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持續蟬鳴聲中,一切都像靜止了下來。
房間內,塵埃在幾縷光芒里飛舞,女子有些發白的臉上,嘴角艱難的勾了幾下,才泛起一點勉強的笑容,「都督手握重兵,一方諸侯,豈會為難一個女子……都督,想讓妾身做什麼……」
公孫止飲了一口酒,輕輕放下。
「之前已說了,北地缺糧,現在還看不出,時間往後一推,等到冬季官府要為來年的征戰做準備,就會大量囤糧,城中糧價就會一日一漲,甚至兩漲三漲都有可能,到時候這裏情況就會很嚴重,你心裏肯定在想,為何選在明年打仗?那麼匆忙幹什麼。」
他看着女子,敲了敲桌面:「袁紹死了,留下三個兒子,一個尚小,一個莽夫,最後一個已經被我廢了,若是不抓緊時間拿下這二州,袁紹我就白打了。」說到這裏,公孫止豎起兩根手指晃了晃,「糧食、幽并二州必須都要同時做,糧食由你來解決,想辦法把上谷郡糧倉填滿,我會派人儘量給予你方便,但要在冬天來臨之前。」
「這…有些為難妾身了。」甄姜皺着細眉,但想要拒絕顯然是不可能的。銀牙緊咬一瞬,還是點下頭來,「妾身從未辦過這樣的事,往日母親尚在時,雖有做過一些,但從未涉及到幾個郡縣,都督想要囤糧,糧價必然會被哄抬,有一年,冀州遭過大旱,田地中顆粒無收,還好官府有富裕糧食,加上各地世家施粥才抱住許多人性命,如果北地糧價高漲,倉中又無存糧,情況會很嚴重的…都督這是拿自己基業,也是拿甄家在玩火。」
公孫止點頭:「經商一道上,所以才找你來,不過也不用太多,上谷郡百姓自己也能吃飽,只是軍中所需,都是廝殺的人,吃的自然也多…對了,最好能從世家,和中原那批人身上擠出來。」
「容妾身想想….想想…」甄姜咬着下唇,緊皺眉頭走在照進來的光線里,來到窗欞前手指捏着衣角有些出汗,「.…若是母親還在…她會怎麼做….怎麼做…」
要知道一面囤積糧食,一面不讓糧價飛漲本就是一個死結,一旦發生糧荒,那些世家大族更會在青黃不濟時,趁機哄抬,將糧價升到極高的一個價位,百姓吃不起後,就連周圍樹皮草根都能吃完,再不濟買兒賣女,賣房契地產,這才是大族們真正想要的東西。
一旦出現這樣的情況,整個北地幾乎就徹底亂套起來,糧食變成稀罕物,一旦高過北地牛筋、獸皮的價位,多年經營的貿易一夜之間就會崩塌,草原上的牧民虧了也會鬧事,內憂外患下,很難保證不會鬧出更大的混亂來。
當然,這些都是王烈、邴原等人推演出可能出現的最嚴重後果,自然也有防患的措施,原本就是一場賭博,公孫止當然會想在這上面賭上一賭,畢竟現在已與曹操成為明面上的競爭對手,貿易上的糧草肯定會減少部分,等到有出兵的條件時,估計對方已經拿下青、冀兩州了,那時將要面臨的壓力會更加的可怕。
房中安靜了片刻,公孫止起身朝女子過去:「數目不會太大,我麾下軍隊本就不多,只要足夠五萬人,半年的糧草,我就能拿下整個幽州全境,遼東那邊也會有一部分糧草支持,所以眼下你有三個月的時間來做這事。」
那邊,甄姜望着窗欞外的陽光想了許久,陡然「啊!」的一聲轉過身,聲音有些尖銳:「妾身想到了…想到一個辦法…」或許意識到自己身份,話語漸漸又小了下去,低聲說道:「甄家會先運一批糧過來,聯合這邊親善都督的商賈一起,用障眼的法子……白天運糧進來,夜晚又悄悄運出去,到了白天又重頭運回城……」
公孫止停下腳步,眸子裏微微一亮:「這倒是不錯,有點瞞天過海、暗渡陳倉的意思了……你繼續講,若是可行,我會讓李儒等人配合你。」
「….妾身回去後,遊說交好的商賈籌備一批糧草,暗地過來了居庸關後,大張旗鼓的過來上谷郡,做給世家的眼線看的,等入了官倉,到深夜又偷偷運出,第二天繼續這樣做。」甄姜絞盡腦汁的皺眉沉思,牙齒輕咬着指甲,一時竟忘了緊張,她在公孫止面前來回走動:「就是欺騙他們,官府有很多餘糧,都督則大量吃進外來糧食時,城中糧價也不會胡亂漲價,若是還能憑手段將價格往下壓一點,糧價一賤,都督手中的牛筋、馬匹就真成了有糧也買不到的稀罕物了。」
公孫止皺起眉頭,沉默了一陣:「如此反差下,糧價崩了,往後商人就不會帶糧草過來交易,因為不值錢了。」
「所以都督只能趁機一口氣吃下想要的數目,然後再將糧價一點點的回升,保證了一批商人的利益,又狠狠坑了那些世家,說不定還能坑到曹操。」甄姜說到興頭上,揚了揚下巴,眼裏頗有神采,「.…最好的前提是,一定要放出都督要出征,需要糧草的信號,然後妾身與聯合的其他商人用一個月,或兩個月的時間來演這處戲,商人逐利,這樣一來,自然會有許多人坐不住的,到時候,眼巴巴的給都督送糧過來。」
「…到時候一看,糧價不漲反跌了,大量的糧食被堆積途中或上谷郡,一來一回,那些人虧的眼淚都會掉下來,若是再遇上秋雨綿綿的天氣,就只能賤賣。」
公孫止微微笑了笑,這一次他心頭那顆石頭終於鬆動了,「雖然不知道效果如何,但我心裏終究有底了,詳細的計劃,我會讓李儒等人推敲、完善,至於你甄家經商許久,商脈通暢,下面的事都由你來操辦,我會給居庸關的單將軍說明情況,讓你家暢通無阻。事情就這樣,我已讓人帶甄宓在側間等候,你過去見上一面,敘敘舊,然後就起程回去,半個月後,我要有你們糧隊上路的消息。」
「.…都督…我妹妹她….不是在冀州嗎?」女子怔了怔,反應過來還未來得及說話,對面的公孫止一根手指豎在唇間「噓!」了一聲,他臉上帶着笑容,揮了揮手:「有些事只能帶眼、帶耳,不要帶嘴,看到了,聽到了,不要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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