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月河岸邊,數百頂帳篷、馬廄和馬車把一片廣闊的草地變成了一座巨型營地,營地內除了騎士貴族和他們的扈從,還有上萬名前來觀賞比武大會的平民。
鎖甲閃亮的士兵,披金戴銀的駿馬,興高采烈的群眾,滿地亂跑的兒童,奇裝異服的吟遊詩人,賣力表演的雜耍藝人,舉止粗魯的傭兵,高聲吆喝的小販,還有那迎風飄揚的鮮明旗幟……維克多幾乎以為自己來到一座大型遊樂場。
比武大會是領主選拔人材的盛會,但對於平民百姓來說,這就是一場難得的娛樂慶典。比武期間,貴族與平民的界限不再涇渭分明,騎士之間的較量同樣是一種精彩的表演,反正平民也就是看個熱鬧。現在就有一大幫人墊着腳尖,伸着脖子,圍觀維克多的隊伍,主要是圍觀迅鳥。
高大神駿的迅鳥確實吸人眼球。若是平時,人馬丘陵的本土居民見到迅鳥輕騎早就閃到一邊了,可今天,他們也夾在外來者當中對迅鳥評頭論足。不過,迅鳥畢竟是陸行猛禽,眼神犀利,斧喙巨爪,威風凜凜的模樣看起來很不好惹,再加上一些本土居民不停地向外來者賣弄迅鳥的危險性,圍觀者自發保持與迅鳥輕騎的距離,更不敢擋住維克多的去路。
迅鳥輕騎就像一把剪刀裁開人潮,不一會就抵達了領主的營帳區。約克家族的守衛打開活動柵欄,維克多的親衛隊魚貫而入。
參加比武大會的領主家族有幾十個,每個家族的營帳都差不多,只能通過旗幟上的紋章識別各自的身份。維克多掃了一眼,看到了三面旗幟繡着銀月與夜鶯,那是溫布爾頓的家族紋章。
維克多沒有繼承人,教會無法記錄蘭德爾家族的血脈,岡比斯元老院也就不能確認蘭德爾家族的合法性,這又意味着維克多的兄弟姐妹擁有蘭德爾領的繼承權。因此維克多只能暫時延用父系家族的銀月紋章。
另外兩面旗幟分別代表索菲婭侯爵和索倫子爵的營帳。
索菲婭既沒有溫布爾頓的家族血脈,也沒有繼承人,她的爵位並不穩固。反倒是索倫已經有了領地和繼承人,卻沒有開創新的家族,仍然保留着溫布爾頓的姓氏,他的這種做法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宮廷侯爵爵位是宮廷貴族的頂峰,宮廷侯爵家族世世代代效忠王室,只能擁有世襲采邑,但不能有獨立封邑。如果家族子弟被冊封為領主,他們必須捨棄爵位繼承權,開創一個新家族。
試想一下,宮廷侯爵家族內握大權,外拓領地。數百年後,誰才是王國的主人?
繼承權從來就不是個小問題。岡比斯的溫布爾頓作為宮廷侯爵家族,其子弟獲封領地同樣需要捨棄姓氏,開創自己的新家族。索倫還能保留溫布爾頓的家族姓氏絕非他自身的意志,而是王室的安排,其目的當然是讓索倫拿回溫布爾頓侯爵爵位。
家族紋章相同,各自的立場卻不同。維克多通過營帳的位置就能判斷出它們的主人。緊挨着奧古斯特家族王帳的那個營帳肯定屬於索倫,約克家族營帳旁邊的那個自然是蘭德爾的營帳,剩下的那個綠色營帳孤零零地立在西北角,無依無靠的模樣正如索菲婭現在的處境。
維克多駕馭迅鳥向索菲婭的營帳行去,約克家族的領主們沒有打擾他,暗地裏卻有無數雙眼睛盯着他的一舉一動。
任何人拜訪索菲婭都會引起各方勢力的矚目和猜疑,但維克多作為索菲婭的丈夫,前往妻子的營帳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還輪不到其他人指手畫腳。
相比其他勢力,人馬丘陵在拉攏索菲婭的問題上擁有無與倫比的優勢。
距離索菲婭的營帳還有300多米,維克多突然扯住迅鳥。
「大人,您有什麼吩咐?」獨眼龍格魯湊過來,小心翼翼地問道。
蘭德爾家族需要一個繼承人,如果沒有繼承人那就需要一個血脈高貴的主母,蘭德爾家族的封臣非常期待子爵夫人的回歸,但維克多與索菲婭的糾葛早已不是什麼秘密。莉莉婭不想看到納爾森因為說錯話而被維克多或者索菲婭記恨,這個小女人對兄嫂的叮囑已經傳遍了工分制的成員家庭。
索菲婭美艷絕倫,有錢有人脈,維克多對這個妻子還是挺滿意的,可是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他根本打不過索菲婭。
一個男人打不過自己的漂亮老婆,還會要她嗎?大多數男人肯定會要的,可如果她用一根手指頭就能把人戳死,還有男人敢要她嗎?多半還是有不怕死的……可你在外面有大把的情人,憑什麼還敢要她?除了讓她徹底地愛上你,恐怕就沒有其他的安全保障了。
維克多和西爾維婭在一起,那是無知者無畏,他和妮可有很深的感情基礎,而吉莉安也曾把最軟弱的一面暴露在維克多面前。索菲婭和這些女人完全不同,她是經歷了生死試煉的大騎士,任何人都嚇不住她,西爾維婭也不行。就算索菲婭不會對維克多下殺手,但她要離開,維克多也留不住她。
維克多想要得到索菲婭,必須俘獲她的芳心,但索菲婭也不是個無知少女,她出賣過小男爵,對維克多懷有一份愧疚之情,如果維克多這麼急吼吼地去見她,傻子都知道他別也用心。
維克多剛剛還聽到索菲婭與一個女人交談的聲音,現在營帳里卻變得靜謐無聲,她們顯然已經有所察覺。維克多覺得自己應該繼續扮演受害者的角色,他拉扯韁繩,催動迅鳥向內古斯子爵的營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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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色營帳的門帘被掀開,索菲婭和一名美貌的貴女走了出來。
這名女子五官精緻,身材高挑健美,一頭罕見藍色秀髮只留到耳際,顯得英氣勃勃,乾淨利落,她盯着維克多的背影,調笑道:「索菲,那就是你的丈夫?果然是個俊美迷人的小男人。」
「安琪公主,維克多現在可不是什么小男人……」索菲婭收斂複雜的目光,向好友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道:「而且,你根本就沒看到他的正臉。」
安琪公主舔了舔上唇,嫵媚的笑道:「月精靈血脈貴族向來以美貌著稱,我還需要懷疑他的容貌嗎?而且,到了我們這種程度,超凡血脈才能真正的吸引我們。最重要的是,月精靈血脈貴族對我們沒有一點威脅,還特別好勾引,和這樣的伴侶生活在一起會非常安心。可惜,他似乎沒有原諒你,我猜他肯定去找情人了,以此向你示威。」
「不管他。」索菲婭甩了甩頭髮,說道:「安琪,我剛剛的提議你覺得怎麼樣?」
安琪說道:「親愛的索菲,我可以保證銅戟城和條頓公國保護溫布爾頓商會的利益,可是你應該知道撒桑帝國對各大商會的立場不會改變,其中也包括博瑞王國的南風商會,你想讓我們效仿多鐸王國的做法,暗中打擊南風商團,這幾乎不可能。」
索菲婭柳眉一挑,說道:「安娜,多鐸王國想和我談條件,你猜他們會提出什麼樣的要求?」
安琪盯着索菲婭的眼睛,索菲婭毫不退讓,兩人對視了一片刻,安琪搖頭道:「索菲,哪怕你加入多鐸王國,我們也不會改變立場。」頓了頓,她笑道:「你知道問題出在那嗎?」
「我洗耳恭聽。」
「因為,任何人都可以成為商業貴族,你太容易被取代了。」安琪進一步解釋道:「撒桑需要溫布爾頓商會,但不一定需要索菲婭的溫布爾頓商會。假如你倒向多鐸,我們將斷絕與溫布爾頓商會的貿易,商會為了生存,必須重新找一個主人,這個主人只能是岡比斯王國、蘇斯王國和博瑞王國的貴族,而你卻成了多鐸的領主。」
「如果我是佛里德里希陛下一定不會招攬你。這樣做沒有意義,反而會引發全面戰爭。野蠻人不是傻瓜,他們不會輕易捲入人類王國的鬥爭。哈拉爾德長老這些天一直在教宗的陪同下觀摩比武大賽,騎士比武在他看來簡直是小孩子的遊戲,可他還是耐着性子參觀比賽,這說明,野蠻人渴望了解人類,他們同樣需要盟友。既然如此,亞瑞特為什麼不選擇與強大的鄰居結盟,反而選擇偏遠的南方王國?」
「說實話,你沒有你想像中的那樣重要,至少不能左右野蠻人的意志。」安琪嘆了口氣道:「親愛的索菲,我這樣說,希望你不要生氣。」
「不,安琪,你是我真正的朋友,我感激你直言相告。可是,我真的不甘心……」
索菲婭柳眉微蹙,黯然神傷的絕美容顏令人心碎,安琪忍不住勸道:「索菲,留在人馬丘陵才是你最好的選擇。你幫助西爾維婭修建港口,東邊有博瑞人牽制蠻族王國的主力,西爾維婭一旦準備完畢,岡比斯大軍渡河南下,佔據一片遼闊的土地並非妄想。你還可以藉助哈拉爾德的力量幫助西爾維婭開拓領土,又能藉助西爾維婭的力量幫助哈拉爾德尋找聖物。這樣的功勞,再加上血脈高貴的配偶,你和維克多足以開創一個公爵家族。這難道還不比不上區區一個商會嗎?」
索菲婭默默的點頭,又展顏笑道:「你說的沒錯。所以,我還能任性一段時間,實在不行,我就安心做維克多的妻子。」
安琪怔了一下,搖頭失笑,「索菲,你還真是固執……算了,這關係到你的騎士之路,任何人也無法扭曲你的意志,只有你自己才能改變自己的守護信念。」
索菲婭撇了撇嘴,不以為然的道:「我根本就沒想那麼多,我只是想保護我的商會而已,如果我連嘗試的勇氣都沒有,我何必要追求元素海的力量?」
「隨便你……咦,那不是圖爾南斯大人嗎?他身邊的那個男人是誰?怎麼在向維克多行封臣禮?」安琪公主突兀的問道。
索菲婭抬頭看了一眼,說道:「那是維克多麾下的凶暴戰士納爾森勳爵,據說有白銀階的實力。同為凶暴戰士,他和圖爾南斯走在一起不值得大驚小怪。」
「這麼說來,蘭德爾家族有三個白銀階的強者?索菲,如果你完成了野蠻人的委託,蘭德爾家族還會有一個黃金狂戰士,兩個白銀階的武器大師……這份實力真是讓人羨慕。」安琪笑着說道,突然又驚訝道:「維克多去的方向不是多鐸王國的執弓者——內古斯子爵的營帳嗎?」
索菲婭看到維克多帶着圖爾南斯和納爾森兩個人靠近內古斯子爵的營帳,目光頓時一凝,思索片刻後向安琪公主歉意地頜首道:「安琪,抱歉,我應該陪同我的丈夫,拜訪鄰居。我先失陪了。」
說完,索菲婭大步向內古斯子爵的營帳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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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我在這,等等我!」
維克多拉住迅鳥,轉頭看到納爾森拉着一位身穿牧師短袍的壯年男人,大步跑了過來。
那名牧師打扮的男人禿頭無眉,古銅色的皮膚油光閃亮,整個人都透着銅鐵澆鑄般的厚重感,他的步履卻輕盈矯健,速度快如奔馬,卻似閒庭信步。厚重與輕靈,快捷與悠閒,在他的身上竟然出奇的協調。
禿頭無眉?喜歡裝作牧師?這不就是傳奇聖武士圖爾南斯嗎?
維克多跳下迅鳥,納爾森和聖武士已經到了面前。
「大人,我給您介紹一下。」納爾森拍着聖武士的肩膀,興奮的道:「這位是圖爾南斯牧師,他也是一位凶暴戰士,力氣比我大的多,我和他掰腕子就沒贏過!」
廢話!你和他的實力差距就像白銀騎士與西爾維婭的差距……
維克多在心裏翻了白眼,主動向傳奇聖武士行禮:「圖爾南斯大人,日安。」
圖爾南斯矜持的點點頭,一臉莊重神聖的表情,道:「願吾主指引你的道路。」說完,他用好奇的眼神,使勁打量着維克多。
維克多對圖爾南斯同樣好奇,這一位可是備受西爾維婭的推崇,被其親口譽為第一聖武士,是和三大傳奇騎士並肩的強者。
圖爾南斯最讓維克多欽佩的不是他力量和神術,而是神乎其神的武技。西爾維婭向維克多展示了圖爾南斯鍛煉心靈力量的技巧——只手花開,並直言,只要維克多能做到,就可以達到傳奇的境界。
維克多親自試驗之後,才深刻體會到圖爾南斯有多了不起。通過震動花莖促使花苞盛開,考驗的是細緻入微的力量控制技巧。維克多擁有x-3尚且無法讓花瓣連續盛開,而圖爾南斯的力量十倍於維克多,他卻完美駕馭了強橫的力量,達到匪夷所思的境界。要知道圖爾南斯可不是超凡騎士,事實上,身心一體,洞悉元素變化的黃金騎士也無法做到這一點,而一個凶暴戰士卻做到了。
圖爾南斯豎立一個標杆:原來凡人通過鍛煉,心靈力量也可以超越黃金騎士的水準。
近距離觀察圖爾南斯,維克多驚訝的發現他的心跳頻率十分緩慢,每6.4秒脈動一次,這說明他的身體機能和壽命遠超凡人。而且,他的呼吸悠長細密,鼻間的空氣只進不出。維克多通過對微風的敏銳感知,察覺到圖爾南斯周身的毛孔都在換氣,這恰恰是金蟾秘形所描述的「天人合一」的表象。
面對這樣的人物,維克多抑制住探察其元素屬性的衝動,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誤解,他還指望圖爾南斯能夠指點一下納爾森,完成兩大秘形與振動秘法的融合。
「我正打算拜訪內古斯子爵,圖爾南斯牧師,要不要一塊去?」維克多笑着發出邀請。
圖爾南斯眼睛一亮,連連點頭道:「好,好,你們打算談什麼?」
「僅僅是對鄰居的拜訪,具體談什麼還不一定。」維克多邊走邊說。
圖爾南斯跟在維克多身邊,自顧自的點頭道:「嗯,兩位領主見面,還是談一談的比較好。我會為你們作見證。」
維克多笑而不語,誰還不知道圖爾南斯的嗜好。
這時,內古斯子爵已經迎了出來,他的身邊還有一位黑髮黑眼,英俊挺拔的年輕人。
「內古斯見過圖爾南斯大人。」
「索倫見過圖爾南斯大人。」
圖爾南斯大為滿意,輕咳一聲道:「願吾主指引你們的方向。」
「維克多,我正準備去拜訪你,你的到來真是我的榮幸。」內古斯子爵笑着說道。
「內古斯閣下,您太客氣了。」維克多點點頭,又對自己的族兄說道:「索倫閣下,沒想到能在這裏見到您。」
「維克多,我們上次的見面的時候還是在你和索菲婭的婚禮上,差不多有8年了。」索倫客氣的套着近乎。
「8年又11個月零7天。」維克多淡淡的道。
索倫微微一窒,笑着點頭道:「時間過的真快,我們也等等索菲婭侯爵吧。」
幾個人同時望向東邊,只見索菲婭穿着一身合體的獵裝,紫色秀髮紮成馬尾,一步跨越四米的距離,步履輕靈,儀態優雅,轉瞬就到近前。不等她開口,圖爾南斯搶先道:「願吾主指引你的方向。」
「呃……圖爾南斯大人,日安。」索菲婭無奈的向聖武士行了一個騎士禮。
「納爾森見過夫人。」納爾森上前向家族主母見禮。
「納爾森勳爵不必多禮。」索菲婭點點頭,挽住維克多的胳膊,親密的道:「親愛的,你拜訪鄰居,這種場合怎麼能少得了我?」
看着索菲婭美麗的眼眸,維克多蠕動了一下嘴唇,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內古斯一手虛引,邀請道:「諸位大人,我們在外面可是有些扎眼,還是進去聊吧。」
兩個著名的凶暴戰士,三個巔峰的白銀騎士,一個罕見的風行射手,代表四個大勢力,聚在一起確實有些扎眼。無數雙目光正盯着維克多等人,直到他們消失在門帘後面,營帳區才恢復了平靜,可暗地裏卻又產生了許多猜測和盤算。
家裏臨時有事,今晚一定補上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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