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邊的香客們,卻在低聲議論,紛紛說道:
「這個人不是干那個的吧?」
「肯定是干那個的,要不是干那個的,童子不會發這麼大的火!」
「那個真的不能幹,沒有好報應的,唉……」
我和韓曉東卻搞不明白,這個那個,聽得一頭霧水。
於是韓曉東問身邊的一個大媽:「大媽,那個人是幹什麼的?」
「就是干那個的呀。」大媽低聲說道。
「那個,到底是哪個呀?」韓曉東又問。
「那個就是那個啊,不明白別瞎問,回去問你家大人。」大媽瞪了韓曉東一眼。
我和韓曉東只好忍住,繼續關注譚招娣。
那個大叔賴着不走,任憑譚招娣怎麼訓斥,只是低頭不說話。
譚招娣發了一通火,似乎心裏好過了點,用寶劍指着大叔,問道:「幹了多久了?」
大叔瞥了譚招娣一眼,立刻又低下頭去:「五年。」
「家裏還有什麼人?」譚招娣又問。
「還有一個七十歲的老媽,一個十五歲的兒子。老婆前幾年就跑了,外地人……」大叔簡短扼要地說出了苦難史。
「明知道家裏有老有小,還要去幹這個,就不怕報應?」譚招娣哼了一聲,說道:「以後還幹嗎?」
大叔急忙搖頭:「不幹了,以後不幹了!」
「說吧,家裏出了什麼事?」譚招娣這才問道。
大叔如遇救星,急忙說道:「兒子受了驚嚇,半夜裏,看見窗子外面,有一雙黃色的眼睛盯着他。後來,他就發燒一個月不見好,醫生說,懷疑是紅斑狼瘡……」
「兒子沒帶過來?」
「沒有,還在醫院住院。」大叔說道。
譚招娣的臉色有所緩和,轉身提了一條窄窄的長凳,放在一邊不礙事的角落裏,衝着那大叔說道:「躺上去!頭在這邊,腳在這邊。」
那長凳很窄,凳面只有二寸不到,躺在上面也不容易。
大叔很聽話,走過去在凳子上躺下,調整睡姿,努力控制着平衡。
譚招娣走到神像前,重新點了一炷香,拜了拜,插在香爐中,然後回過頭來。
「啊——!」
「哎呀媽呀!」
「我的乖乖……」
就在譚招娣轉身的一瞬間,屋子裏的香客們,都嚇得一陣騷動!
因為大家都看見了,譚招娣瞬間變了臉,原本漂漂亮亮一個姑娘,現在變成了黑白臉,跟她媽媽蔡神婆以前一樣!
我不吃驚,但是覺得譚招娣有些不厚道,變臉之前也不說一聲,嚇得滿屋子的大媽們小心肝亂跳。如果當場嚇死兩個,看你小神婆怎麼收場!
騷亂只是一瞬間,那些大媽們的眼神中,隨後便流露出對譚招娣的崇拜和佩服。
她們把譚招娣的變臉,視作了道行深厚的表現。
這也是人之常情,我們自己做不到的事,別人做到了,就會覺得別人很牛逼。
比如大家都用嘴巴吃飯,你要是有本事用鼻子吃飯,那肯定會被認為有特異功能,大家會自動延伸思考,認為你還可以用耳朵吃飯,用眼睛吃飯,再流傳下去,你就會變得無所不能,連菊花都能吃飯嗑瓜子了……
——事實也的確如此,譚招娣當面變臉的神通,流傳開來以後,讓她聲名大噪,四方香客如雲。沒過兩個月,神廟裏的香火,就超過了蔡神婆當年。譚招娣總算不負她媽媽的期望,將她老媽未完成的事業發揚光大了。
譚招娣變臉以後,更加冷若冰霜。
她一言不發,從供台上端起一隻香爐,放在大叔所躺的長凳下面,然後用手裏的寶劍,圍着大叔在地上畫了一圈。
然後,譚招娣退開兩步,手中寶劍指着大叔,口中道:
「天罡天罡,九氣煌煌。金光激烈,上應律蒼。下赴九府,何鬼敢當?吾為破軍,萬鬼伏藏!天回地轉,右陰左陽。上天節度,生化萬方。真氣正氣,攝滅禍秧——急急如律令!」
那咒語很押韻,又鏗鏘有致,我聽着看着,又有些崇拜譚招娣了。
大叔就像是被施了定身咒,躺在長凳上,一動不動。
譚招娣觀察了一下,隨後點頭,衝着大家說道:「不用管他了,繼續燒香吧。」
後面的香客依次上前,一一在神像前跪拜。
這些人所求所問的,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什麼夜裏做惡夢啊,拉肚子啊,疑似看見遠方的兒女回來了啊,總之不值一提。
但是譚招娣有問必答,似乎什麼都懂。
外面還有香客,陸陸續續地趕來。
大約到了早上八點半,譚招娣一共接待了二十幾名香客,把這些人全部哄走了。
唯有那個大叔,還死屍一樣躺在長凳上,一動不動。
供台上堆着一堆鈔票,向我散發出紅燒排骨一般的香味。這些錢拿去殺豬匠陳超那裏買排骨,可以買十幾斤吧?
譚招娣伸了一個懶腰,沖我和韓曉東挑眉,說道:「怎麼樣,大開眼界了吧?」
我指了指那個躺在長凳上的大叔,低聲說道:「還有一個沒走啊。」
「沒事,他現在跟死人一樣,我們說什麼,他都聽不見。」譚招娣揮手說道。
「真的?」我咧嘴一笑,沖韓曉東說道:「你剛才不是要燒香嗎?現在沒人了,去吧!」
「可是我的錢不夠啊……」韓曉東捏着手裏的兩個硬幣,為難地說道。
「不夠沒事,你賒賬吧,我幫你擔保。」我說。
韓曉東看着譚招娣,弱弱地問道:「賒賬……行嗎?」
「你燒香乾什麼?求什麼,問什麼?」譚招娣皺眉看着韓曉東。
「嘿嘿……」韓曉東咧着嘴,不好意思說了。
我幫韓曉東說了出來:「他要問問,他什麼時候才能紅鸞星動,結婚討老婆。」
「就問這個?」譚招娣斜眼看着韓曉東。
韓曉東嘿嘿一笑,連連點頭。
「那你就別燒香了,省下十塊錢吧。」譚招娣搖搖頭,說道:「早就幫你看過了,你四十歲之前,別想討老婆!」
「啊,四十歲之前都沒有老婆?」韓曉東大受打擊,卻又抱着一線希望,哭喪着臉問道:「那……四十歲以後呢?」
「四十歲以後你就習慣了,還討老婆幹什麼?」譚招娣翻了一個白眼。
我沒忍住,噗地笑了出來。韓曉東卻一呆,委頓在地。
譚招娣轉過身來,指着那個大叔,對我說道:「現在,我們把凳子下面的香爐拿走,這個人就會掉下凳子,響哥信不信?」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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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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