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春夏交替,陽光宜人,城上城下,旌旗與人影都在光里剪出倒影,肩頭的攢動,排出禦敵的陣列,看不出面對天下精銳騎兵的頹勢,城下的士卒已經做好了廝殺的準備。
對面的原野,一字排開的騎兵淹沒了他們的視野所能看到的一切,密密麻麻搖頭擺動鬃毛的馬頭凶野的噴着粗氣,不時還有呼喊號令的騎士在前方穿行,槍頭呯呯呯的碰擊每一名騎兵的兵器,發出鼓舞的嘶吼。
儘管尚未開戰,但姿態的凶戾,一萬多騎的虎視眈眈,如林的長矛鐵槍夾在腋下,仿佛有着推平前方城池一般的壯闊威勢。公孫止騎着絕影緩緩回到眾將前方,策馬回頭,望向對面徐州的兵馬,以及那個故人,一旦開戰,就再無情面可講了……
看了一陣,閉上眼睛,手握住了刀柄,陽光照下來,映射着刀鋒的寒芒緩緩的拔出,下一刻,舉過頭頂。
「準備!」他輕聲說了一句。
有騎兵飛馳,揮舞令旗,大喊:「準備」
嗚!嗚!嗚!
萬人騎陣之中,數支牛角號整齊的吹響在天空,浩浩蕩蕩的陣列,前後蔓延開始移動,無數馬蹄聲緩慢的開始加快,一撥撥、一群群,隨着將領的指揮做出方向上的調整,呈半圓朝前方環抱而去。
城牆下,城樓的鼓聲也在敲響,激昂的鼓點震動人的心房,將領的呼喊聲中,一支支小方陣分裂出來,挪動前方擺下防禦的姿態,人緊張到了一定程度,就會有許多不同的情緒,望着前方一夜破四萬的恐怖騎兵越來越清晰,蔓延而來的黑線變得更加龐大、真實,八千多人的方陣里,不少人有恐懼的,甚至有的發抖起來,走動變得極慢。
擁擠的陣型,同伴的聲音在說:「不能退……不退……」有人應和。也有聲音帶起了哭腔:「.……我不想死……」
戰陣前方,騎在馬背上的張遼仍舊一動不動,望着開始加速的『狼群』他身後,竊竊私語的聲音也在過來。
他跟隨溫侯征戰多年,戰場的事,已經不是當初還在雁門時,那個求戰心切的郡吏,從北地來到洛陽,後來又去了長安,最後輾轉兗州又來到徐州,每每都被人想喪家之犬的趕走,身邊當初一同從并州出來的弟兄們,熟面孔已經越來越少了。
「生死同袍啊……」
張遼仰起臉,眯起眼帘看了看雲層間的陽光,陡然伸出手臂,捏成拳頭,附近正在指揮的將領停下來,腳步聲停下來,無數疑惑的目光望着過去時,那邊,舉着手臂的身影,一勒韁繩,戰馬嘶鳴人立而起,披風在風裏招展。
唏律律
馬鳴長嘶,蹄子翻起泥屑的一瞬,張遼一把拔出地上的鈎鐮刀,縱馬飛奔出本陣,勒馬駐蹄在戰場中央,刀尖抬起猛的指向對面,風卷過披風。
「我乃雁門張遼,張文遠」
聲音咆哮天地:「誰與我決一死戰!!!」
死戰……
決死的聲音迴蕩在兩軍陣前,高舉的彎刀從天空降下,無數緩行的馬蹄漸漸停了下來,公孫止睜開眼,嘴角終於有了一絲笑意,刀刃插回鞘里。
「潘鳳!」他喚了一聲。
身後,黑山騎前的潘鳳扇了一下自己嘴巴,「讓你擺譜!」輕聲嘟囔一句,提着巨斧拍馬一臉威嚴肅穆的衝出陣列,來到張遼對面五丈距離,斧鋒一擺。
「我乃上將潘鳳……人生苦海,張將軍要決死一戰,大可不必,苦海嘛,筏不過去,就游過去,武人之間何必打的腦漿都出來……咱們都是高手,點到即止就可以了。」
視野那頭,張遼並未有說話,目光看着公孫止,隨後收回,單臂平抬,鈎鐮刀橫在了身側,一陣風拂過原野時,他坐下的戰馬陡然間猛衝,數張距離,眨眼便至,刀鋒嗡的一聲,揮斬
「真當我是無名下將?」
雙腿加緊馬腹,潘鳳雙臂肌肉鼓脹,反手一下,揮起巨斧,馬蹄疾馳間,整個人朝前傾了傾,馬頭交錯的一瞬,沉重的巨斧揮砸。
「喝啊」
呯的巨響,那是金屬碰撞交擊的刺耳聲,不同的兩件兵器觸碰、彈開,鈎鐮刀隨着巨斧壓下,似乎受不住對方襲來的力道,戰馬交錯而過,吱呀的金屬摩擦,刀身貼着斧柄過去,張遼在馬背上一個轉身,鋒刃陡然再次劈下,噹的一聲,砍在潘鳳緊貼後背的斧柄尾部。
「早防着你!」
策馬轉身過來,潘鳳怒喝一聲,拍馬再次撞在一起,鈎鐮刀穩重繁複、巨斧簡練大開大合,倆人都在兵器朝對方身上招呼,戰馬相互撕咬兜轉着圓圈,坑窪的地面,石子泥屑不時濺起踢飛,一時間兩人來回交手四五個回合,廝殺的場上,全是一連串呯呯的金鐵撞擊聲,讓雙方陣列的兵將捏了一把汗。
「怕你?」
潘鳳也打出了凶性,目光凌厲,再次逼近的一瞬間,巨斧抵住斬來的刀口,雙臂奮力壓了回去。那邊,張遼抬臂橫刀向後一倒,貼在馬背上,刀柄在斧鋒下轉動,刀鋒順勢滑去對方腋下,當即只聽咔的一聲,刀尖將潘鳳肋側的甲冑割破一道口子。
點點鮮血灑了出來!
「吼……啊!!!」
激怒的暴吼發出,受傷的身形舉着巨斧猙獰凶戾,張遼收刀警惕的防備的片刻……然後,前者拖着斧頭騎馬快速跑了回來,旁邊,李恪鄙視的看去他,膀大腰圓的身形威嚴的眯起眼睛:「嚇嚇他……我受傷了,不嚇他一下,哪有機會跑回來。」
「首領就沒想過你會贏,不然直接派老典去了。」李恪眼神更加的鄙視。
對面,刀尖再次抬起,戰馬安靜的立在那裏,紫袍罩甲的身影望過來:「遼贏了。」
公孫止促馬出陣幾步,保持安全的距離,點頭:「文遠武藝比當年更出色了,心卻比當初更加仁善,可惜徐州不是靠恩情就能避免。」
言語落下,他猛的揮手。
周圍,靜待的騎兵轟然響起轟鳴,半圓環抱的陣列就像兩隻手臂伸長,繞過了這座城池,繞開了城下佈陣的兵馬,踏過了豫、徐的最後交界,殺向更深處。
一道道飛馳過去的騎士,與提刀的張遼擦肩而過,帶起一陣陣風撫動短須,他勒過馬頭,回望已經隨大軍遠去的那道背影,大聲呼喊:「公孫都督!」
那邊的公孫止緩了緩速度,側過頭,有着笑容:「好好保存性命,還有大用處,我想看看將來的張遼是如何叱咤世間,而不是死在這名不見經傳的小城下,這徐州的事已定下,你改變不了,派人去通知呂布吧,下邳很快就沒了。」
轟隆隆隆……馬蹄聲急驟遠去。
閻柔帶着黑山騎走在最後,從張遼不遠處走過,只是輕飄飄的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又轉回去……
拉攏情誼讓對方感恩的同時,去派人通知呂布回援下邳,一旦那頭老虎火急火燎的回去半途,必遭到伏擊,自然會懷疑到這張遼身上……
「首領越來越會用腦子了……」他一聲輕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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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森的牢獄,有腐爛的氣息,牽招吊在木架上微微的睜開眼睛,耳中嗡嗡的蠅沖四處飛舞,有些爬在他傷口上,舔舐乾涸的血液,劇烈的痛楚和蠅蟲攀爬的瘙癢,讓人難以忍受,斑駁血痕的身子微微的在顫抖。
他不明白,自己用的只是假名,為何還會被人抓起來拷問,不久牢門外響起腳步聲,又有人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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