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國帝王 章八十一千軍萬馬競南下三尺之舌竊爾城7

    「只怕石首已非荊南軍所有了!」說這話的是一位青年將領,面白身長,雖着甲冑而有書生氣。

    柴再用沒有回頭,隨口問道:「君太何出此言?」

    「一路行來,晚輩多覺異常,石首乃荊州下游第一座縣城,我吳國水師入境,他們早該安排儀仗,在水寨外相迎才是。眼前水寨,既無儀仗,亦無使者,碰面便發難,如此情況,唯有一個解釋,那便是石首已非荊南所有。」那青年將領說道,君太是他的字,他的本名叫做周宗。

    若是李從璟見到此人,便會知曉:日後,他會有兩個女兒,大的喚作娥皇,嫁於李煜,成為赫赫有名的大周后,另一個女兒,則會在娥皇死後,同樣嫁於李煜,成為小周后。

    柴再用的目光仍舊落在前方,「那依君太之意,何人會佔據石首,而向我軍發難?」

    「以眼下江陵之局來看,佔據石首的,不會是別人,只能是李唐秦王李從璟!」周宗篤定道。

    柴再用面容如常,未作置評,這些事,明眼人一看便知,這周宗卻還煞有介事分析一番,真是不知所謂。柴再用身份尊貴,之所以願意陪他廢話,不過因為此行荊州,乃以徐知誥為首,而周宗又是徐知誥心腹都押衙罷了。

    賣弄完⊙,..自身見識,周宗又開始表現自己對戰局的關切,「柴將軍,敵軍以火燒艦,這是想要重演赤壁舊事,眼下局勢危急,柴將軍得趕緊應對才是!」

    「赤壁舊事?」柴再用冷哼一聲,對周宗他雖然客氣,但骨子裏他乃是個高傲的人,「雕蟲小技,破之易耳!」

    言罷,他揮動令旗,吳國水師中,立即有許多走舸飛速奔出,而前方的樓船、鬥艦則開始減速,此消彼長之下,沒多時,走舸便靠近了那些火船,在接觸之前,奔出去的走舸上甩出根根鐵鏈來,彼此相連,很容易就將火船與艦隊主體隔絕。

    水寨上,馬懷遠等人眼見吳國水師停在江中,而火船被圈起來,再不能焚燒吳國水師,不禁皺眉。好在先前的攻勢沒有白費,吳國水師的應對亦耗了不少時間,這些火船,仍是燒毀了吳國幾艘樓船,十數條鬥艦,走舸不計,吳軍落水者更是數百之數。

    這個照面,復州軍以出其不意的攻勢,取得了不小戰果。

    火船燃燒、沉沒,如同溺水的人,無論如何不甘的掙扎,也不免漸漸消失在江面,最終屍骨無存。河道清理出來之後,吳國水師繼續大肆挺進,如同抬起下顎的高傲士子。

    水寨前,那條橫亘江面的浮橋,終於露出真面目來。作為荊南防備下游的頭道要塞,浮橋橋體為鬥艦,以鐵鎖相連,上鋪橫木,如同平地,防禦工事也完備,其寬達二三十步,女牆更是能遮蔽整個人身。原本浮橋中間有柵欄,可開欄行船,如今馬懷遠將柵欄拆除,全部建成了牆壁。

    這類防備工事,即是著名的「鐵鏈鎖江」。

    這裏,才是復州軍防備吳國水師的主戰場。

    馬懷遠站在水寨上,斂眉看向吳國水師。在這個距離上,吳國艦船破浪的水波,急速滑動的船槳,都能分辨得清清楚楚,那迎風飄揚的吳字、柴字大旗下,吳軍甲士個個虎視眈眈,殺氣騰騰,仿佛已等不及要為方才的損失報仇。

    浮橋與吳軍鬥艦差不多高,比之樓船則要矮一些,女牆後的周小全,眼看着對方艦船靠近,握緊了手中的橫刀。楊吳艦船上丈五長的鈎鐮,被吳軍握在手中,利刃泛寒,兩斤重的犁頭鏢堆放在甲板上,仿佛隨時都會當頭砸下,拍杆前頭繫着的大石,輕易就能讓人粉身碎骨,箭孔中伸出的箭頭,已經瞄準了他,似乎下一刻便會射穿他的身體。

    風聲、浪聲,不絕於耳,雜亂無章,忽近忽遠,河風清冷,吹打在人身上,讓人禁不住微微顫抖。周小全往左右看了一眼,發現復州軍將士們都凝神屏氣,用力望着江面,面色或緊張或亢奮或猙獰。

    浪聲更大了些,那是吳國艦船更近了。忽的,鼓聲如悶雷,在身後炸響。

    周小全感覺到鼓聲鑽入耳門,竄進身體裏,揪住了自己的心臟,不停捏碾,並且逐漸加大力道,讓人的呼吸都不由自主跟着它的節奏。鼓聲漸快,周小全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呼吸在跟着加快,一股莫名的力量在身體裏流竄,刺激着他的神經,讓他想要大喊,想要奮不顧身的衝出去,與敵人廝殺在一起。

    「嘭」的一聲,腳下的木板陡然一震,周小全向聲音源頭望去,就見一塊百十斤重的石塊,在浮橋上砸出一個大坑,木屑在陽光下肆意飛濺,如同巨浪開花。

    在這塊大石面前,人的肉體並不會比木板結實,碰到就是血肉橫飛的下場,連個全屍都不會有。

    「避石!避石!」周小全很快反應過來,張嘴就開始大喊,身為都頭,在戰場上,有一百多條性命要他負責,他沒時間發愣。貓身弓在女牆後,透過箭孔,周小全向外面望去,這一看,雙眼立即睜得如同銅鈴。

    他的呼喊如同一個信號,拉開了大戰的序幕。浮橋前,一艘艘吳國艦船如同一群野獸,爭搶食物一般,向他們衝過來,在船艦上,數不清的石塊、弩矢、箭矢,蝗蟲也似,鋪天蓋地向他們罩下。

    浮橋開始劇烈晃動,如同地震來襲,各種聲響乒乓不停,像是魔鬼在肆虐,讓人禁不住懷疑世界已經崩塌,自己馬上就會死於非命。周小全用力抓住女牆後的扶手,才沒有被晃倒在地,他玩命的招呼自己的部曲,「蹲下,都蹲下!抓住扶手,休得亂動!」

    他還沒喊完,一陣前所未有的巨響,將他震得一愣,就在他身旁五步開外,一塊大石砸毀了女牆,將女牆後的一名軍士撞飛出去,那名軍士口耳鼻都噴出血來,還來不及發出一聲慘叫,雙目就失去了神采,瞬間失去生機的軀體摔在橋面,滑出去老遠,又被一支利箭射中,釘在木板上,頓時就成了一條死肉,沒了動靜。

    浮橋上,開始有不少驚慌失措的復州軍將士,在慘叫着抱頭亂竄,復州近來鮮有戰事,許多士卒都未經血火,哪裏受得了這樣的陣仗,內心崩潰嚎啕大哭者不止一兩個。

    這些離開女牆,丟開盾牌的士卒,撞進弩林箭雨中,註定只能死得更快,一具具被利箭穿透的身體,或者倒在地上沒了動靜,或者捂着傷口在橋上慘嚎,木板上逐漸有了刺眼的鮮血。


    周小全恨得牙癢,他知道,若是再沒有東西讓這些將士轉移注意力,這樣被動挨打下去,崩潰的恐怕不會是少數。此念升起,背靠着女牆的周小全向水寨望去,頓時就看到了飛舞的旗幟。

    隨即,鼓聲驟密、驟急。

    周小全哇的大叫一聲,取弓抽箭,轉過身來,在箭孔後引弓搭箭,也沒空去瞄準,鐵箭就已飛射而出,「干他娘的,放箭!」

    在吳國水師率先發難後,復州軍隨即給予反擊,對方招呼他們的石塊、弩矢、利箭,他們一樣不差的照樣對付回去。

    天空中飛躍着永不停息的箭雨,你來我往,船艦、浮橋上不時都有火燒起來,那是火箭的傑作,只不過吳國船艦大多以沁水的生牛皮包裹,而浮橋上也不差應對措施,水勢並沒有燒起來,雙方將士呼喝着招呼對方,場面一片鐵血鼎沸。

    「都頭,都頭!」一名軍卒弓着身子跑到周小全身旁,面色焦急的往身後一指,「弩手死了,沒人能用這弩了!」

    周小全定眼一看,床弩旁,一名軍士倒在橋面上,身體下流了一灘血,早已沒了生息。床弩乃是利器,威力之大,非是尋常弓箭可比,怎能閒之不用,周小全立即跑向那架床弩,「我來!」

    「盾牌,掩護!」那名軍士忙急聲呼喊。

    潮水終會撞上堤壩,隨着第一艘吳國鬥艦靠上浮橋,第一個吳軍甲士躍上浮橋,白刃戰終於到來。來勢洶洶的吳軍鬥艦接觸上浮橋,撞得浮橋陣陣顫抖,橋面的劇烈震動,讓人不禁懷疑浮橋會不會散架。

    「鈎鐮,鈎鐮在何處,都過來,快!」從床弩後抬起頭,周橋全看見面前正有一艘吳軍鬥艦靠過來,那船上的吳軍甲士,手持巨斧者有之,懷抱猛火油者有之,提刀攜盾者有之,無不面容猙獰,時刻都想要躍上浮橋來。

    十數名復州軍甲士手持鈎鐮跑過來,當中一人,還沒跑到,就被利箭射透了脖子,當即就雙手捂着咽喉倒下去,面色青紫,在橋面上不定翻滾,雙腿彈動不停。周小全沒空顧及其他,撿起鈎鐮,大聲招呼:「干他娘的直娘賊,抵回去!」

    「盾牌,盾牌,舉起來!」一排鈎鐮伸出,死死抵在靠過來的楊吳鬥艦船體上,用力向外撐,吳國鬥艦上的甲士發瘋一般,不停的往下放箭、擲石,卻基本被復州軍高舉的盾牌擋住。在盾牌後,復州軍弓箭手奮不顧身放箭,與其對射,讓對方不能全力施為。

    那吳國鬥艦靠過來時,是側面對着浮橋,原是方便甲士登陸,卻也失了動力,周小全等人齊心協力,雖倒了數人,好歹給吳軍鬥艦抵了回去。

    「好樣的!」退到女牆後,周小全擦了一把額頭的汗,緩了口氣,他看向身旁那個軍士,先前去操控床弩,與方才抵開吳國鬥艦,都多虧了他的盾牌掩護,周小全見對方面容仍有稚氣,卻幹勁十足,難得的是反應快,動作麻利,起了愛惜心思,「你叫何名?」

    「回都頭話,我叫馮三」那少年有些激動。

    周小全點點頭,還未來得及多說,一塊犁頭鏢從天而降,正中馮三腦門,剎那間對方腦骨碎裂,腦漿迸濺,身子一晃就栽倒在橋面,七竅流血不停,沒了意識,只剩身體不停抽搐。

    血液混合着腦漿濺了周小全一臉,他怔了怔,就在這個當口,一支前端系有大石的拍杆掠過,身旁的女牆碎裂開來。震動讓周小全回過神,他條件反射般掠到一旁,就見一艘吳軍鬥艦上,伸出支支鈎鐮勾住了浮橋女牆,正靠近過來。船上的吳軍甲士,在船身接觸到浮橋時,爭先恐後躍了上來。

    「狗日的直娘賊!」周小全狠狠一抹臉,吐出一口血水,抽了腰間橫刀,縱身前奔,舉刀殺向面前的吳軍甲士。那率先登橋的吳軍,手持一柄巨斧,可見是勇武之輩,他立足未穩,就看到周小全撲過來,連忙舉斧劈下。

    巨斧重而橫刀輕,周小全一擊用盡全力,速度比那吳軍甲士要快一線,在對方巨斧還未落下之際,他手中的橫刀就撕開了對方的脖子。血肉橫飛之下,吳軍甲士雙目圓睜,臉上凝固着不甘與意外之色,身體卻是無力向後栽倒,掉進了江水中。

    周小全一擊得手,還沒來得及換招,那吳軍甲士身旁,一名手持橫刀的軍士,紅眼盯着周小全,嘶吼着橫向斬出一刀,鋒刃轉眼就到了周小全身前。

    周小全不及反應,眼看就要受到重創,這時他身旁,卻有一名復州軍甲士殺出,手起刀落,動作卻是比那吳軍稍早,但見刀影一閃,那吳軍的手臂就飛上了半空,慘叫的吳軍尚來不及去捂血噴如泉的肩膀,周小全一腳就將他踢回了江里。

    數名趕來的復州軍甲士,與周小全組成一個小陣,而在他們面前,上橋的吳軍甲士同樣成陣,雙方目視彼此,無不面容猙獰、咬牙切齒,忽的,雙方一聲嘶吼,邁步舉刀,殺向彼此!

    鼓聲至此,已是密如雨、重如山。

    兩軍殺得難解難分,誰也不曾後退半步。

    「都頭,那有吳軍要斬鎖鏈!」一群吳軍,殺倒眼前復州軍,立即馬不停蹄,傾倒了猛火油點燃橋身,然後揮動巨斧去砍鏈接艘艘船舶的鐵鏈。

    「護住鎖鏈!」周小全嘶喊一聲,帶着身旁的復州軍甲士,不管不顧沖向那群吳軍。鎖鏈乃是浮橋命脈,一旦鎖鏈斷裂,浮橋也將不復存在。兩軍在浮橋上的廝殺,本就是保護浮橋、鐵鎖與破壞浮橋、鎖鏈之間的博弈。

    注1:鈎鐮。「其柄為竹製,長一丈五,頂端有彎曲的鐵刃,兩船靠近時,可以將敵船推開不讓靠近,也可以將敵船鈎住拉攏,不讓其逃跑。」

    注2:犁頭鏢。「重二斤,首徑一寸,長七寸,尾徑三寸下擲賊舟,中舟必洞,中人必碎。」

    注3:拍竿。「木杆頂端往往系有巨石,當與敵船接近時,用以拍打敵方的其它防禦設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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