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度在後看着這一切,面容呆滯,如同陷於一個永遠也醒不來的噩夢之中。他不能相信,自己引以為豪,縱橫草原大漠未嘗一敗的蠻度部突騎,竟然會如此的不堪一擊,漢人僅僅只是一次衝鋒,就將他們殺的狼狽而逃,軍心散亂。
蠻度感到喉嚨無比乾澀,嘴中全都是苦澀的味道,他很想大聲呼喊,讓平素驍勇的蠻度部戰士們鼓起勇氣,可是他張大了嘴,卻什麼也叫不出來。這就是自己部中的勇猛戰士?這就是自己想要與宇文普回對抗的精銳突騎?
前一刻,他還雄心萬丈,但此刻,他就像是落入到了深淵的失足者般,被無邊的恐懼與絕望所籠罩,看不到絲毫的前路。
恐懼驅走了勇敢,懦弱代替了堅強,蠻度部的戰士在漢人的衝擊中全部潰敗,漢人騎卒的長矛與環首刀饑渴的暢飲着胡虜的鮮血,悽慘絕望的嚎叫聲震盪了整個鮮卑人的天空。蠻度淒涼的慘叫一聲,如同他的戰士一般,掉轉馬頭,遠遠的離開這片血肉戰場。
漢人的洪流跟着鮮卑潰兵席捲而過,沿途只留下一片殘肢碎體,回顧之間,血流成河。殘缺的屍體在血水中抽搐,被長矛釘在地上,還未死去的鮮卑戰士在悲慘的嘶叫。還有雙目圓瞪,死不瞑目的屍體狠狠瞪着一個方向。
除了這些還算可以辨別的殘屍外,戰場上更多的卻是一灘灘爛泥,臟器肢體毛髮全都攪混成一團,不時還可見到幾顆連着血筋的烏眼珠漂浮在血水中,刺鼻的腥臭瀰漫了整個天地。
這是一片血腥的人間地獄!
鮮卑人因為先前的瘋狂追擊,座下戰馬早已是疲累不堪,哪裏還逃得過漢人的銜尾追擊,紛紛遭至漢人的屠戮。特別是「血恨軍」的兵卒們,殺戮起來特別的瘋狂,三千鮮卑突騎大部都死在他們的追擊之中。
戰場外一側的小土丘上,韓易默默的站在看了片刻,此戰的勝負以定,其他的鮮卑人也該反應過來了,是時候該準備回去了。
副將文丑站在韓易的身側,感嘆道:「先是以弱卒誘敵深入,再以財物亂敵陣勢,然後再掉頭反戈一擊,一舉克敵。沒想到還有這般的作戰之法。我只懂得猛打猛衝,日後卻是難為大將了。」
韓易說道:「似這等小術,只要征戰數次,就會慢慢了解到,沒什麼大不了的。文兄日後為將時,只需細心謹慎,多思多慮一些,不貪功冒進,基本上難有大敗。」
文丑苦笑道:「韓兄就莫要笑話我了,文丑生性粗疏,哪有細心謹慎之時,多思多慮更不合我性。將來只可為衝鋒陷陣之將,難為一軍之主。況且自出塞以來,我這副將就沒有半分的作用,就連胡虜也沒殺上幾人,實在慚愧的很。」
韓易微笑着勸道:「文兄生性驍勇,而我部正缺少衝鋒陷陣之將,只因出塞以來沒有苦戰力戰之時,所以文兄這副將就顯得有些無用了。等到我軍回歸漢土之時,於路必有大批的鮮卑人攔截追擊,到時便是文兄發力之時。」
文丑一怔,立即欣喜的叫道:「韓兄放心,回歸之日,文丑必不負副將之名。」
一旁護衛的余化將馬背上的包袱打開,裏面都是一些行軍食糧。草原上的肉食頗多,韓易一軍的食糧早就換成了干牛肉。余化笑道:「來到草原大漠唯一的好事,就是讓我們天天有牛肉吃。主將,勝負以定,你也該吃點牛肉填填肚子了。」
韓易接過余化遞來的牛肉,狠狠的咬了幾口,又接過余化遞來的一隻金碗,這是一部鮮卑頭領日常所用之物,現如今歸了韓易。一仰頭,清涼甘甜的涼水直灌喉嚨,只覺十分的暢快。出塞已近半月時間,縱橫鮮卑地二千餘里,自身的損失不大,但戰果十分的喜人。
思起數年前漢軍三萬精銳北伐大漠卻全軍覆沒,而自己這半月時間的功績,已與前漢冠軍候初戰匈奴時相差仿佛了。也不知在回返漢土之後,朝庭得知了此戰戰果,會有何等的反應。
韓易轉頭望向身后土丘之下,正靜靜啃食青草的四萬匹鮮卑良馬,不禁心滿意足的又喝了口涼水。於鮮卑地掠奪的金銀財寶不算什麼,這才是出塞以來最大的收穫。若能平安的回返漢土,此四萬良馬必對漢軍有極大的幫助。
突然間,韓易停下了吃食,靜聽了片刻,突然叫道:「不對,四周的馬蹄聲似乎多了許多。」
嚮導汪洋猛的伏下身子,將耳朵貼在地上,半晌之後,他才直起身來,對着韓易有些疑問的目光說道:「主將,好象有些不對勁,東邊、南邊與西邊都似乎有異常。余化,你速速上金翅雕的背,到上空去看一看。」
汪洋所養的雕中,有一隻黑背金翅雕特別的碩大,與眾不同,能力負百十斤重的人飛天。余化身形瘦正是大雕能背負的最重之物。余化跳上雕背,金翅雕不喜的渾身亂抖,似要把余化摔下。汪洋連忙發出一陣雕語。金翅雕這才不奈的拍打翅膀,展翅高高飛起。
金翅雕扶搖而上數十丈,余化大着膽子朝四面一望,頓時打了一個激靈,差點沒摔下雕背。余化立即朝下對着仰頭而望的韓易等人大叫道:「主公,不好了,除北面外,東、南、西三面都有許多的鮮卑突騎來犯,距離我軍已不足二十里了。」
韓易隱隱聽見,急回身四望,只見東、南、西三面,隱隱的揚起漫天塵土,撲天蓋地的向着中央而來,不多時,整個天際都被塵土所遮蓋了,唯有北面的天空依然一望無垠的青空。
韓易的面色陰沉如墨,鮮卑地到底是鮮卑人的地盤。韓易一軍左奔右突的四處屠殺,根本毫無目地,也無定向可言。但鮮卑人只需一點的蛛絲馬跡,就能猜測出韓易軍的大致範圍,於是所有鮮卑人就全部圍攏了過來。
韓易沉聲叫道:「吹響牛角號,傳令收兵戒備。」
沉悶的牛角號響起,奮勇追殺逃敵的漢軍先時還不適應,直到牛角號吹響三遍,漢軍們這才恍然醒悟過來,紛紛勒馬掉頭,退回到土丘之下。六千大軍重新集齊,韓易發現後面卻缺了一角,足足少了五百人,心下不禁暗暗嘆息。此番突圍之後,這五千餘漢人還不知有幾人能回。
高覽策馬衝上小丘,不悅的叫道:「主將,我等正追着鮮卑人殺得痛快,你怎麼吹號退兵了?」
韓易心中很是煩躁,沒有多說什麼,一旁的文丑指着地上放置的金碗說道:「你自已不知道看。」
高覽一愣,仔細的觀察着金碗中水的波動,只一會兒,就感受到陣陣的顫抖,而且還有越來越急的趨勢,金碗中的水也越抖越厲害,甚至還出現劇烈的小波浪,更有許多小水珠撒了出來。
高覽皺了皺眉頭,肯定的說道:「又有大批的鮮卑突騎靠近?」
文丑點點頭道:「不錯,東、南、西三面皆有,人數應該不少於十萬騎。」
剛剛上得小丘的眾將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驚叫道:「十萬騎?東部鮮卑人都來了?」
韓易搖搖頭道:「十萬騎是十萬騎,我軍也有近五萬騎,人數實際上應該只有兩到三萬騎左右,通知全軍,準備戰鬥?」
馬延驚駭的問道:「主公,我部不應該朝北方撤軍麼?」
韓易望了望小丘下的「血恨軍」,他們若是跟在獷平軍身後乘火打劫還行,獨立做戰只怕不成。若是得知周圍三面有三萬大軍來剿,必然會慌恐大亂難以成軍。
若是向北方撤軍,將會離得漢地越來越遠,後果將是一直被鮮卑人銜尾追擊,最終全軍散亂,直至敗亡。唯有乘此時「血恨軍」還未明白過來時,奮勇的向着一方突圍而去,並給予當面攔路的鮮卑人以慘重的打擊,叫其他部族不敢追得過火,再藉助眾多的馬力逃過鮮卑人的大圍剿。
韓易說道:「不,鮮卑人眾,不可能單單讓開一面讓我突圍。我料北方必有伏兵,不可去,全軍應向東方突圍,然後借道遼東返回漁陽。」
眾將沉思了一會,轟然應命。韓易立即將全軍分成三部,以文丑、高覽二人為左右翼主將,各領三百獷平軍,一千餘「血恨軍」,韓易自領剩餘的二千騎為中軍。三部各分萬餘匹戰馬,用以換乘與沖陣之用。
等分配定下,三部各自按照戰鬥隊形排列好,此時余化下得金翅雕稟道:「敵已距我軍只有五里之地了。」
此時天邊出現了大片大片的塵土,如同天上的雲層,一眼望不到底,無數的騎卒在塵土的遮掩下,若隱若現的出現,就像是傳說中的妖魔,讓人遍體生寒。
就連坐在馬上的騎卒都可以清楚的感覺到,震動從馬身上穿了過來,而且越來越明顯。韓易心知不能再等了,指着東方叫道:「全軍向前,勿需回頭,突擊」
文丑、高覽也適時的大聲喝令,五千餘漢軍馬上策馬,迎着東方來敵的方向沖了過去。迅疾的速度,猶如狂奔的狼群,悍勇無比的迎頭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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