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漸冷起來,馬秀英想給朱元璋做幾件禦寒的棉袍,她的女紅拿不出手,就找來遜影和李碽兒幫忙。
李碽兒自從上次苦苦哀求留下,人老實了許多,和遜影一樣對馬秀英尊敬有加,言聽計從,聽要給朱元璋做袍子,便主動挑顏色、選款式。
然而馬秀英已經對李碽兒產生了芥蒂,無法像對遜影般親近她、信任她,兩人仿佛隔着一層看不見的薄膜,言語間終究帶着淡淡的疏離,加上影衛的事情不能叫她知道,所以馬秀英經常讓她在房裏待着做繡活,一切衣食住行自有僕人侍候,若有什麼重要的事便是遜影去安排。
李碽兒委屈地咬着唇,默默坐在床邊飛針走線。對於別的丫鬟來,這樣的工作簡直輕鬆得讓人羨慕,但這樣的日子不是李碽兒渴望的,可是她再也回不去姚府了。一想到謫仙般的姚天僖竟然遁入空門,姚夫人遷怒她無用留不住姚天僖逼她做尼姑,她就怨念橫生。她守候了姚天僖數年,姚天僖最後為了馬秀英出家,她真不甘心啊!故而馬秀英問她姚天僖出家的原因,她一句實話都不,她憑什麼要告訴馬秀英真相,反正這個女人根本就不關心姚天僖,不定還會為此沾沾自喜。
李碽兒知道自己永遠也等不到姚天僖了,她其實應該找個人嫁掉。身邊不是沒有男人趨之若鶩,像整天盯着她不眨眼的郭天爵,像有機會就來噓寒問暖的袁興,還有一些刻意殷切討好的郭府僕人。只要她願意就能爬上郭天爵的床,就能讓袁興娶她,但她覺得這二人都無可取之處,一個花心二世祖,一個默默無名的兵卒,就算朱元璋都比他倆強,起碼朱元璋現在已經是個鎮撫了,手下的士兵一呼百應。
李碽兒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執意留在馬秀英身邊,或許是她習慣了安寧的生活,不願出去漂泊或許是她渴望有朝一日還能見到姚天僖或許是她不服氣,她要看清楚馬秀英嫁的男人哪裏比姚天僖強,為什麼馬秀英寧願捨棄姚天僖這樣的俊傑下嫁一個其貌不揚的兵胚。
沒錯,朱元璋就是一個討厭的兵胚,李碽兒一也不喜歡他色眯眯打量自己的眼神,偏生這個男人又畏妻如虎,在馬秀英面前總是裝得一本正經。虛偽的男人啊,和姚天僖那樣的正人君子毫無可比性。不過李碽兒不得不承認,朱元璋穿上盔甲後還是很有男人味,那英武逼人的氣概和魁梧挺拔的體型是袁興這種少年郎所不具備的。
李碽兒抱起一件剛剛做好的棉袍輕輕摩挲,她明明非常瞧不起朱元璋,為什麼最近做夢會夢見他?她那年滿二十像水蜜桃一樣熟透了的身體常常會產生一些難以啟齒的反應,她甚至在午夜夢回時渴望能投進一個陽剛之軀她清楚自己的美貌,自信只要用手段一定能把朱元璋勾引到手,可是勾引了又能怎樣,朱元璋敢娶她嗎?姚天僖因為馬秀英不願娶她,朱元璋因為馬秀英不敢娶她。馬秀英啊馬秀英,為什麼救我的是你,誤我的還是你。
嫉妒是女人的通病,尤其是自視其高的女人看到比自己條件差的人反而生活得有滋有味,那種不甘就愈發強烈。李碽兒就是這種心態,她鄙視馬秀英連一件袍子都做不好,她鄙視馬秀英沒有自己漂亮,她鄙視馬秀英反賊女兒的身份沒有自己縣令女兒身份高貴。可那又怎樣呢,終究馬秀英是主子她是奴婢。
李碽兒還願留下來看馬秀英臉色生活的真正原因是她不服氣,上天憑什麼只眷顧馬秀英不眷顧她,她甚至想和馬秀英爭一爭,叫馬秀英也嘗嘗那種愛人喜歡上別人的滋味。這種複雜的情緒讓她對朱元璋若即若離,面對朱元璋的挑逗她總是裝着懵懂不知。若是朱元璋的舉止太過分,她就會如受驚的鹿慌亂逃脫。在朱元璋悵然若失的時候她又有意無意地靠近,用柔情似水的關懷、欲迎還拒的眼神再度燃朱元璋心中的旖念。
每當看到朱元璋背着馬秀英垂涎自己的模樣,李碽兒心中都升起一股報復的快意,馬秀英啊馬秀英,你可知道你的男人嘴上着愛你、敬你,心裏想的又是誰?
儘管這兩人眉來眼去的動作很隱蔽,馬秀英還是察覺到一苗頭,她氣急敗壞,剛剛才讓朱元璋打消對郭大丫的念頭,又冒出個李碽兒。對李碽兒她就沒什麼顧慮了,敢和她搶男人,那就直接滾蛋!
然而就在馬秀英還沒來得及處理朱元璋和李碽兒的事情時,朱元璋卻出了意外。
且朱元璋不僅在戰場上敢拼敢殺,這子還一肚子的壞水,時常出些陰損招,譬如上次放野狗噬屍不准元兵靠近的毒計,譬如後來跟袁興又學了許多折磨人的手段。所以元軍一見到這個肥耳大漢就又恨又怕,若是群起攻之便人人都恨不得能砍上朱元璋一刀,若是不敵紅巾軍便望風而逃,逃不掉的乾脆自戳一刀,總之誰也不願意落到朱元璋的手上生不如死。
漸漸朱元璋在軍營里的名聲越來越大,許多士兵都願意跟隨朱元璋。跟着朱元璋打仗,危險性功勞大,朱元璋為人又豪爽大方,常常把戰利品分給眾士兵,不跟這樣的領導混還跟誰混呢?
郭天敘的心思根本就沒在統兵打仗上面,一心想找到機會收拾朱元璋。很快他就發現一個不利於郭家的現象,軍中將士吃的是郭家糧,卻常朱元璋如何厲害這些人明明是郭家兵,卻以在朱元璋手下做事自豪。
有一次郭天敘上茅房無意聽見裏面兩個士兵聊天。其中一個道:「大哥,朱鎮撫那邊還差人不?把我也調過去吧。」
另一個答道:「老弟啊,朱鎮撫的營部都快沒站的地方了,這幾天七大姑八大姨輪番來找我,要把她們的侄兒孫子堂哥表弟都介紹進我們營部,我現在看到她們都繞道走。你去大公子的營部啊,聽大公子正要招一批親兵。」
「大哥求求你,一定要把我弄進朱鎮撫營部啊,跟着朱鎮撫才有前途,大公子哪有朱鎮撫講義氣,他只顧他自己」
「唉,那我先幫你預定着,明年的這個時候看看有沒有機會」
郭天敘聽得火冒三丈,直接丟了一塊石頭砸進糞坑,那二人頓時停止聊天破口大罵。
郭天敘茅房也不上了,立刻趕回元帥府奔到郭子興面前告狀。
也不知朱元璋、馬秀英跟郭家兒女是不是上輩子結了仇,郭大丫、郭丫拼命在大張氏面前挑撥馬秀英的是非,郭天敘則拼命在郭子興面前告朱元璋的黑狀。
郭子興聽完兒子的話,面色陰鬱。他也注意到軍營里漸漸成了一言堂,眾士兵對朱元璋的態度比對他還尊敬,每次朱元璋領兵打仗都是一呼百諾、應者雲集。
郭天敘趁機道:「爹,朱元璋在軍中的威望都快超過您了,再這樣下去,不定郭家軍都要改姓朱了。」
郭子興猶豫道:「他是俺女婿,還能反到哪裏去?」
郭天敘不遺餘力地挑撥道:「朱元璋並不是您的親女婿啊。爹可別忘了孫德崖他們,當年這幾人也是你的結義兄弟,結果呢?若是爹再不防範,只怕第二個孫德崖就要出現了。」
彭大此時也在郭子興跟前,聽見郭天敘朱元璋壞話,心中暗喜。他與朱元璋、湯和幾人合力救出郭子興,可是好處都叫朱元璋得了,他心中也有忿氣,此時便附和道:「我與朱鎮撫前去營救大元帥的那次就瞧見孫德崖等人跟朱鎮撫頗為親近,不僅尊稱他為朱公子還和他吃酒作樂。」
不提孫德崖還好,一提孫德崖郭子興勃然大怒,他最痛恨自己收留了孫德崖這樣的白眼狼,此刻聽兒子把朱元璋比作孫德崖,又聽彭大孫德崖和朱元璋頗為親近,頓時就把朱元璋也恨上了,加上朱元璋功高震主讓他感到威脅,立刻腦袋一熱,喝令道:「來人,把朱元璋給俺抓起來仔細審問!」
郭天敘大喜,就要親自帶兵去抓朱元璋。
彭大獻計道:「朱元璋在軍中頗有聲望,我們無憑無據不好直接抓人,先把他騙回來,拷問出證據再治他的罪。」
郭子興頭允准,派了個親兵前去軍營傳喚朱元璋。
毫不設防的朱元璋哪知郭子興要對自己下手,只當郭子興有事找自己商量,豈料回府還沒見上郭子興一面就被幾個士兵關進地牢。正在莫名其妙之際,見到郭天敘帶人進來,朱元璋急忙喊道:「大公子,這是為何?」
郭天敘陰笑道:「為何?你意圖謀反,還不趕緊認罪!」
「冤枉,俺何曾意圖謀反?俺要見岳父!」朱元璋頓時叫起冤來。
郭天敘不由分,命人痛打朱元璋一頓,又逼他承認反叛罪名。
朱元璋豈肯受這不白之冤,咬緊牙關死不認罪。
兩邊相持了半天,郭天敘實在找不到朱元璋反叛的罪證,索性把朱元璋扔在地牢裏不聞不問,又暗中吩咐看守地牢的人不准給朱元璋送水和食物。他想着如此這般只要關上七八天,就算郭子興氣消了想起朱元璋,朱元璋也早就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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