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震心中一凜,邁出門檻順着小巷快步往北走去,等轉了個彎到了拱辰大街時,見不斷有人從兩側的小巷走出來,匯入拱辰街的人流。
越往北走,人越擁擠,聲音也越嘈雜,有點摩肩接踵的意思。張震胡亂聽了幾句,他們議論的都是要殺趙老虎的事情。周圍的人看到張震,有人面帶敬意,有人神情異樣,不過都很自覺的向旁邊閃身,給張震讓開了道路。
接近拱辰街中段的時候,人群已經擁堵得有點水泄不通了,等到了風月樓附近,前行的人流終於停了下來。
風月樓前面,一群民壯用人牆圍出一片空地,空地中央臨時搭建了一個簡易的台子,台子上面放了一張公案一把太師椅。通禹縣令吳延鵬一身嶄新的湖藍鸂鶒官服,頭戴烏紗帽,坐在太師椅上。他雖然極力出一副端莊穩重目不斜視的神情,兩眼還是不時飄向周圍,眉梢眼角掩蓋不住的得意之色。
吳延鵬左右兩邊,分別站着邢建勛和梁老縣丞。
張震正費力的往裏擠着,突然一陣「咣咣」的鑼鼓聲響,嘈雜的人群瞬間安靜下來,都朝一個方向看去。張震也順着看過去,見旁邊一條小巷裏,兩個民壯押着趙老虎走了出來。
走進拱辰街之前,趙老虎停了停,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掃了一眼,原本沒有表情的臉上閃過一絲鄙夷,一個民壯推了他一把,他又低下頭,繼續往前走。
人群頓時又沸騰起來,幾乎所有人都在大聲呼喊,張震只覺耳朵里滿是嗚嗚啊啊的聲音,卻分辨不清他們在喊什麼。
從小巷的出口到中央的空地,短短几步的路程趙老虎走的很艱難,無數隻手從旁邊人群里伸出來,或捶打他或推搡他或拉扯他,押送他的兩個民壯自然不會制止。趙老虎雖然竭力支撐着,他高大的身子還是在人群中左搖右擺。
張震也終於從雜亂的聲音里聽出幾個詞語來——
「狗比操的!」
「早該死的畜生!」
張震離小巷不太遠,自趙老虎露面,他就朝那邊擠過去,不過趙老虎並沒有看見他。趙老虎本來艱難的埋頭走着,很快他又抬起頭來,目光在一個方向上定格,臉色也隨之變得深沉。
張震順着趙老虎的目光看過去,見街道另外一側的最外邊,一個人頭從人群里突出來,比其他人都高了一截。是趙磊,他可能是踩在了什麼東西上,隔着人群看着自己被押送的父親,憂心忡忡。
押送趙老虎的兩個民壯得意洋洋的環視着四周,其中一人看到張震,急忙過來朝張震行了個禮。
趙老虎也看到了張震,他沒有開口,只是停下身來,在張震臉上看了幾眼,張震也說不清他究竟是一副什麼樣的神情,說不上憎惡,但也絕對不是感激。
趙老虎的停頓立即招致了另外一個民壯的不滿,他喝罵了一聲,猛地拽了趙老虎一下,趙老虎被拉了一個踉蹌,繼續往前走,張震也跟了上去。
進了中央的空地,上台子的時候,兩個民壯卻故意不讓趙老虎走台階。這台子齊腰高,想要一步邁上去不太容易,趙老虎在台子下面略略猶豫,雙腿一屈,似乎要躍上去,腳剛離地就被一個民壯從背後推了一把。趙老虎兩手被反綁在背後,胳膊不能撐扶,經民壯一推,大腿根在台子邊緣卡了一下,整個上半身往前栽倒,趴在了台子上。
趙老虎上身在台子上趴了片刻,臉朝下貼在台子上,張震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見他下顎的肌肉一陣抖動。
停了片刻,他咽了口唾沫,開始擰轉上身,讓上半身平貼着台子邊沿,再抬起右腿跨上台子,然後屈起右腿,右腳在台子上蹬了一下,同時上身向前蠕動,又將左腿收上來。
這樣,他整個人就平趴在了台子邊上,繼而他身子蜷縮着歪向一側,再用另一側的肩肘撐着,額頭低下來使勁往地上頂,上身弓的像一隻大蝦,終於跪了起來。
這一系列動讓趙老虎臉憋得通紅,最後他終於呼了一口氣,膝蓋一撐,站起身來昂然而立。
張震和兩個民壯從台階上了台子,見到張震,台上的三人神情各異,吳延鵬面帶微笑,邢建勛臉色冷淡,梁老縣丞則暗暗嘆了口氣。
等趙老虎站起身來,三人的注意力很快又移到趙老虎身上去了。
吳延鵬目光在趙老虎臉上停留了片刻,他沒有笑,嘴角沒有上揚,但似乎整個人又都在笑,眼裏、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肢體動都帶着得意的意思。
緊接着他又看向周圍嘈雜的人群。
「啪!」
.
;驚堂木在公案上拍響。
眾人噤聲,整條拱辰街黑壓壓的人群一片寂靜,所有人的視線都匯聚到吳延鵬身上。
這是大權在握的滋味
吳延鵬終於繃不住了,他嘴唇抖了一下,縱然皺起眉頭緊抿着嘴唇,嘴角還是抑制不住向上翹了起來。
很快他又清咳了一聲,藉此掩飾自己的失態,然後拿驚堂木又在公案上拍了一下,微抬着下巴,對趙老虎道:「前面站的,可是黑虎幫的趙老虎?」
趙老虎面無表情,沒有回答。
「大膽!」吳延鵬右手食指中指相併,了個劍指朝趙老虎一點,很神氣的一個動,同時皺着眉呵斥道:「見了本官,還不下跪!」
趙老虎猛吸一口氣,眼睛漸漸眯起來。
這時旁邊一個民壯上前一步,將手裏的水火棍往趙老虎腿彎上一掄,趙老虎身子向前一栽,就跪到了地上。
他立馬掙扎了一下想要起身,不過隨即他的目光又落到的張震身上,他定定的看了張震兩眼,終於還是將一口悶氣呼了出來,老實的跪在地上,咬着牙看着地面。
吳延鵬眼裏閃過一絲快意,很快他又整肅了面容,出一副秉公辦理的態度來,沉聲喝道:「賊首趙老虎,你屢次咆哮公堂藐視上官,犯謀逆之大惡,你可認罪?」
趙老虎低頭不語。
吳延鵬又問了一遍,道:「你飛揚跋扈目無王法,整個通禹的百姓都是有目共睹,連你兒子都可以證,你還不認罪!」說到「你兒子」三個字時,他特意加重了語氣。
趙老虎身子微微顫了一下,他回頭朝後面看了看,又扭回頭來咬着牙雙眼緊閉,好一會兒,終於聲音嘶啞的道:「我認罪」
吳延鵬唇角揚了揚,又道:「你多次縱使手下強闖民宅,搶掠錢財,犯刑律·雜犯律,你可認罪?」
趙老虎道:「我認罪。」語氣消沉了不少。
吳延鵬卻是越說越興奮:「你開設賭場妓院,拐賣婦女兒童,犯戶律·略賣律,你可認罪?」
「我認罪。」
「你濫殺無辜,草菅人命,犯刑律·斗殺律,你可認罪?」
「我認罪。」
吳延鵬一連說了趙老虎十餘條罪狀,趙老虎都供認不諱,終於吳延鵬一拍驚堂木,高聲道:「趙老虎身犯不赦大罪,本應即刻送往漢陽等候問斬,不過他在通禹城所所為天神公憤令人髮指,本官為通禹百姓計,為順民心,決定徇一回國法。來啊!將趙老虎拖下台去,凡跟他有仇怨者,皆可盡情打罵。」
吳延鵬一聲令下,周圍人群歡呼四起,趙老虎跪在地上還沒起身,一個民壯直接攥住他的後衣領,將他向後拖了兩步,拖到台階前。
人群瘋狂的涌過來,民壯圍成的人牆瞬間被撕扯開,人們涌到台階下面,從台上的民壯手裏將趙老虎接過來,扯着他的頭髮,將他頭朝下拖下台階。趙老虎雙手被反綁,胳膊使不上力氣,起初還用腿在地上蹬了兩下,後來索性不再動彈,任由百姓拖着,往人群里走。
走了幾步,他們將趙老虎扔在地上,更多的人圍上來,他們破口大罵着,有人開始揮拳頭朝趙老虎臉上身上打去。趙老虎想要蜷起身子護住要緊部位,可馬上他就被無數雙手拉扯着,不斷地翻過來滾過去,像是被摔打揉捏的一團泥巴。
他們拉拽着他的頭髮,踢踹着他的腹部,撕扯着他的衣服,有人扇着他的臉,有人用拳頭猛砸他的肩背,還有人用掃帚的木把使勁往他身上搗着
趙老虎額頭上、臉頰上、口鼻中都開始流出鮮血來,他髮髻早被扯散了,頭髮凌亂沾滿泥土,衣服也被撕扯的破破爛爛,大片的皮肉露出來,紅一片青一片。
張震殺人,從來都是想方設法的簡單了結,能一劍刺死,絕不多揮第二劍,眼下目睹趙老虎這般慘狀,心裏竟有些不忍,於是避過臉去。
等趙老虎身體顯得無力兩眼開始翻白的時候,吳延鵬才大手一揮,下令民壯攔開圍毆趙老虎的百姓,重新將趙老虎架上台來。
趙老虎已經有些意識不清了,四個民壯抬着他,他耷拉着腦袋,嘴巴無力的張着,嘴角一縷濃重的血漿溢流出來,拉了一道長絲垂到地上。
四個民壯將他扔在台子上,好一會兒,他才晃了晃腦袋,眼睛眨了幾下漸漸的睜開。他一隻眼睛被人打傷,眼裏滿是血絲通紅一片,鼻樑也歪了,再加上滿臉的血,模樣看起來即悽慘又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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