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愣子離開後的第二天,李華勇來到位於鵬城市福田區的華建九局總部。
位於辦公樓頂層的局長辦公室里,蔡老頭正黑着一張臉對李華勇說道:
「不行!這事絕對不行!我說小李,以咱們的交情我也不和你繞圈子,你想把二愣子撬走門都沒有,這事沒有任何通融。」
和蔡老頭的黑臉形成鮮明對比,這時候的李華勇卻顯得氣定神閒。他這次當然還是為李二愣子的事而來,而這其中最關鍵的,他其實就想搞清蔡老頭和李二愣子的真實關係。
在蔡老頭辦公室坐了大概半個小時左右,李華勇差不多已經搞清兩人的關係了。也正是因為搞清,所以蔡老頭的反應在李華勇的意料之中,李華勇也知道後面該怎麼和蔡老頭說話,所以他才會顯得胸有成竹氣定神閒。
蔡老頭和李二愣子的關係並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怎麼說呢?他倆的關係倒是有點像一些老電影常出現的那種橋段:
李二愣子的一位大伯,曾經是蔡老頭的戰友,也算是蔡老頭的小弟,是那種有過命交情的小弟。補充一句,這裏說的「過命」那就是真正的「過命」,據蔡老頭自己說,李二愣子的那位大伯曾經在戰爭年代救過他命,因此這個「過命」名副其實。
本來僅僅是這層關係也沒什麼,偏偏李二愣子的那位大伯終生未娶,且解放後身體一直不好,因此就從老家兄弟那過繼一位記到自己名下,然後帶到京城養。
而這個人,就是李二愣子。
他大伯待李二愣子很好,形同自出,因此在過世之前,囑託蔡老頭等戰友一定要照顧好他這個侄子。
本來僅僅這個還沒什麼,偏偏李二愣子自己也很爭氣,憑自己的努力考上和華清大學不說,還生性純良,正直大方,連李華勇都一直覺得這傢伙擁有那種難得的「赤子之心」,備受蔡老頭那個戰友圈子裏所有老一輩人的喜愛。
關係梳理到這裏,其實就沒什麼好說了,只要能理解蔡老頭這一輩人的觀念和思想,那就很容易能理解他現在為什麼黑着個臉。
人戰友托你蔡老頭好好照顧一下這個晚輩,你現在什麼意思?本來人一華清大學高材生到你那破單位去就夠委屈了,當時不是你搶着要的話,那麼多戰友隨便就能把他安排到中央某部委呢。
可你蔡老頭現在倒好,不說要你怎麼提攜吧,你竟然還敢把人往外推,讓人去給私人打工?那你蔡老頭以後還有臉回京城嗎?你就不怕那麼多戰友都戳你蔡老頭的脊梁骨......
「蔡總,我就真不明白了,人李工想到我公司去你為什麼這麼大反應?他去我公司不比留在華建九局好嗎?哦我知道了,蔡總心裏,那肯定是看不起我們這樣一個私營小公司吧?」
「你說什麼!你你....哼!」
李華勇心裏一樂,他說的當然是蔡老頭內心真實想法,堂堂「華夏建總」的副總,華建九局的首任局長,這年頭帶括弧的副部級幹部,他內心看不起一家剛成立的私營公司太正常不過。
偏偏這話他還不能明說,至少不好意思當着李華勇的面直接明說,因此當李華勇主動說出來的時候,他就只能是剛才這反應了。
話既然說到這個份上,李華勇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他決定再刺激刺激蔡老頭,因為他心裏清楚,想把李二愣子真正撬到手,那蔡老頭這關肯定要過,而想說服這樣的老革命,普通說辭肯定是不行,必須考慮劍走偏鋒。
「蔡總,我不管你看不看得起我們公司,但我實話實說,我是真心認為李工如果去我們公司的話,那肯定要比留在九局好,如果你要強行把李工留下,那可能才是真正的害了他。」
「我,害他?你...哼哼......」
蔡老頭再次「哼哼」兩聲,他這兩聲「哼哼」倒不是因為氣得說不出話來,只是覺得李華勇這說法太不靠譜,他懶得反駁而已。
李華勇繼續氣定神閒,繼續保持他那人畜無害的笑容盯着蔡老頭:
「蔡總肯定覺得我這說法太不靠譜,說我是在這裏危言聳聽吧,那蔡總要不要我跟你分析分析?」
蔡老頭冷冷盯着李華勇,一副「我看你小子耍什麼花樣?」的表情:
「願聞其詳。」
「蔡總想必知道,李工想到我公司來的原因吧?」
蔡老頭再次「哼」了一聲:「哼,不就是因為他那個對象嗎?其實他們剛交往的時候,我內心就持反對態度,那個女記者我又不是沒接觸過,崇洋媚外,好慕虛榮,貪戀資產階級的腐朽生活,二愣子和她斷了就斷了吧,這有什麼了不起的,我本來過些天就準備帶二愣子回京城,那邊有大把好女孩等着他挑呢。」
李華勇睜大眼睛,「大把好女孩等着李二愣子挑?」。在這一刻,不得不說,李華勇竟然,對李二愣子產生了那麼一點點妒忌。
「呵呵,蔡總這樣說當然是沒問題,不過我倒覺得,李工之所以和田記者分手,這其中還有一個重要原因蔡總卻沒有提及,蔡總您覺得呢?」
「哦,什麼原因?」
「那當然是因為錢!因為李工沒錢,這就是他們分手的客觀原因,甚至是最重要的客觀原因,蔡總您覺得呢?」
「錢?哼哼......」
蔡老頭又說不出話來了,他只好再次「哼哼」兩聲。不等蔡老頭其他反應,李華勇盯着他繼續說道:「蔡總,我們在這說這種話其實有點不厚道,我想不管我們說人田記者拜金也好,愛慕虛榮也好,但因為李工沒錢,至少比不上她現在找的那位有錢,這就是事實,是他們分手的客觀原因,我想對於這樣一個事實,蔡總應該不會否認吧?」
聽了李華勇的話,蔡老頭默默無語,他默不作聲,這次他甚至連「哼哼」都懶得哼了。
是啊,現在的蔡老頭還能說什麼呢?再把責任推到田記者身上?剛才李華勇可是說了,「這樣在背後議論人家不好」。像蔡老頭這樣的老革命,那當然這樣的素質還是有,因此在這個時候,他當然不好再說田記者什麼。
可是不說田記者的話,那蔡老頭就沒什麼好說的了,畢竟無論怎麼說,李華勇剛才說的確是事實。
李華勇趁熱打鐵:「所以我剛才說,蔡總你如果強留李工的話,那就是害了他呀,蔡總你是不知道,當我昨天看到李工的時候,我感覺現在的李工和以前完全不一樣的,可能是受到這件事的刺激,您知道李工昨天一直在念叨什麼嗎?」
「念叨什麼?」
「當然就是在一直念叨錢,他跟我說假如他有錢的話,那麼田記者就不會離開他,還說假如他以後再找對象的話,那就首先變成一個有錢人再說,反正諸如此類的在我那念叨了一下午.......」
「啊?!二愣子真是這樣了?那我等下可要跟他好好說道說道。」
見到蔡老頭的模樣,李華勇心裏一樂,他笑着對蔡老頭說道:
「我說蔡總,您也別先惦記着批評李工吧,您也知道李工是個什麼人,當他認準一個理,他的愣勁一旦上來,那是您說兩句就能改過來的嗎?」
蔡老頭不吱聲了,對於他來說,李二愣子就像是他的孩子,李二愣子是什麼脾氣,蔡老頭當然非常清楚。
李華勇繼續盯着蔡老頭,他一字一句的說道:「蔡總,我說句誅心的話吧,首先第一個問題,我想你無論怎麼栽培李工,你給他升職,給他職稱,給他享受體制內所有能享受到的待遇,可是有一點,只要是按正常途徑,那麼咱們九局永遠也給不了李工高工資吧?」
說到這李華勇故意頓了頓,他注意觀察蔡老頭的表情,見到蔡老頭默然,李華勇心裏暗了。的確,在如今這1987年,哪怕是蔡老頭這樣帶括弧的副部級,他也沒辦法給人多少錢的,事實上很多像蔡老頭這樣的老革命,他們甚至還羞於談錢。「可是蔡總,咱們九局是個什麼樣的單位,您這個局長當然比誰都清楚,作為一名純粹的工程師,李工在這裏待着當然沒事,可是李工如果變成一個愛錢的工程師呢?尤其他還非常聰明,並且正在被你大力栽培,很有可能走上重要崗位的非常愛錢的工程師,那您想過這其中的風險有多大嗎?您不是很有可能把李工給害了嗎.......」
「你小子胡說八道!」
蔡老頭勃然大怒,他終於開口訓斥一句。而對於他的訓斥李華勇像是沒什麼反應,他依然保持他那副人畜無害的表情笑眯眯看着蔡老頭。
必須承認,面對李華勇這幅表情,蔡老頭其實很有一拳砸上去的衝動。可是他心裏雖然有這念頭,拳頭卻怎麼也舉不起來,在那愣了好半天后,他才頹然往椅子後背一靠:
「唉......!」
蔡老頭當然知道李華勇說的是歪理,他這明顯就是在強詞奪理,可偏偏對於這樣的強詞奪理,蔡老頭卻找不到語言反駁,當然嘍,那些假大空的套話除外。
到了這個時候,尤其是看到蔡老頭現在這幅神態,李華勇也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所以蔡總,想要解決李工的問題,我這裏倒是有一個辦法,事先聲明,我今天上您這來,那還真不是想讓李工離開九局的喲......」
「啊?你今天不是來撬人的呀,那小李你說說,你想的是什麼辦法?」
「嘿嘿,我的辦法是這樣的.......」
李華勇湊到蔡老頭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聽了李華勇的話後,蔡老頭的表情很有趣,他先是一臉錯愕,然後又變成一臉糾結,最後把頭搖得像個撥浪鼓:
「這...這樣行嗎?不行不行,你們那是私企,而我們這是國企,又不是同一性質的兄弟單位,這怎麼還能借調?」
聽了蔡老頭的話,李華勇微笑着振振有詞:「蔡總您這話我就不愛聽了,咱們雖然不是同一性質,那您必須承認我們還是兄弟單位吧?您別忘了我的「萬通建設」可是在你們九局內部註冊過的,如假包換的內協兄弟單位,既然是兄弟單位,那麼我借調你們一個工程師,來幫助我們提升公司的技術實力,這樣你也好意思不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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