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之英心中正自煩悶,經她一提,倒也想去山間排遣散心,二人和李潛打了招呼,出了道觀向北,直奔天游峰而去。一路上虞可娉不住打聽,婁之英便將沿途的響聲岩、玉華洞、鐵象石等一一說給她聽,待行到九曲溪時,婁之英道:「娉妹,這條小溪,我兒時常和四師兄、五師兄來此玩耍,你別看它水淺,但這溪彎彎繞繞,又是從山脊流下,夏天水位一漲,也很是湍急。四師兄為人最是膽小,下水時不肯脫淨衣服,總是弄得道袍盡濕,等晚上大夥穿好乾衣服準備回觀,他卻怕師父師兄責罵,往往坐在岩上急的大哭。」這一講又想起來不少童年趣事,心中頓時輕快了許多。
虞可娉道:「原來便是此處。我聽說朱老夫子前陣遊歷武夷,曾作詩一首,起名叫做九曲棹歌,想來說的便是這裏。」
朱老夫子便是紫陽先生朱熹,乃當代第一大賢。婁之英點頭道:「不錯,朱夫子便是這左近的南劍洲人,這地方人傑地靈,大詞人陸游如今也在山下的建寧府做官,去年他生了背癰,還是師父親去給治好的。」
二人一路閒談,不覺間已來到天游峰腳下,虞可娉見這峰並不甚高,似乎沒什麼奇特,卻聽婁之英道:「娉妹,武夷山若論景致,天游峰當排第一,此峰山下山上風光全然不同,我多說無用,咱們上去一瞧便知。」
天游峰不過百丈來高,二人腳程飛快,不一會便來到了峰頂,虞可娉站在岩上放眼望去,不由得發出一陣陣讚嘆。原來眼前白雲飄飄,幾與山頂齊平,又恰逢晨曦剛過,白茫茫的煙雲瀰漫山谷,清風一吹,那雲飄蕩起伏不定,宛如海中的波濤。虞可娉贊道:「好一片雲海!大哥,你瞧西南方的彩雲時聚時散,變幻莫測,真如仙境天宮一般。無怪乎此峰被稱作天游!」
婁之英也覺得心曠神怡,道:「是啊,小時候我一受師兄責罵,便偷偷跑來山頂,看着雲朵飄來飄去,恨不得一腳踏上也跟着隨風飄走,後來年歲大了,明白了師父師兄的用心,這峰頂倒來的少了。」
他二人背靠巨松,並肩坐在岩上,同被眼前的華美景致所陶醉,一時間都忘了說話。過了好長一會,虞可娉忽道:「大哥,你我相識有多久了?」
婁之英一愣,不妨她突然問出這話來,答道:「有大半年了罷。」
虞可娉道:「我自幼生長於宅門,除了學文習書、練些防身的武藝,從未在外頭待過,這大半年發生的事,真比我一輩子經歷的還多。」
婁之英嘆道:「只可惜你遇上了我,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累得你身受難治重傷,也不知該如何診除。」
虞可娉道:「就算治不好傷,那也不算什麼。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只要開心快活,便不枉走這一遭,若不快活,長命百歲又有何用?」
婁之英雖聽她說的豁達,但生死大事又怎能不放在心上?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兩人默了一會兒,虞可娉頭轉前方,盯着眼前的浮雲又道:「大哥,這大半年來,能識得你,跟你一起走南闖北,經歷這許多事,我很開心。」
婁之英身軀一顫,他二人自相識以來,雖然互生情愫,但始終克己復禮,莫說有什麼越軌的舉動,便是貼心話也從未說過,這時聽她這般言說,隱隱有表白心跡之意,不禁臉上一紅,道:「我……我……也開心的很。」這話剛一說完,只覺一顆心直撲撲地亂跳,仿似要從口中蹦出一般。
虞可娉轉過頭來,道:「大哥,既然你也開心?為何還要這般悶悶不樂?」
婁之英垂首道:「我原本以為恩師能救得你,沒成想卻事與願違。只怪我敬師不到學藝不高,若是能敵得住阿兀,如何會令你受傷?」
虞可娉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何況這事又非全因你而起。大哥,若有一天我做錯了事,你怪不怪我?」
婁之英想起適才她吐露情意,心中又湧起一股甜蜜,不假思索道:「娉妹,就算全天下人都來怪你,我也不怪!」
虞可娉聽他說的赤誠,心裏很是感動,臉上也微微泛起一絲紅暈,道:「大哥,余真人只說他治不了,可沒說我這傷無法可治,別說朱七絕的遺典是真是假,就是天下的能人高手、奇珍異草,雖然鳳毛麟角,也不見得就遇不到,你如此灰心,又怎能帶我去撞這運氣?」
婁之英一怔,暗忖她這話也不無道理,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我若率先消沉,娉妹豈不更加絕望?想到這裏心中猛地重又燃起鬥志,大聲道:「對!娉妹,咱們便先拿朱氏寶藏碰碰運氣!」
虞可娉道:「大哥,我說的話,你可記得了?人在世間若是開心,便只活三年、五年又有什麼干係?這幾年我日日都要和你在一起,但你三年裏要是日日都拉長着臉,我可不干!」
這話說的再直白不過,婁之英此時心中喜大過憂,突然覺得天下間便有再難的事也都不怕,情不自禁攥起虞可娉的手道:「好!娉妹,咱們日日都快快活活,一起找治傷的法子。等你痊癒,我便到你川中去拜會你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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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可娉微微點頭,將頭斜靠在他的肩上,二人心意相通,望着山谷間的白雲,也仿佛置身其中。他倆又說了好一會兒話,直等太陽西斜,才起身下山回觀,待眾人共用晚膳,李潛見兩人言辭閃爍,對話神態十分做作,但無人留意時卻又眉眼帶笑,神情較之昨日更加親昵,心下頓時明鏡,也感到一陣陣好笑。
及後幾日,婁虞二人便在武夷山中四處遊玩閒逛,將山中美景名勝俱都走了一遍。他二人自相識以來,不是查案緝兇,便是追找仇人,從未有過如此愜意安適,加之剛剛互訴衷腸,表白心意,只覺世間若有神仙,也不過如此。婁之英早先只因對師父滿懷希望,回來卻聽師父說無法可施,這才一時間灰心喪氣,但經虞可娉開解,也覺局面仍與回觀前一樣,並無更惡劣之處,心中也慢慢釋懷了。這些天兩人一邊遊山玩水,一邊商討朱氏寶藏,都知若想尋到醫典,必要先集齊線索,寶塔、鐵尺、扳指都還好說,那經書被少林高僧把守,畫布在奸人盧軒手中,還有兩個一明一暗,一個在紫翠莊被宋自通視為珍寶,一個更不知藏在何處,這些都需從長計議,好在江湖上掌握七件線索的人寥寥無幾,也不怕被誰搶在前頭,二人心情鬆弛,倒也不怎麼着急,連日來不是登山便是戲水,只把武夷山當做了人間仙境。
這一日兩人從丹霞嶂下來,回到觀中時見院裏停了兩輛大車,車身塗滿了紅藍桐漆,拉車的都是塞北良駒,瞧着便十分氣派,不知是哪個大戶人家來到觀里拜會。婁之英見五師兄馮昆正在院中,急忙趕過去問道:「師兄,觀里來客人了?不知是哪裏的權貴?」
馮昆笑道:「我也不知,二師兄正在殿裏待客,師弟,我聽說客人倒好像是來尋你和虞師妹的哩。」
婁虞二人一頭霧水,互相談論着走進五方殿,剛一進門,就見主客座上端坐一人,那人雖在和李潛搭話,但眼睛始終盯着門口,一及兩人進來,便站起道:「婁少俠、虞小姐,多日不見,馬某特來探你們啦!」說着躬身施禮,唱了個大大的喏。
婁之英定睛一看,原來此人竟是璧野莊的莊主馬於仁,連忙回禮道:「小子何德何能,得受馬莊主如此大禮?使不得,使不得。」
馬於仁哈哈笑道:「犬子無恙,馬某感念二位的恩情,莫說施禮,便是刀山火海,也都肯去走一遭了。」
婁之英知他說的是前時馬新自*焚案一事,他兒子受不了周遭的悶氣,和戲班班主共謀假意自戕,後被虞可娉識破,但兩人玉成其美,並未立時告知馬於仁,而是留下了馬新的書信,言明一個月後方可拆看,如今時限早過,馬於仁必已知道真相了。虞可娉道:「馬莊主,當日我未以實情相告,實因想遵從令郎本心,並非有意騙你,還請你不要見怪。」
馬於仁道:「虞小姐說的哪裏話,我今番來,正是特地來謝二位。」原來馬於仁看過書信後,始知兒子並未身亡,心裏頓覺寬慰,只是每每想起他隨着戲班四處討生,着實有些放心不下。一個月前,馬新突然傳書回家,寫明自己一切安好,待到來年開春,戲班將回到靈縣,那時他自會回到家中,馬於仁這才略微寬心。眼見夏去秋至,他們家每年此時,都會從豫中下到嶺南璧野莊總舵過冬,是以這次也不例外,本來從河南一路南下,沿途無需經過武夷山,可馬於仁感念婁虞相救愛子的恩情,雖不知二人是否會在山上,但想就算只拜謝婁之英的師父余仙,那也算表了自己一份心意,因此備足了厚禮,特地從贛北繞路前來拜山,沒成想無巧不巧,婁虞二人這些天正在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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