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南路叛軍潰退之時,常山軍只有半數加入了對其的追擊,另一半則渡過河來,加入了韓易大營的防備力量。不等南路的追擊大軍回返,韓易就接到了不斷游擊打擊北路叛軍的成齊,所送來的兩份請降書。
一份是以南匈奴左骨都侯丘林師子為首的請降書,奏請於扶羅重返美稷成為南匈奴人的單于,統領南匈奴諸部三萬餘落。一份是南匈奴右骨都侯須卜當,現在的須卜骨都侯單于個人的請降書,願以本部兩千餘落投歸韓易本人,並自棄南匈奴人單于與骨都侯的身份,甘為仆奴。
丘林師子的請降書很正常,打不過就降,投降原本就是南匈奴單于太子的於扶羅天經地義,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這須卜當的降書,卻叫韓易有些為難了。投歸韓易本人,甘為仆奴,這可是徹底的降伏啊。
須卜當乃是王昭君女伊墨居次雲之夫婿後裔,其家累世主掌南匈奴之政事,與大漢的累世三公九卿略同。以他家的身世,就算是擅自稱為南匈奴單于,應該也不算是太大的罪過。就算他自已有罪,也當不會累及後人才是。可他卻
韓易感到十分的迷惑,一時間難以決斷。因為於扶羅的親衛大軍盡皆追擊去了,他自已又藉口身體不適,尋了一處營帳休息,是以對於降書一事毫不知情。韓易決定先與須卜當會會面再說。
在天黑之時,須卜當在數名漢騎的護送之下,只身前來韓易的大營請見。光是這態度,就足見其誠了。須卜當是個五旬有餘的黃面老者,一身漢人模樣的打扮,幾乎看不出他是匈奴人的樣子。
韓易請他在主帳之中坐下,又令魏越、成廉領百名親衛在五十步外守候着,這才詢問起須卜當,道:「貴家本是南匈奴貴種,緣何獻上本部部民,自請為奴,還是為我這區區西河太守之奴。」
須卜當大禮拜道:「稟主人,因為南匈奴已非昔日的南匈奴了,小人認為在待在南匈奴無益,於是有意效仿金日蟬投漢為奴。」
韓易撓了撓頭說道:「金日蟬為奴那是迫不得以之事,能為一部首領者,可不會輕易向他人降伏為奴的。你還是先說說為何南匈奴不是昔日的南匈奴吧。」
「是。」須卜當又叩了一個頭,才說道:「此事當從十年前說起了,當年屠特若屍逐就單于隨中郎將臧旻出雁門攻擊鮮卑檀石槐,大敗。第二年傷重而亡,其子呼征單于繼位。然而呼征單于年青,與護匈奴中將張修不和,被羌渠從中挑撥說呼征單于有反意。張修不察,不及稟告朝庭就擅殺呼征單于,又擅立羌渠為單于。」
「然而呼征單于死後,朝庭發現其罪責不顯,張修又屬擅殺擅立,於是下獄論死,但是羌渠卻平安無事。小人思慮良久,認為朝庭這是有意而為之的,目地就是想要南匈奴並非鐵板一塊,讓南匈奴自生禍亂。小人惶恐之極,朝庭若是有疑,南匈奴哪裏還有生路可言,可小人又不敢將此猜想告之於眾,只能將此想深埋於心中。」
「後來羌渠對朝庭言聽計從,不敢有違,小人還以為是羌渠明了了朝庭的心思,刻意的表達恭順之意。然而自光和三年起,可以繼任為南匈奴單于的欒提氏族人紛紛意外身死,要麼就是被羌渠下令誅殺。不過數年時間,數支欒提氏族人數百人全部盡喪,只剩下羌渠父子與改繼獨孤氏的去卑一支留存。」
「小人這才知曉,羌渠父子這是想要一統欒提氏的部眾,想要在南匈奴一支獨大,再造冒頓單于之偉業啊。」
韓易皺眉問道:「這對南匈奴來說,不是好事嗎?」
須卜當搖搖頭,說道:「是好事,也是壞事,要知此時可不是冒頓單于當年了。北方有鮮卑人一家獨大,雖然其族紛亂四起,可也非南匈奴人可以抗衡的。南方漢庭雖衰而不弱,如今只以區區三萬之軍就能大敗我南匈奴,南匈奴哪裏還有重新崛起之機啊。」
「況且那羌渠志向雖遠,但其志大才疏,行事兇狠又無情無義,諸部多不能心服。故而休屠各泄泥部的反叛竟發展成為全族之叛,羌渠也被憤怒的部民所斬殺,由此可見其德了。羌渠死後,偌大的南匈奴竟找不到一位欒提氏族人繼位為單于的。而國中的欒提呼廚泉又為羌渠子,諸部恐其復仇,於是找來了小人這雕陶莫皋單于之女的後裔為單于,由此可見欒提氏之囧了。」
「於扶羅此人又與其父羌渠略同,志大才疏,且行事兇狠又無情無義。小人既做了單于之位,待他歸國後必不會輕易放過小人,更不會放過小人一族。小人又思及南匈奴在於扶羅的帶領之下,必有覆滅之危,不得不提前為本族後人考慮一、二了。」
韓易這才明白了須卜當之心了,於是又問道:「原來如此,可你為何會選中本人為主?」
須卜當笑道:「小人雖然年老眼花,卻知主人軍功赫赫,乃是大漢朝庭新近升起的一位名將。只要不出差錯,日後的前途不可限量,小人一族跟在主人之後,將來必得大益。況且此時西河之地,也唯有主人一人值得投效。小人之舉也只是奇貨可居罷了。」
韓易哈哈大笑,說道:「好好好,你很誠實,我很喜歡。也罷,我就收下你罷。」
於扶羅白日在望樓之上,望見南匈奴兵死傷慘重,心中又急又恨,差點沒氣暈過去。在戰場的勝負已明時,也無心食用晚餐,立時尋了一個營帳休息。昏昏沉沉的,似睡似醒突然被人叫醒。
「何事?本單于正在安睡,你們竟敢前來打擾我,韓明遠就是這般管教麾下兵士的嗎?」
於扶羅坐起正想發作,卻借帳中的燭光發現來人是韓易的護衛劍士楊理,卻見楊理笑嘻嘻的問道:「怎麼?鬍鬚才剛剛長出,就想再次被剃了?」
於扶羅好一陣驚懼,縮了縮身子,按住腰中的短刃問道:「原來那夜的刺客是你?你想作甚?韓明遠想作甚?」
楊理嘻嘻一笑,摸了摸光潔的下巴說道:「韓府君派我來問問你,方才接到了北路叛軍的降書,說請你前去營中受降。你去是不去?你若不想去的話,韓府君說呼廚泉就要回來了,請他前去受降也是一樣的。」
「去去。」於扶羅趕忙叫道,南匈奴內事於扶羅自知,能繼任羌渠為單于的,不只是於扶羅一人,還有弟弟呼廚泉也行。自已這單于之位可算是擅自,並未得到漢庭的冊封應允。
此番韓易擊敗了南匈奴人的叛軍,可算是為漢庭立下了大功。他若從中使壞,漢庭說不定就將單于之位冊封給呼廚泉了。於扶羅雖與呼廚泉的關係不差,可這是名器之爭,萬萬不能讓人了。需得在其回返之前,將北路的三萬餘大軍抓在手裏,並得到各部首領的認同。到時,呼廚泉就算是有異心,也無他法了。
於扶羅就在楊理等五十騎的護衛之下,乘夜離營,急匆匆的策馬朝着已退軍十數里外的北路叛軍大營而去。來到十里之外,只見月光下,一處小丘上挺立着一個巨大的營帳,於扶羅驚問「那是什麼?」
楊理笑道:「韓府君恐叛軍有詐,特命人在此建一營帳,令叛軍諸頭領、大將前來此地向單于你納降。」
於扶羅大喜,連連點頭贊道:「韓明遠果然心細,即使有詐,有你們在此,我也可安然而退了。」
楊理請於扶羅上丘,剛至一半,就見大帳之中湧出了百來人,個個手持弓刀的以匈奴語喝問道:「來者何人?」
於扶羅一驚,強自壓下不安,以匈奴語回道:「欒提於扶羅。」
立時有人驚喜的叫道:「呀,真是持至屍逐侯單于,單于的聲音我熟悉,是單于來了。」
話音一落,那百餘人頓時點燃了火把,照亮了小丘,又棄了兵械,爬伏於地淘淘大哭起來,「持至屍逐侯單于您終于歸國了呀」
「該死的須卜當與泄泥那兩個惡賊把老單于害得好慘吶」
「幸得持至屍逐侯單于神兵天降,方能大破須卜當與泄泥兩個奸賊啊」
於扶羅縱馬上前,冷哼一聲,說道:「你們這些傢伙,該死之極,見本單于借三萬漢兵歸國了,都不知前來迎接一二,反而還夥同須卜當與泄泥兩個奸賊發兵來阻,真是可惡之極。本單于一想到此,就恨不得立即殺了你們。」
「單于饒命,單于饒命,我等皆是被那兩個惡賊所迫,不得不來啊」
於扶羅冷哼道:「本單于就是料知如此,才沒有發兵滅了你們。哼,死罪可免,活罪難饒,本單于暫且記下了,日後再犯,二罪並罰。」
「多謝單于不殺之恩」
「此地風大,一起進帳說話。」然而於扶羅卻撫須遙望天際不語,左骨都侯丘林師子立即警醒的爬伏至其馬前,於扶羅這才踏着丘林師子的背,下得馬來。
楊理見了,不竟冷哼一聲,「好大的威風。」
於扶羅仿若未聞,倒是那百餘名南匈奴貴人望見楊理對於扶羅無理,皆舉起兵刃作勢威脅。於扶羅也不阻止,直徑入帳。
楊理大怒,轉頭叫道:「既然單于有了部眾,想必也無須咱們兄弟護衛了,那咱們就先回營吧。」說罷,領着五十名漢軍護衛轉身就走。不多時就消失在了茫茫的夜幕之中。
於扶羅在帳中主位上安坐,掃視了入帳的眾將一眼,問道:「須卜當那老匹夫呢?」
丘林師子恭聲說道:「今日天黑不久,大約酉時左右,就引着本部的人馬不知所蹤了。當時外部有漢軍的監視,我等又早早的送了降書,所以不敢派兵前去追殺。」
於扶羅一驚:「早早的送了降書,有多早?」
丘林師子應道:「是在泄泥叛軍戰敗之後,大約是在申時初。」
「申時初?此時已是亥時中了,整整兩個時辰的時間,這韓易在幹嘛?」於扶羅正不解時,突聞帳外喊殺聲四起。
眾人大驚,慌忙出帳察看,只見四周火光沖天,儘是密密麻麻的持械乘馬敵兵。再望旗幟時,頓時大吃一驚,竟是早早逃離此地的須卜當一部。
於扶羅一時間腦海中如電光火石,雖不知究竟,必是因韓易之故。不由厲叫一聲:「韓易,本單于在得生之後,必不與你干休」
中平五年夏六月初,南匈奴叛軍詐降,持至屍逐侯單于於扶羅沒於亂中。西河太守韓易聞訊大驚,連夜起兵直擊北路叛軍,大破之,殺敵千人,俘敵三萬,自須卜骨都侯單于以下皆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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