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的車廂中,艾瑪和瑪莉卡持劍相互對峙着,前者一臉凝重,後者也沒有半分敷衍的跡象。
艾瑪率先動了,她的速度不算快,卻能在原地留下重重殘影,就像是同時有七八個她以前後相疊的方式行動着,並且這些殘影不會頃刻就消散,而是會在原地停留一段時間。
這是人邪印所衍化的分篇身法武學《杯中影》,這是一門適合在狹小空間內使用的身法,而且效果會隨着使用時間而不斷變強,理論上可以將整個房間中都遍佈自己的殘影,從迷惑對方的視線,令其無法判斷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當然,這終究是一門低階武學,存在許多破解之法,比如聽聲辯位,又比如感應氣息,殘影終究只是殘影,不會發出聲音,也沒有以假亂真的氣息。
不過,這門身法真正的價值原本就在於奇襲之效,可以突然間使出來,令對手大吃一驚,不管是用來躲避致命攻擊還是發動致命攻擊,都具有意想不到的作用,並不是所有人都如羅豐一般精通機變之妙,能在短短一瞬間想到破解的辦法。
瑪莉卡沒有搶攻,她在等到瑪莉卡將杯中影的效果發揮到最強的一剎那,身形陡然一動,原地只留下一抹粉紅痕跡。
靜如處子,動如脫兔,奔若雷霆!
瑪莉卡沒有辨認哪個是真身,哪個是殘影,她將所有的身影都當做真的艾瑪,以快若閃電的劍速斬殺一切,車廂房間中再也見不到她的身影,唯有一道紅色的劍光在切割着一切。
若是艾瑪的身法是快得無處不在,瑪莉卡的身法則是快得無處存在,一者為「有」,一者為「無」。
「緋閃」的稱號,是指瑪莉卡在戰鬥的時候,只剩下緋紅色的閃光,緋紅色一方面是指她的頭髮,另一方面則是指殺人時濺起來的血液。
艾瑪的殘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斬碎,在剩下三分之一的時候,她終於被瑪莉卡抓住。
雙劍交鋒的瞬間,意識到沒辦法再續玩「捉迷藏」的艾瑪爆發全身鬥氣,豁盡全力反攻。
可是,她進攻的氣勢剛爆發,就被瑪莉卡用爽利的三連斬打壓回去,隨即就是一連串綿密的攻防戰。
艾瑪連續接上八劍後,終於被擊潰了架勢,被瑪莉卡一劍貫穿了肩膀,強烈的痛楚令她忍不住發出了慘叫聲。
這卻是羅豐的意思,為了不讓訓練流於表面,令艾瑪生出懈怠的心思,他囑咐瑪莉卡可以下重手,反正只要不是瞬間取走性命,他都能隨手救回來。
不流血的訓練沒有價值,反倒會讓人生出惰性,覺得就算失敗了也沒有關係,而一旦習慣了這種認知,免不了會將相同的精神狀態帶到實戰中,屆時便是後悔也來不及了。
與其如此,倒不如現在多流血,就算不是致命傷,可時不時被砍掉一隻手,這種痛楚絕不是艾瑪願意承受的,逼得她想不認真對待都不行。
事實上,如今只是被貫穿肩膀,而不是被砍掉肢體,就已經體現出這種實戰訓練的效果了。
羅豐隨手施展出一道治癒法術,令艾瑪肩膀的傷口癒合,道:「不錯,堅持的時間比之前多了十秒。」
艾瑪苦笑道:「從青銅階跨越到白銀階,結果只是多出了十秒嗎?」
這數日裏,可能是因為受到了海洋之王精神威壓的刺激,導致艾瑪提前突破了青銅階,否則依照原來的估計,至少得一個月。
修行初期,在低位階的時候,實力提升最是迅速,何況還有上乘的功法,強者的指點以及丹藥的補充,各個方面都是別人夢寐以求的最優越條件,艾瑪有這樣的進步速度並不奇怪,倒不如說,如果她還跟其他傭兵一樣進步得磨磨蹭蹭,那就真的是蠢成豬了。
要知道即便是那些三大頂級教派的聖女聖子,或者帝國的皇子皇孫,也很難有機會得到傳奇強者的指點,更別說羅豐這般凌駕於傳奇之上,突破世界規格的存在。
<>依照估算,艾瑪能在接下來的八個月內,晉級到白銀階上位,但要從白銀階晉級到黃金階,就得用上三到五年的時間,具體視她的修煉情況而定,前者是一種量的積累,後者則是質的突破。
一旁觀戰的雷納克道:「說實話,你能在『緋閃』面前支撐半分鐘,已經超乎想像了,要知道在那場聖魔戰爭中,即便是白銀上位,往往也接不了『緋閃』三劍,白銀下位的通常都是瞬殺。每場戰役發生的時候,你會看到很驚人的一面,凡是『緋閃』衝過去的位置,那些人就會像是秋收時的小麥一樣唰唰往前倒下,論殺人的效率,恐怕只有法師才能勝過『緋閃』。」
他的話並非出於奉承,以羅豐的眼光也瞧得出來,瑪莉卡的劍技在對付比她弱的敵人時,將發揮出超出想像的殺傷力,殺人如割韭菜一般,簡而言之,跟不上速度就是一個死,所以很容易出現瞬殺的情況。
相反若是對上同階的高手,一旦扛過了前期的「三板斧」,就會很容易陷入僵持,而且她的劍技偏向靈動,力量上只是一般,碰上皮糙肉厚的對手,難以攻破防禦,加上受限於女性的天生劣勢,耐力上不免有所欠缺,一旦跟同階高手進行持久戰,將會陷入不利。
艾瑪能抗住瑪莉卡的一連串攻勢,是因為內功加強了她的直覺,對氣息的捕捉較之尋常的戰系職業者更為敏感,另外東方系的武學,本身也偏向技巧類,與瑪莉卡的劍技爭鋒相對,屬於同一體系,雙方打平容易,分出勝負較難。
「不要將『杯中影』用在防禦和閃避上,那是『生離別』和『奸若猾』的用處,『杯中影』更適合進攻與反擊,而且不要在戰鬥一開始就使用,這樣只會讓對手提前做好防備,要懂得挑選合適的時機。在分出殘影的瞬間,能令對手的判斷出現些微的偏差,這才是『杯中影』真正的價值,要懂得利用對手剎那間的失神,展開致命的攻擊。」
羅豐指出艾瑪在戰鬥中犯下的錯誤,幫她總結經驗教訓。
在反思結束後,艾瑪長呼一口,一直緊繃的神經才得以鬆懈下來。
她看了一眼與她對練的瑪莉卡,感嘆道:「瑪莉卡前輩的劍技真的是非常可怕,被她用劍尖對準的時候,就忍不住想要先退後一步,儘量避開正面對決。」
「可怕?」瑪莉卡咬了一口手中的奶油麵包,不解的反問,「你是指什麼?」
艾瑪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對方會詢問:「呃,該說你看不見敵人……好像不大對,應該說是和面前的敵人沒關係吧。」
瑪莉卡歪了歪腦袋:「不懂,說明白點。」
將感覺用語言描述出來是件非常困難的事情,艾瑪不得不絞盡腦汁思考起來:「在跟你戰鬥的時候,我發現你似乎並沒有將注意力集中在我的身上……不,你的目光的確是集中在我的身上,但你的心靈似乎並沒有同我戰鬥,給我的感覺,你好像是在和另外的東西戰鬥着。」
「另外的東西?」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就是覺得,你好像在盯着更遙遠的目標,可能你把其他人的形象重疊在了我的身上,那些吟遊詩人的故事裏不都這麼說嗎?一名合格的戰士,心中都有一個想要超越的目標,並為之而奮鬥。」
「我想要超越的目標……」
瑪莉卡陷入了沉思,但她吃麵包的動作卻沒有因此停下來,一口一口吃得飛快,轉眼消滅了一個,然後隨手又拿起了另一個。
「畢竟是我的感覺,也許不大準確,你不必當真……」
「父親。」瑪莉卡忽然開口道,「正確地說,我把戰鬥的對象都當成了父親的幻影。」
「前輩的父親也是劍士嗎?」
「父親是賈哈那有名的劍士之一,也曾經是個傭兵。小時候,父親對我很嚴厲,一直以傭兵的生存方式教導我,在我五六歲的時候,他就開始教我劍法。」
「前輩那么小就開始學劍了?」艾瑪想了想,發現自己連五六歲時的記憶都遺忘得乾乾淨淨,只有一些模糊的記憶碎片。
「在賈哈那,除了當傭兵,沒有其他的謀生之路,父親傳授我劍法,是為了讓我學會生存之道,在那種資源貧瘠的環境下,人們會為了爭奪一點點的食物而相互廝殺,隨時隨地都不能放鬆戒備。為了培養我的生存能力,父親會在我睡覺前,在我的身旁兩側放置兩柄短劍,從而提醒我,睡覺的時候要像一具屍體,千萬不能有半點動作,否則就會被黑夜裏的野獸發現蹤跡。」
「這、這也太嚴厲了吧!」
艾瑪聽得瞠目結舌,若以此作為對比,羅豐對她的訓練簡直仁慈得像教堂里的嬤嬤。
「父親對我來說……既是親人也是師傅,而且是我必須跨越的一座山。越過那座高山,就能看見我心目中理想之劍。」
「那可真是一座大山啊,在前輩看來,自己現在大概爬了多高?三成高?一半高?還是已經要到頂了?」
「還在山腳下。」
「前輩的父親那麼強啊!如此說來,前輩的路還很長呢。」
艾瑪轉頭看了一眼羅豐,下意識地比較起究竟誰強誰弱,但她旋即想到,就算瑪莉卡的父親真有她形容的那麼強,也頂多只是傳奇強者,而自己的這位僱主,可是連傳奇巔峰的海洋之王都給隨手收拾掉了,這世上恐怕只有寥寥數位真神,才有資格跟他一較高低。
何況,前輩剛剛的那番話說不定有誇大之詞,儘管艾瑪沒有父親,但她也曾經幻想過,自己有一個實力強大、身份高貴、背負崇高的使命,因為一個不得已的理由而拋棄自己的父親。
女孩子總是對自己的父親抱有崇拜之情,艾瑪覺得,瑪莉卡很可能在無意間抬高了父親在心中的形象,畢竟瑪莉卡已經是黃金階,往上已經瞧不見多少山峰了。
不過,這種事情就沒必要說出來了。
「嗯,還遠遠看不見山頂,但是,我只能繼續往上爬,永不停歇……」
瑪莉卡吃完手中的麵包後,又拿了一個,令人覺得她是不是想永不停歇的吃下去。
艾瑪打氣道:「我相信前輩總有一天會超越你父親的。」
同時她又在心中默默嘆息,反正我是沒希望超越那個人了。
「嗯,我會做到的。」瑪莉卡的語氣堅定又充滿自信。
「我來幫你縮短下距離吧。」羅豐忽然開口,拿出兩塊記憶水晶,「這裏面記錄的兩套武技都能對你帶來幫助,一套能強化你本身的特長,另一套則能彌補你的短板。」
這兩套武技分別來自《散勢法鷙鳥》和《養志法靈龜》,羅豐特意結合本方世界的武技特徵,對內容進行了修改,去掉玄之又玄的部分,只留下實用的技巧。
其中《散勢法鷙鳥》能給瑪莉卡的身法帶來更多的變化,讓她不再因為高速狀態下難以騰挪轉變,而被迫局限於直來直去的劍技。
《養志法靈龜》則是提供呼吸法,儘管不是內功,卻同樣有增強身體素質的效果,能提升耐力和恢復力,令瑪莉卡的攻擊兼具爆發性和持久性。
瑪莉卡沒有細看,接過水晶後,便用毫無起伏的聲音道:「謝謝。」
憑羅豐之前展現出來的實力,就足以讓她抱有信心,不用擔心拿出來的不是好東西。
艾瑪看了一眼魔法羅盤的坐標,確認了馬車的位置和前進的方向,對羅豐問道:「我們不用前去龍之谷嗎?」
「沒必要。」
羅豐伸開五指,魔力在掌心涌動,凝聚成一面帷幕,上面映照出一副酒吧人來人往的景象,同時出現的還有熱鬧的喧囂聲。
在畫面的正中央,是拿着酒杯暢飲的昆西,他面色微醺,顯然已經喝了不少酒,而且興頭正濃,攬着妙齡少女的左手,正在用隱秘的手法偷偷挑逗着少女敏感的部位。
「昆西,別這樣,這裏人太多了……」少女嬌羞的扭了扭身子,躲開對方的鹹豬手,試着轉移話題,「你這趟回來,賺了好多錢哦,難道你真的挖到了寶藏。」
「屁的寶藏!不過從某人牙縫裏摳出來的一點渣!他當我蠢啊,還說什麼考驗,龍之谷那麼危險的地方,十個去了只有一個能逃回來,剩下的九個都死在途中了,小爺我才不會那麼想不開,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改變命運的機會?呸!有多大的好處,就有多大的風險,小爺我還有大好的人生等待揮霍,怎麼能隨隨便便就賭上生命。有錢就得花,有女人就得干,這才是我的人生哲學!」
昆西站了起來,躊躇滿志道:「看着吧,有了這筆錢,我很快就能當上鎮長,然後謀求爵位,早晚能成為一方領主,到了那時候,什麼樣的女人得不到手?瞧那個小妞,每天被訓練得跟狗似的,這樣痛苦而又無趣的人生,就算將來能成為強者,又有什麼意義呢?哈哈,等她有所成就的時候,說不定我已經成為大領主了,到時候我拿錢來僱傭她,成為她的僱主。哈哈哈,對,她辛辛苦苦的修煉,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為我服務,到那時候,我再問她後悔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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