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玉聽了她的話,表情仍無波動,但眼眸中似乎泛起一絲漣漪。
柔安顧不得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只一門心思地趁熱打鐵。
「我為公主,和江湖諸事並無牽扯,若非此次遭劫,無從得知關於琉璃佩的任何事。若恩人肯解我惑,入我耳,便再不會有他人知曉。」
她急切地說完這番話,又像突然想到了什麼,一副有點受打擊的樣子,垂下眼睫,低頭,「或許……恩人覺得同我一介將死之人不必多說,說多了,也只是白費口舌……那我也無話可說……」
良久,就在眼角那滴眼淚真的快要落下的時候,柔安聽到一聲嘆息。
「公主欲知何事?」
柔安立刻驚喜抬頭。
靳玉看到她已經汪滿淚水的雙眼,心底驟然掠過悶痛,覺得無法直視那雙水光瀲灩的眼睛。他來不及思考自己的失常,表情仍然波瀾不興,低頭提筷。
「用餐吧,要涼了。」
「好!」語氣里的興奮滿得像要溢出來,語調細聽之下似乎還帶了歡悅的波浪線。
「我點的菜,恩人盡可享用,千萬不要同我客氣。」
柔安對着滿桌的碗碗盤盤示意一下,動作優雅地囫圇吞下一個包子。
靳玉滿目無奈之色地看了她一眼,心道我可吃不起。
「所以說……那歹人為琉璃宮之人?」
「……具體身份不可知,但觀其服色、行止、武功路數,當同琉璃宮有關。」
「恩人可是因琉璃佩而追蹤那人?」
「算是。」
「算是……那,恩人可是因秘寶一事追蹤那人?」
靳玉抬頭看她一眼。
「是。」
柔安覺得再問他和琉璃宮密寶之間的關係就有點太過分了,儘管她很好奇,便換了一個方向問。
「恩人何時開始追蹤那人?」
「那夜前五日。」
「恩人可有察覺他的佈置?」
「有察覺,但不知其具體所為。」
說的也是,不然他就會阻止那個少年了吧。
「那……恩人在監視歹人時可看到我之所為?」柔安問得輕聲細氣。
靳玉的筷子停頓了一下。
「某並未刻意注意公主舉動。」
那就是說,無意中看到了唄……柔安故意用懷疑的眼光逼視他。
他用餐的動作平穩而利落,仿若絲毫不受影響。
柔安想了一下,試探地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琉璃佩同琉璃宮之秘寶可有關聯?」
此時,靳玉即將用餐完畢,他夾起了盤子中倒數第二個羊奶花卷。
「……有。」
「琉璃佩為尋得琉璃宮秘寶的…關鍵?」柔安想起了木蓮說過的尋寶關鍵流落江湖一事。
「是。」
「原來如此。」
柔安的問題告一段落,桌上的佳肴也全都被她嘗過一遍。
這時,她覺察了另一個問題,側頭看向離她有些遠的木蓮木蓉。
「我記得……我們也點了羊奶花卷?似乎沒上呢?」她轉回頭,目光在桌子上一番逡巡。
「小姐,剛才小二上菜時說,羊奶花卷今天已經賣完了。」
「……哦,我怎麼沒聽到。」柔安低聲咕噥一句,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飄上了靳玉面前即將被他的筷子尖碰到的最後一個奶白色小花卷。
那目光如有實質,靳玉的筷子像遇到了阻力一樣,他驀然一頓。
靳玉放下了筷子,把盤子向着柔安推了推。
「……給我?」
「嗯。」
「太不好意思了,恩人於我有大恩……兩次。我哪好從恩人筷下奪食……」
兩次大恩,一次救了她的命,一次解了她的惑。但柔安說是這麼說,目光可一點都沒從花卷上移開過。
對於一位公主,這樣的行為實在有點丟人。就算她真的饞,平時也絕對不會這樣做。
可是,也不知道是靳玉對她的縱容助長了她的囂張氣焰,還是她已經在他面前丟人丟得自暴自棄了,為了不讓胃留下遺憾,她很有點恃「寵」而「嬌」地將目光黏在了靳玉的羊奶花卷上。
不對,現在花卷的所有權已經被讓渡給她了。那是她的花卷。
啊,「她的」,多好聽的形容。
疑惑已解,又得到了第一劍客意外的體貼,她心花怒放。
靳玉聽着她言不由衷的推辭,壓下了想逗逗她把花卷夾回來的心思,端起奶茶。
「不必,我不和將死之人搶食。」
——逗她的心思似乎沒被完全壓下去。
柔安聽了,不禁被打擊得一怔,抬眼看向他。
靳玉被那雙和貓一樣又圓又大的眼睛也望得微不可察地一怔,似乎真的看到了一雙毛絨絨的貓耳在她的發頂耷拉了下來一樣,瞬間心軟。
他掩飾性地咳嗽一聲,「快吃吧。」
柔安蔫蔫地將花卷小口小口地吃掉了。
吃花卷的時候,她一直在自我檢討。
為什麼覺得失落?不是吃到花卷了嗎?
因為他說的讓出花卷的原因嗎?可是,她還想聽到什麼樣的原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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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相識不過如此,連姓名都未曾互通,也不必通……憐憫已是難得,她還想從他那裏得到什麼呢?難道她對絕不可能屬於自己的感情生了妄念嗎?
不要不知足了!作為和親公主,她還想聽到作為縱橫江湖的第一劍客的他對她說出什麼呢?!
難不成是…………
喜歡……嗎?!
一陣驚雷在柔安腦海中炸響。
不,不是!
她告訴自己——
她不過是在死水般的深宮裏壓抑了太久,所以聞到一點火熱的氣息,就像飛蛾一樣想要撲上去……
她不過是太羨慕那種灑脫和磊落的處世罷了。
她憧憬他,但也不是他,只是他的自由。
她這樣勸說自己,不論這理由正確與否,只有部分正確也好……
她想,足以說服她自己——
按捺下那點躁動的綺思。
靳玉看着柔安一言不發,垂着長長的睫毛抱着花卷一點一點地啃,莫名覺得有點不忍和後悔,正打算說什麼,突然看她一臉笑容地抬起了頭。
她用他看到過很多遍卻從不曾看夠的花一樣的笑容只說了三個字。
「很好吃。」
那笑容真美,一如既往地美,卻有點悲傷,就像花開的一瞬間,有什麼碎了一樣。
靳玉似乎突然意識到自己今天的失常,不再看她,起身拿起長月。
「公主慢用。告辭。」
柔安看着他轉身將要走開,急急小聲喊出一句。
「多謝。」
靳玉一頓,但沒轉身看她。
「嗯。」
片刻沉默。
靳玉正打算提步,卻聽到她繼續說……拋開了那疏離的敬稱。
「多謝你……救我於死地,解我之疑惑,你恩義深重,我無以為報……」
——看到強大的你,好像覺得自己也能強大起來。
——有了這段重彩的邂逅,再灰暗無趣的日子裏也能剩點美好回憶來溫暖自己。
多謝他,同她相遇。
不過,他很快就會忘了她吧。這樣也好,反正她也無從回報,只能——
她越說,聲音越柔越輕,看着那個皎若山雪雲月的身影,不捨得移開視線,也不捨得說出告別之詞……
「多謝你。」
——默默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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