲盡,大碗擲在長案上嗡嗡的轉圈。
「此次,雖然打贏了遼西鮮卑,但咱們也折損不少人,弟兄們也不是鐵打的,該是休整的時候,絕不能吝嗇,至於袁本初那裏,雖然上半年交鋒數次,但到底沒有堂堂正正對決,另一方面,咱們人終究太少,眼下幾千人在草原上東奔西跑,還可靠劫掠填肚子,馬也有青草暫時果腹,到了冀州腹地,幾千人馬的吃喝,問題就嚴重了。」
刀削過羊腿一片肉下來,公孫止放進口中,目光掃過眾人:「咱們一路過來,打過不少勝仗,但切莫太過自大,只有時時全力以赴的狼才能不會被獵物吃掉還有鮮卑、匈奴騎兵停留王庭,不許漢地邊境,這個問題你們要養成習慣。」
眾人欣然應了一聲,繼續開始吃喝歡鬧,當黎明升起後,隊伍再次出發,不過鮮卑、匈奴的騎兵就只能停在這裏,只有去卑與鎖奴跟隨着踏上去往上谷郡的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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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南,秋雨過後的城池街道上空氣變得清新,行人漸多起來,偶爾有人撞在一起,悄然推給對方一個未知的東西,然後快步離開。
白家的宅子裏,白饒不久後拿起那張布絹看了一眼約定下來的時間,隨後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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