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貳亓以極快的速度下沉着,冰冷的海水從四面八方湧向他並灌入七竅之中,體內的氧氣被海水排擠了出去,血液開始逐漸冰冷起來,也許血管在高壓下一根根爆裂,死亡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這種感覺並不陌生,就與先前在夢裏感受到的一模一樣,整個人沉入海底,慢慢不能呼吸,慢慢失去了心跳,最終什麼也在看不到,眼前化作一片漆黑。
他無法掙扎,周圍的水流聲逐漸遠去了,一切變得很安靜,一段記憶從腦海深處冒了出來,他仿佛懸空在自己的身體上方,以靈魂的姿態看着屋裏發生的一切。那個躺在床上傻笑的嬰兒就是他,周圍站在四個人,隨爸、隨媽、年輕的瘋老頭,還有一個白髮白眉的老道,他們圍着嬰兒在說着什麼。
隨貳亓他看着那老道投擲出三枚銅錢,想要飄過去努力聽一聽,前面這老道說了什麼他沒能聽清,只來得及聽到後面那段,「這孩子與水相剋、不利於南,若想一生順遂,莫去南方才好。如果去了南方,那就是前途莫測,陰陽難料了。」
隨媽有些為難地問:「道長,將來的事情很難說清,如今也不是古代了,人不可能在一個地方呆一輩子。如果讀書、工作不得不去南方怎麼辦?」
老道捋了捋鬍子沉默了片刻,「命理之事,三分天定、七分人為,並非一成不變,而且禍福相依。何況我們認為對的,不一定是孩子要的,如果註定他困守一方是碌碌無為,九死一生就潛龍出淵,要如何選擇還是交給孩子自己吧。」
隨貳亓看到聽了這話的隨爸、隨媽臉色變了又變,想要飄過去與他們說兩句話,但是卻被一股拉力牽走了,他只能跟着老道與馮玉岑離開了家裏,即便努力想要回頭去看看父母但卻是徒勞。
場景一下子切換了,老道與馮玉岑兩人走進了一座深山之中,他們似乎在尋找什麼東西。
馮玉岑的臉色不太好,他對老道說:「師父,我們真要去找那一丁點的桃木塊嗎?在這麼大的山裏找拇指大小的東西,完全就和大海撈針沒有區別。」
老道面不改色絲毫沒有停下腳步,「小岑,你其實想說的是我沒必要為了隨家的孩子做那麼多是吧!」
馮玉岑有些遲疑地點頭了,「師父,如果那桃木真的能抵抗雷劫,有起死回生的效果,那可不是一般的天材地寶。為什麼要白白送給別人呢?我不是說不能送,就是這筆生意不太划得來。」
「這世間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事情。我只是為了了結一段塵緣,當年他父親在山裏救我一命,如今我就要還了這筆人情債。即便對方認不出我,但我不能當做不知。按照你的得失之說,如果今天我為了這段前緣而受難,其實也是我賺了這二十多年的生命。」
老道這麼說着語氣一轉,「小岑,我收你入門,從不指望你與我有一樣的道心,只是得失心過重,於修煉之人並非好事。聽聞上古曾有魔修,奉行屠一為罪,屠萬為雄。以殺入道,萬里挑一不能成功,這需要的是更加百折不撓、萬死不屈的心智,魔修不為世間正邪左右,道心堅定到了異乎尋常的地步才能破天道而飛升。
試問普通的修者有幾個能夠做到?既然做不到,那麼絕大多數人都還是不願意給自己多留下因果,做人做事別總是算計得失,很多時候這是算不清楚的。」
馮玉岑被說了這麼一通,臉色有些漲紅,他卻是不敢反駁老道。
隨貳亓想要跟着他們進山,看一看他們在找的桃木塊是不是就是馮玉岑後來留下的東西,可是他卻仿佛被一堵無形的牆堵住了,沒有辦法繼續跟隨下去。而下一刻再見老道,卻已經換了一個地方,這裏顯然經歷過一場大戰,周圍的參天大樹倒地的倒地,還有更多的卻是被雷電劈成了渣渣,地面被鮮血染紅了,還有斷成了幾節的巨蛇身體散落在四方。
這是怎麼一回事?那老道原本白的有光澤的頭髮怎麼在月光下顯得毫無生機了?他臉色鐵青,嘴角流出了血跡,並盤腿坐在地上,手裏拿着一節桃木塊。
馮玉岑跌跌撞撞地從林子裏沖了過來,他看到了老道的樣子,一下子就流了眼淚,「師父,都是徒弟的錯,我不該去招惹蛇妖的。師父你不要死好不好,我們用了這桃木塊,你不是說它能起死回生麼?別擔心隨家那娃,等你好了,我們在一起去找新的。」
「痴兒莫哭了。」老道已經是有氣無力了,他抬手摸了摸馮玉岑的腦袋,「你以為誰都能用天材地寶嗎?得到是一種機緣,但能夠為你所用是另外一種機緣,兩者如果同時發生是幸運,如果不能也別覺得不幸。這不過就是它被你發現了,可惜它不是你的,強求就有失了道心。
我已經活了幾百年,這世間再沒聽說過有修士飛升,如果這蛟龍不做惡霍亂一方,我也不想殺了它,如今修士難得,人修如此、妖修也是如此,何必相互為難。可惜,它作亂一方,如不殺死,天災不止。這不是你的錯,你應該自豪自己能查到誰是罪魁禍首。
為師一生有過至親死於戰亂,有過同門難敵天道,有過摯友分道揚鑣,而今回頭再看,從不遺憾。如此一生,夫復何求。這塊桃木塊,你給隨家孩子,他的命數隻到二十二就終止了,此後竟是難算出去了哪裏,跳出了陰陽之外,說不好也是入了道。
至於你,別回沈家鎮了。走吧,天大地大,何處不是家!熬過十多年,又是一派欣欣向榮之態。」
老道說完這話就咽氣了,他這一閉眼是連屍骨都不曾留下,清風徐來,吹散了一地塵沙。
「師父!」馮玉岑大叫了一聲,撲向前方,可是除了那塊桃木塊也沒能抓到。
隨貳亓不知自己為什麼會看到這些場景,這看到什麼畫面不是由他說了算,下一刻再見馮玉岑他已經變成了瘋老頭的模樣。
那是一個夜晚,瘋老頭穿着道袍,把三本書與裝着桃木塊的小布包歸置在了一起,寫了一張字條放在上面。他抄起桃木劍與一疊黃紙出門了,沒有回頭,徑直地走向了沈家鎮後的瀋河,只見那河是黑霧蒙蒙,鬼氣衝天。
瘋老頭提着桃木劍沖了進去,過不多時,陰霧散去,一切又正常了,只留下一具瘋老頭的屍體飄在河面上,臉色安詳。
原來是這樣嗎?
隨貳亓覺得目前他的處境很微妙,他應該是死了,落到了海里,被海水淹死了。但他還在思考,甚至還看到了很多事情。
也許他能明白為什麼當時會做那個夢了。
科學的解釋並不是沒道理的,他的潛意識深處在提醒他,畢業之後別去南邊。這句話,隨爸從不曾說起,只是嬰兒時期的自己親耳聽到過老道的批命。
他能理解為什麼隨爸不說,也許隨爸認為說了出來反而就是套上了枷鎖,越想要逃避越適得其反。
只是如今難道就這樣了嗎?他只能歸於海底,再也不能活着了?
他沒辦法像老道那樣看穿生死,他還會不甘心,想要活!
然後,隨貳亓發現自己的手能微微動了,眼皮也沒那麼沉了,他睜開了眼發現自己落到了一艘沉船上。他抬頭看了一眼,上面是無盡的海水,周圍更是無盡的海水,照理來說這海底應該沒有光亮才對,可為什麼能看清沉船上的佈置呢?
隨貳亓試着站了起來,他試着走了幾步,這不是走路而是在海里飄着,別管沒氧氣瓶怎麼能活着了,反正現在是沒了那種窒息的感覺。
「有人在嗎?」隨貳亓張口說了一句話,讓他更驚訝的是並不是一開口就被逼吞了一口海水,要說周身隔了一層透明的罩子,但分明他有感覺到海水的流動,可為什麼海水不往嘴裏去呢?
問題已經太多了,隨貳亓想不明白就暫且擱到了一邊,怎麼回到岸上才是最重要的。他只能先在沉船上走一圈,看看這裏有沒能幫助他的東西。
隨貳亓站在甲板上觀察了一番之後覺得這艘沉船好奇怪,他竟然判斷不出這船是什麼年代製造的。華國的制船業可以上溯到武王伐紂,當時用了四十七艘戰船來運送糧食物資。到了秦始皇巡遊時,巨型龍舟長度也只有三十米,當時的船只有一層船槳且甚少有風帆。要說行駛到大海里的船,一般認為是宋朝時才有了大力發展。
眼前這艘船的精緻程度遠遠超過了歷史上任何一艘有記錄的船隻,而最讓人不可置信的是它並非木製結構,這種材質似玉非玉、似石非石,更不像是見過的金屬,它究竟是什麼材料?
隨貳亓帶着一腔疑問進入了船艙,這裏面的佈置就更加驚人了,有操控平台,這些儀器與現代船隻相似,卻又有很大的不同,並不是電子設備,但也看不出是什麼製造的。
隨貳亓走了一圈,發現大船里什麼都沒有留下,它就像是一條剛出廠的船,仿佛沒有人使用過的痕跡。
「咚!咚!咚!」就在此時,隨貳亓聽到了來自腳下的聲音,下面似乎有誰在敲打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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