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寶伏妖錄 158.端倪漸現
天寶伏妖錄
李景瓏朝眾人解釋了整個經過, 包括自己未能得到不動明王法器承認的過程, 大伙兒聽得一言不發，臉色凝重。
&我們有鴻俊。」李景瓏示意鴻俊演示一下, 鴻俊拉開捆妖繩, 眾人驚了, 一時都想不到, 鴻俊竟是得到了不動明王的承認！
&阿史那瓊像是聽見了什麼異想天開的笑話。
鴻俊玩心忽起, 指揮捆妖繩不斷伸縮，阿泰馬上撿起琴, 開始彈唱。
&是個行走四方的耍蛇人吶……只有它陪在我身邊……」
鴻俊兩手凌空控制捆妖繩左扭右扭。
眾人：「不、要、玩>
&就是說。」莫日根這才意識到，「如果找齊所有的法器，你就是不動明王了？」
鴻俊一臉茫然，最後只得不情願地點頭，事實如此，雖心裏仍梗着, 卻只得接受。
&麼一來就好辦了。」阿泰上前，在大唐的地圖上排開之前留下的符號,些日子裏, 我們也在想如何找到法器，各位不妨看看。」
鴻俊與李景瓏在鎮龍塔深淵中找到的又一個符號是「門」，於是藏有法器的所有地址, 總算全湊齊了。湖、門、眼、坡、月、河, 六個區域十分明確。湖是智慧劍, 門是捆妖繩。
&於剩下的……」陸許皺眉道，「還是毫無頭緒。」
&少我們還有地域特徵。」李景瓏始終注視着大唐的地圖，說，「地脈交匯口，能確認麼？」
阿泰點頭，說：「鄱陽湖水道中，正是挖到了地脈，才隨之停工，狄仁傑當年的手札還記錄了這點。」
天地脈乃是世間能量循環的渠道，人死後三魂入輪迴，七魄消散，在天地脈間輪迴往復，有時人間開鑿，鑿穿了地脈，裹挾靈魂的滾滾洪流衝來，人們便誤以為挖穿了地府出口，駭得魂飛魄散。
&來是這般。」李景瓏聽完推斷，才徹底明白，目光卻未曾有片刻離開那地圖。
&年狄仁傑對此所知甚少。」阿泰說，「這是曾經從鴻俊處得知的一部分，再結合對地脈所見，猜的。」
&麼像鎮龍塔、鄱陽湖水道，都是地脈的大出口。」李景瓏沉吟道，「狄公當年意識到了這點，於是取地脈的流向，建立神都七闕。」
&以一定還有自然形成的出口。」莫日根說，「被法器鎮着，興許是為了鎮壓地脈中的靈魂，或是……」
鯉魚妖插嘴道：「所以不動明王中的『不動』即是這麼來的嗎？」
&解釋也夠獵奇的。」陸許面無表情道，「『不動』是指慈悲心堅固的意思罷。」
李景瓏注視地圖，說：「山川、河流，地脈出口會有什麼共同的特徵？」
眾人都等着李景瓏發話，但李景瓏眉頭深鎖，仿佛失去心燈以後，人也變傻了。廳內鴉雀無聲，漫長的沉默後，李景瓏詫異道：「各位都想想，不能全靠我。」
餘人馬上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起來。
鴻俊突然聽得有點兒心酸，問：「要不問問妖怪們？」
&建議找個死人問下。」陸許說，「能招魂麼？」
莫日根說：「對哦！死人比活人了解。」
&哪兒招魂去？」阿史那瓊道。
&們忘了？」鴻俊馬上明白了陸許的意思，說，「當年的劉非……」
眾人瞬間靜了。
鴻俊對劉非祭天地萬物，招回魂魄的那一幕簡直印象深刻，鬼王說不定也通曉這天地間的奧秘。
李景瓏眼中帶着讚許的神色，說：「鴻俊越來越聰明了。」
&個信給他罷。」莫日根說。
從潼關到雅丹，路途遙遠，眾人合計片刻，讓凡人過去總是不行，低階的妖怪興許連鬼王的面都見不着，只能讓朝雲親自跑一趟。朝雲倒是很願意，畢竟鬼王這等大妖怪，平日裏不是輕易能交談的，也算是妖族的榮幸。
於是眾人散了，唯一的希望就是安祿山別這麼快攻打潼關，為他們留出充足的時間。鴻俊提筆寫信，李景瓏在一旁口述，屆時讓朝雲送去。
&筆也拿不起來了。」李景瓏說。
鴻俊一邊寫，一邊隨口答道：「你已經漸漸地康復了，先前坐一會兒都氣喘，現在可以坐好幾個時辰呢。」
&的藥好。」李景瓏答道，「親一個可以麼？」
潼縣亦在下雪，廳內的火盆燒得甚旺，十分暖和，鴻俊的臉稍稍有點紅，與李景瓏寫着信，鴻俊便轉頭，與李景瓏親吻了下。
&是不是變笨了？」李景瓏有點不安地說。
李景瓏十分敏感，那一會兒，他感覺到了部下們對自己一貫以來的期待，就連鴻俊也是，等待着他說出某個至關重要的信息節點，但他沒有。與以往「包在我身上，我有主意」的他不同，現在的他變成了「大伙兒都想想，不能全靠我」。
鴻俊有點心酸，卻隨口笑答道：「其實你早就想到了，只是不說，對吧？」
鴻俊那話不過是安慰，李景瓏卻嘆了口氣，說：「每次都這麼背運，我都不相信自己了。」
鴻俊封上火戳，忽有所察，懷疑地看着李景瓏，問：「你想到了什麼辦法？」
兩人就這麼靜靜對視，李景瓏又說：「算了。」
鴻俊拿着信出去，不一會兒，又將驅魔師們叫進來，大夥面面相覷。
&李景瓏不自然道。
&說唄。」鴻俊跪坐在一側。
眾人不明所以，莫日根懷疑地皺眉，說：「長史，你有什麼推斷。」
李景瓏這下無奈了，只得說：「好罷，我……我想起，關於地脈……信已經送出去了？」
鴻俊點了點頭，李景瓏沉吟片刻，而後道：「漢人曾有一個說法，乃是堪輿術中特有的，叫『龍脈』。」
所有人瞬間恍然大悟，阿泰說：「等等，我去將鄱陽湖的地圖找來，你們看看。」
諸人又湊在一起端詳。
&看鎮龍塔。」李景瓏說，「若永思在就好了……他一定比我更熟悉。」
&說快說！」眾人催促道。
李景瓏以手示意：「錢塘江與餘杭，呈現蟠龍走向，鎮龍塔，恰好是在龍形環繞之處的一枚龍珠。」
&哦——」眾人齊聲誇張地說道。
李景瓏：「……」
鴻俊忙以眼神示意別太過頭了，大伙兒心照不宣，紛紛點頭。
&陽湖。」阿泰翻出太湖地圖，疊在上面，用炭條勾勒出鄱陽湖西北面的山脈，說，「鄱陽湖西北是茅山山脈，水道就在……這兒。長史，你的猜測對了。」
地脈對於這神州大地的眾生來說，充滿了神秘與未知，驅魔師們也不曾想到，自己眾人所涉足的，竟是這天地初開以後，最為深奧的秘辛之一。
&下的地方，就很難說了。」李景瓏說，「方才我一直在尋找，地圖上可能的地脈口處……我想，也許這兒……」
鴻俊方知李景瓏確實想到了，只是不想多說。旋即，李景瓏分別在幾個區域，畫出了可能的地脈口，第一個地方是洛陽龍門山與洛水。
&有。」莫日根說，「每個地脈點我們都去過了。」
&李景瓏點頭，說道，「也許……它不算真正的地脈點，這兒呢？」
下一個區域，則是長江三峽中的神女峰處，李景瓏說：「將鄱陽湖與錢塘的龍脈點旋轉，恰好能與這裏的地形差不多對上。」
&可能。」鴻俊說，「還有呢？」
&兒。」李景瓏再將半透明的宣紙地圖轉過來，疊在了驪山，說，「第四個，也許是第三個。」
&第五個算好了，還有這兒。」
第五個區域是北方，大片的山嶺與森林。
莫日根：「……」
&麼？」李景瓏問，「你去過？」
&是我家。」莫日根說，「就在我小時候去的那座山里。」
&太好了。」李景瓏說，「交給你了，帶鴻俊去。」
&等！」鴻俊說，「你不去？」
李景瓏沒有回答，說：「最後，是這兒。」
李景瓏再次調轉地圖，貼在了青海，九曲黃河第一灣處。
&處龍脈。」李景瓏說道。
所有人俱沉默不語，陸許說：「不是其中有個地方不算麼？」
&還是覺得，洛陽曾經有過。」李景瓏道，「你們想，東都洛陽、西京長安，兩處龍脈，理應是對應的。」
&我們找過。」莫日根道，「龍門山下的礦坑裏，當真沒有。」
&有一個可能。」李景瓏沉聲道，「已經提前被人取走了。」
這下所有人豁然開朗，鴻俊心道，李景瓏還是很聰明的。然而對於六器的所在之地，猜測成分實在是太多了，也難怪他已不再相信自己的運氣。
鴻俊正要再問時，李景瓏便道：「只要安祿山暫時不打過來，我們能爭取到足夠的時間，便能尋找法器，在潼關與他發起決戰。」
這已經是他們的第三次決戰了，事不過三，這次要是再失敗……李景瓏簡直無顏再當這驅魔司的長史，偏生又沒辦法請辭。
&天由命吧。」阿史那瓊說，「天要亡咱們，又有什麼辦法？」
眾人議定必須得保密，否則一旦被安祿山得知，定將再生枝節。這一次，鴻俊隱隱約約有預感，最後興許真的能成功，畢竟鯤神、劉非都曾經說過，消滅天魔的唯一辦法，就是集齊不動明王六器。
比起先前在一片迷霧中摸索，希望已經變得很近了，至少他們知道了要去做什麼。
&想與鴻俊談談。」李景瓏朝眾人說。
大伙兒都知道李景瓏想勸鴻俊儘快出發，離開自己去尋找法器，便都識趣地暫時離開。莫日根說：「我先回去收拾東西。」
&吧。」鴻俊黯然道。
他知道此事勢在必行，望向李景瓏時，眼中充滿了複雜感情，畢竟他知道，找齊六器之時，便是自己赴死之日。他只想在這一天到來以前，與李景瓏多在一起，那怕能多一天也很好。
但李景瓏現在的條件，已經不能陪伴自己長途跋涉了。
&我起來。」李景瓏朝鴻俊笑着說。
鴻俊上前，扶着李景瓏，李景瓏又說：「得給我做個拐棍。你這人嘛……有時甚至不用怎麼勸，你就自己接受了。」
鴻俊確實想通了，只是帶來了更多的心不甘情不願。
&長大了。」李景瓏說，並艱難地在鴻俊的攙扶下往外走，又說：「長大就是懂得去做許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
&願意的。」鴻俊固執地說，「只要你能好，大家能好，怎麼就不願意了？」
李景瓏想說「鴻俊，我配不上你」但他仍然忍住了，他知道鴻俊很想他陪着去，但一來他無法自如行動，二來在這節骨眼上，他也不能離開潼關。
&你回來，我就能走路了。」李景瓏說，「你看，現在走得好多了。下一次我就能陪你去了，雖然沒法幫忙，起碼不會拖累你。」
鴻俊「嗯」了聲，此時外頭突然有人問：「雅丹侯在這兒麼？」
卻是封常清派人來請，那士兵見李景瓏強撐着，知道他受了傷，忙道：「小的趕輛車過來。」
&礙事。」李景瓏說，「有拐麼？給我帶一副過來。」
軍隊中常備拐杖以供傷員使用，那士兵聞言找了副來，李景瓏堅持要自己走，鴻俊只得扶着他，讓他將拐杖撐在腋下。
&繃帶將我的手指頭綁上。」李景瓏朝鴻俊道。
鴻俊照着做了，李景瓏便撐着那拐上了馬車，鴻俊上去跟着，到得潼關都衛府外。此時天已全黑，入夜時潼縣依舊喧譁，封常清剛用過飯，拄着拐杖，也一瘸一拐地出來。
表兄弟二人面面相覷，都拄着拐。
封常清：「……」
李景瓏無奈道：「成這樣了。」
&聽說了。」封常清朝鴻俊說，「多虧有你照顧景瓏。」
&四處走走罷。」李景瓏朝鴻俊道。
鴻俊便點頭，進了都衛府，哥倆一瘸一拐，進了花園，封常清說：「礙事不？」
&練着呢。」李景瓏答道，「經脈廢了，再回不到從前了。」
封常清長嘆一聲，想不到這常以武技自傲，名滿長安的表弟，竟是落到如此境地。
&成家了。」封常清說，「把心收一收吧。」
&這一輩子，只會與鴻俊在一起。」李景瓏說，「哪怕我死了，燒作灰，一陣風過來，也隨着他去。」
封常清說：「你倆若能相知相守，這一路上同生共死，也不失為一段佳話。老實說，長安官場裏，不少人是羨慕你倆的，連太子殿下亦提到過……」
李景瓏知道李亨軍伍出身，想必也沒少見軍中將士彼此愛慕，一眼便看穿了他倆關係。
「……可你須得想想清楚。」封常清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莫道夫妻，哪怕為人父母，亦是久病床前無孝子。人吶，最經不起日積月累的折騰……」
&叫我過來。」李景瓏答道，「不是想說這些的罷。」
&罷。」封常清知道李景瓏的倔脾氣又上來了，便改口道，「好歹是個侯爺，好好過日子。」
封常清不過是擔心李景瓏，但想到這表弟如今已封侯，哪怕一身武力盡失，當個文官，平日伏低做小地討好着，也斷然不至於哄不住那少年。李景瓏每每想起自己與鴻俊的未來，卻總忍不住想到兒時的往事。這往事沉甸甸地壓着，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他想全說出來，哪怕跪在鴻俊面前，懇求他的寬恕，卻又無論如何開不了這個口。
他既恐懼，又悔恨，他相信鴻俊得知真相後，定不會棄他而去，然而這真相卻猶如一把刀般，時刻梗在他們的面前。於是他極其厭煩與任何人說起自己的未來，仿佛所有人的目光與評價，都時刻提醒着他曾經犯下的罪。
只有與鴻俊單獨相處時，他才覺得自己稍微喘過氣來了，只願人間有一處世外桃源，他們彼此陪伴，永不提起過去，就像過去從未發生過。但他心裏更明白，這愧疚永不可能被消弭，隱瞞這一切，對鴻俊來說本身就是不公平的。
&關這一戰，能打贏麼？」李景瓏問。
&話說，打不贏。」封常清答道，「可我告訴你打不贏，你就不打了麼？」
李景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