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放一國之邊境容一直外邦軍隊通行,這在任何一個國度都是非常難的問題,帕提亞帝國卻稍有些不同,它是由十八個附屬國及十九個行省組成多文化國度,皇帝的決議不會成為最終意志,但依然是最有力量的一方。
漢朝借道的議事與多個大貴族、大臣磨合了十多天後,終於在十月二十這天,由帕提亞皇帝親自寫下了聯盟的國書遞交給了公孫越,捧着金帛書卷的沃洛吉斯走到老人對面,面帶微笑:「貴使完成了使命,帕提亞會等着你們從東方遠來西邊,一起征服羅馬雄鷹。」
「借王子吉言,你我兩國能和平攜手是最好的結果,不然兩邊一旦打起來,只會讓你我的敵人拿了現成的便宜,他日勝利,王子不妨也可來我東方漢朝,看看不一樣的國度,不一樣的山水風光。」
沃洛吉斯將國書交到一名東方侍衛手中,回走時偏了偏頭:「會去的。」
公孫越看了他一眼,朝前走了兩步,朝皇位上的帕提亞皇帝拱起手:「陛下,既然聯合之意已達成,外臣就不便繼續停留貴國,早日回去復命,引軍前來匯合。」
繪有金色太陽的皇位上,帕提亞皇帝有些遺憾的點了點頭:「…….還想邀請貴使一起看看整個帕提亞最美麗的城市…咳咳……就這樣吧,我在赫卡東比魯城等待盟友的過來。」
「告辭」
公孫越拱手告別,言語間自有一股威勢,說完轉身大步離開了皇宮,首位上的皇帝虛弱的朝僕人招了招手,被攙扶下緩緩邁出腳步離去,而沃洛吉斯望着走出大殿的塞留斯人,笑着的臉漸漸收斂,等待父親也走後,他背在身後的手指勾了勾,有人躬身靠近,只聽輕微的言語說了一句,那人連忙帶着幾名侍衛快步走了出去,命令隨後也傳去城外的軍營。
十月的中亞氣候還顯得燥熱,持着國書從宮殿出來後,使臣隊伍早在前一天就做好了離開的準備,等到老人出來,立刻啟程立刻這座帕提亞人的城市,做為見過各種陰謀的公孫越,見到那位沃洛吉斯王子時,就有種警惕的錯覺,後來這十幾天裏,從大宛翻譯得知來的消息知曉那位沃洛吉斯竟然當了三十年的王子,就知道情況會變得複雜。
自己是帶了使命來的,一旦不小心捲入這樣宮闈之事,局勢就難說了,所以辦完事後,馬不停蹄的出了番兜城,儘快離開這是非之地,反正兩國聯盟的國書已在手中,漢朝十餘萬兵馬不費一兵一卒就能通過他國境內,這就是最好的結果。
「尊敬的漢朝使者,國事已經辦完,為什麼不停留幾日,領略帕提亞的風土人情再走,城中酒肆還有美貌妖嬈的波斯女人…….能將使者服侍的不想下床。」
駝隊、車隊一路離開城池,向西又過去兩日,道途之間已是人煙稀少,三百人的隊伍里,那充當翻譯的大宛商人烏提在出城後,大抵是放鬆下來,語氣都顯得輕快不少。然而旁邊的這位老人翻看了帛書後,鄭重的裹上一層綢緞揣進懷裏,隨後才看了對方一眼,他已年近五十,什麼樣的陣仗沒見過?外邦女人的外貌實在難以讓他提起興趣,而眼下又是以軍務為主,自然不會在這些事上耽擱。
「你想女人了,就自己再回去番兜城。」
「使者說笑了,我怎麼敢一個人回去,帕提亞人對我大宛可不會太友善……」
某一刻,頭髮斑白的老人勒停駱駝不理會還在喋喋不休的,偏過頭看去後方,遠方幾顆樹上的烏鴉驚上了天空。那邊的翻譯烏提揮舞手掌,大鬍子抖動:「.…去年烏提過來買賣,被一個帕提亞人坑了,找那人理論還被其他帕提亞人圍攻,最後貨物全部被他們搶走,護衛也被打了一頓,有兩人手腳都斷……呃……使者,你在看什麼?」
「我們有麻煩了。」公孫越目光凝重,身邊那些護衛也都是北地精銳,甚至還有五十名白狼神教徒,此時俱都握緊了兵器,勒轉過馬頭齊齊注視後方,那烏提還在說:「.…什麼麻煩。」的時候,坐下的駱駝有些驚慌的兜轉。
大地有微微的震動傳來,隨後震耳發聵。
一支兩千人的騎兵從他們視野的側面林野拐出一條弧形,繞了過來,奔涌馬隊衝突的如洪流奔向他們,馬背上的騎兵身形並不算高大健壯,穿着毛料編織的上衣,寬鬆的長褲,戴低檐尖頂氈帽,腰間系一個大口袋,裝有箭矢、短劍,以及一張弓。
亞美尼亞弓騎兵。
「來者不善!」有人說了一句,烏提才露出驚恐的表情的瞬間,啪的一耳光在他臉上扇響,公孫越跳下駱駝,翻上隨行的戰馬,大喊:「走」縱馬疾馳了出去。
那烏提本就是一個小商人,沒見過這種大陣仗,跌跌撞撞的下了駝背,還沒來得及上馬,轟鳴的戰馬聲已經逼近過來,耳邊有箭矢嗖的一下飛了過去,釘在剛剛乘坐的駱駝腹部,龐大的身軀倒下的同時,這邊的漢卒也在邊跑邊挽弓還擊,烏提頭上的氈帽也在不知什麼時候被一箭給射沒了,整個趴在馬背上仍由馬匹跟着眾人在跑。
他頭頂上空箭雨飛了過來。
唏律律
後方有戰馬發出悲鳴,一名飛馳的亞美尼亞弓騎保持射箭的動作從墜倒的戰馬上摔了下來,後方的騎士直接從他身軀上方縱馬越了過去,在馬背上指着去一個方向,用着希臘語,語速極快的發出命令:「那裏,最前方那個塞留斯老人,殺了他,然後摧毀這支東方隊伍。」
下一秒,一支弩矢從那邊的老人手中射出,釘在了他胸口上。
公孫越一把扔了填裝不便的弩,餘光里已大概估摸出了對方的人數,想以三百人戰勝對方難度很大,只得催促周圍護衛加快速度甩掉對方,然而亞美尼亞弓騎已經奔涌趕上。
兩千人的馬隊分散形成半圓合圍的陣型,幾乎是三面同時朝中間的隊伍射箭,當第一個塞留斯人被箭矢射中落下馬背,他們的優勢便是凸顯了出來,追殺的途中,一邊倒的殺戮開始擴散開來。
一名後背中箭的漢騎從地上搖搖晃晃的爬了起來,他已是重傷了,卻是咬牙反手將背後的箭矢拔出,雙手緊握環首刀迎向衝過來的敵人,嘴角含血的發出:「啊」的咆哮,就是一刀斬下,斷去的馬蹄帶着鮮血旋了起來,奔馳而來的戰馬陡然發出悲鳴,轟的一聲朝前墜地。那名揮刀的漢卒也被墜下的戰馬直接撞飛了出去,在地上滾成了血葫蘆,沒了聲息。
「走啊!」最前方的馬背上,老人回頭看了一眼不斷有人倒在對方箭矢下,也有未死的掙扎站起以命相搏,眨眼睛就淹沒在密集的騎兵之中,剩下的人騎馬散開想要將對方吸引過去,給公孫越爭取逃離的時間,可惜對方人數比他們多太多,就算分出去一部分,依舊有千餘人緊追在後,不斷的挽弓射殺一名名敢於反抗的塞留斯人。
此時,還跟着公孫越的人已經不多了,原本五十名白狼神教徒,也只剩下三十人,有人大喊:「將軍快走,我們來擋住他們,回去告訴白狼王:願狼王戰無不勝!」
「不要做傻事」老人回頭大吼。
霎時,一支箭矢嗖的飛來,釘在他後背,公孫越全身都在發抖,差點掉落下馬,伏在馬背上,偏斜垂下的目光看去後面都在搖晃、迷糊……那三十名白狼教徒拿出腰間的陶罐,將刺鼻的液體淋在了身上、戰馬上。
「白狼神在上」
有高亢的聲音衝上這片天空,火焰的光芒在老人的視野里轟的燃了起來,戰馬痛苦的嘶鳴、人興奮、瘋狂的吶喊,帶着巨大的火焰狠狠的撲進了敵人的陣列中,衝來的戰馬驚懼的人立而起,隨後被撞翻在地上,燃燒的火油沾在人和戰馬的身上,火焰延燒了過去,引起了更大的混亂。
公孫越伏在馬背上,眼淚流了出來,視線也隨之沉入黑暗。不遠的前方一支數十人的帕提亞的騎兵迎面攔截,此時老人已經失血過多暈厥了過去,遠方有密集的馬蹄聲朝這邊逼近,「阿爾達班王子要的就是這個塞留斯人。」其中一名騎士低聲與同伴說了句,便急忙將老人帶上,策馬轉身遁入了附近的山林。
更多追殺過來的亞美尼亞弓騎不見了目標,低聲交談過後,四散出去展開搜索,也有部分繼續追殺殘餘的塞留斯騎兵,直到最後一人被射死落馬。
原野上,屍體被他們砍去頭顱系在了腰間,帕提亞人剝下屍體上的甲冑、弓弩,和一些戰馬,把玩着這些戰利品,向同伴大聲的炫耀,其中大部分要上繳給部落中的貴族,但依然會有一小部分屬於自己,他們為此行感到高興。
陽光傾斜下來,樹上的烏鴉飛落下地,啄食地上的一塊血肉,陡然間,聽到什麼響動,叼着那塊碎肉飛走。一片灌木晃動,烏提顫顫巍巍的爬了出來,看着原野上鋪開的屍體,害怕的發抖。
「使……者…也死了嗎?」
他步伐蹣跚的走在遍地無頭屍體中間,臉色一片慘白,被剝去甲冑,看去人頭後,難以辨認出裏面有沒有那位老人,他不敢就這樣回去,至少目前是這樣,天光還沒落下,便是朝番兜城折轉。
天色已近黃昏,赫卡東比魯城外的護城河邊立起了一排木樁,帕提亞平民圍攏在四周對着上面的血糊糊的人頭指指點點,小聲的議論。
「陛下竟然殺了東方來的使者……病瘋了吧…」
「.…絲綢之路會重開,帕提亞又會繁榮起來,但陛下殺塞留斯人到底是為了什麼?」
「聽說陛下一直不吃藥……」
交頭接耳的細碎話語聲中都在指責帕提亞皇帝殺害東方人舉動,烏提擠在人群里望着那些一起過來的漢朝人,眼角泛起了濕紅,在聽了一陣後,他悄然離開人堆,將這消息帶回大宛,帶給那位白狼王,告訴他帕提亞皇帝是一個言而無信的人。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城中雄偉的宮殿之上,帕提亞的皇帝已經被氣病倒在了床上,名叫沃洛吉斯的王子站在露台,回頭看了一眼病床上的父親,隨後微笑着俯瞰這座偉大、壯麗的都城。
「很快,帕提亞將迎接他的新皇帝了,父親。」
西雲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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