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獵從車隊突然折返方向就已經猜到他們遭遇了更大的麻煩,他將備用油桶內的汽油倒在身後的草地上,形成一個圓圈。離開之後,回到車旁,顏天心取出火炬,羅獵幫她將火炬點燃,然後抽出一支香煙,湊在火炬上將香煙點燃,輕聲道:「準備好了嗎?」
顏天心微笑道:「時刻準備着。」
羅獵看了看時間,啟動引擎,右手旋動油門,引擎發出又如怪獸一般的咆哮,原地調轉車頭,迎着譚天德的隊伍衝去。顏天心高舉火炬,在摩托車的高速行進下,火炬被夜風扯出一道紅亮的火線,遠遠望去有若一條在夜色中奔行的長龍,在他們駛出一段距離之後,顏天心將火炬丟了出去,火炬落在羅獵剛剛傾灑汽油的地方,轟!火焰燃燒起來,黑暗的草場上形成了一個直徑大約兩米的火環。
譚天德大叫道:「撤退,快撤退!」他們中的一輛軍用卡車已經陷入鼠群之中,瘋狂的鼠群啃噬着輪胎,輪胎髮出接二連三的爆炸聲,雖然爆炸讓不少的老鼠死亡,可更多的老鼠爬了上去,擁入車廂內,有的士兵看到那些紅着眼衝上來的老鼠被嚇破了膽,不顧一切地跳下了卡車,可下面也全都是老鼠,瘋狂的老鼠對這些主動送上門的活物毫不容情,頃刻間將士兵的身體覆蓋,在他們的啃噬下,轉瞬之間只剩下一具白森森的新鮮骨架。
駕駛艙內也湧入了十多隻老鼠,司機在惶恐中大力的扭轉方向盤,這突如其來的變向讓車身傾斜,左側的兩輪立起,汽車緩緩倒了下去,車內的數十名士兵才慘叫中跌入了鼠群,成為老鼠肥美的食物。
兩輛軍用卡車先後被鼠群逼停,近一百名士兵陷入困境之中,他們利用手中的武器頑強反抗着,可剛剛打死了幾隻老鼠,就有更多的老鼠涌了上去,有些士兵被咬之後,即刻發狂,有人撲向自己的戰友,有人則抓住仍在身上攀爬的老鼠,毫不猶豫地咬了下去。
譚子聰嚇得只差沒把娘叫出來了,此時他方才意識到羅獵高瞻遠矚。譚天德畢竟閱歷豐富,看到遠方羅獵製造出的火環,他馬上明白了過來,大聲道:「集中備用油箱,把汽油倒在我們周圍!」
手下人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譚天德是要用備用油桶內的汽油形成一道封鎖線,馬上有人按照譚子聰的命令行事,驅車倒下汽油,兩輛汽車同時行動,在隊伍的周圍倒下汽油,完成這一行動之後,馬上回到圓圈的中心部分。
此時遠處的騎兵隊,周圍的牛羊也開始加快了向他們圍攏的速度,譚子聰大叫道:「點火,趕緊點火!」
譚天德卻道:「等等,再等等!」他看到羅獵驅車正朝着他們這邊急速本來。
譚子聰望着不斷縮小的包圍圈,只覺得自己口乾舌燥,這完全是因為緊張的緣故,他知道父親還在等着羅獵歸來會合,可現在每拖延一秒就等於往死亡的邊緣走近一步,他決定不再等下去,摸出打火機打着,然後向遠處的草叢中扔了過去。
呯!槍聲響起,子彈準確無誤地擊中了空中的火機,子彈將火機撞擊得向遠處飛了出去,落到了圈外。譚子聰在父親的怒視下有些心虛地低下頭去,然而重壓之下,有人已經率先崩潰,將一支點燃的香煙扔了出去,火瞬間燃燒了起來,一個直徑約莫十五米的巨大圓圈在火光的蔓延勾勒下漸漸成形。
羅獵加大了油門,在火焰就要將圓圈封閉的時候,猛然一提車把,摩托車的雙輪離地,越過缺口處火勢尚未燃起的地方,摩托車剛一落在地上,火焰就燃燒了起來。
看到羅獵和顏天心平安歸來,譚天德暗自鬆了一口氣,可他的心情馬上又沉重了起來,他的手下有半數已經被困在了外面。熊熊燃燒的火焰只能阻擋外面的感染生物一時,卻無法做到永遠,一旦火焰燃盡,那些生物就會越過火牆的封鎖線,進入他們的安全範圍內。
譚天德從汽車上下來,來到羅獵的身邊,他心中懊悔不及,可現在也沒必要再提起,低聲道:「羅先生,咱們應該怎麼辦?」到了這步田地,他已經不再顧及顏面了,當着那麼多手下的面還是公開向羅獵求教。
羅獵看了看時間,現在已經是凌晨四點,只要再撐上一段時間,天就會放亮,一旦旭日東升,這些危險的感染體應當不戰而潰,羅獵道:「等待,除了等待咱們沒有別的辦法,清點所有的備用油桶,將一切的可燃物都集中起來,無論如何都要讓這堵火牆維持到天亮。」
譚天德環視周圍的部下大聲道:「羅先生的話你們有沒有聽到,還不趕緊去做!」
顏拓疆終究還是沒有能夠順利逃離新滿營,他從西門繞到北門,到處都是一片慌亂的場景,顏拓疆擔心開車會成為被人關注的目標,他決定選擇棄車步行,馬永卿表現得極其配合,只是她剛一下車就感到一陣噁心,快步跑到一旁,對着牆角嘔吐起來。
發生在南陽大街和西門的事情已經很快就傳遍了整個新滿營,流言四處散播着,不少居民已經開始準備逃離這座恐怖的城市。
顏拓疆驚奇地發現已經沒有人追蹤自己,甚至已經忽略了他的存在,他來到馬永卿的身邊,望着躬身嘔吐的她,猶豫了一會兒方才道:「你怎麼了?生病了嗎?」
馬永卿搖了搖頭,過了一會兒方才鼓足勇氣,含着淚向顏拓疆道:「我知道我對不住你,就算死一萬次也無法補償我對你的虧欠,可是……可是我……我懷孕了……」
顏拓疆愣在那裏。
馬永卿因他錯愕的表情而絕望,顫聲道:「你的骨肉……」她的話並沒有說完,就被顏拓疆強有力的雙臂擁入懷中,馬永卿在顏拓疆的懷中感到久違的溫暖和安全,她的淚水宛如崩潰的河堤一般噴湧出來。
顏拓疆粗糙的大手托住她的面頰,仿佛要重新看清她一般,然後一字一句道:「你放心,我就算拼上這條性命,也要將你們娘倆兒活着帶出去。」
馬永卿無法形容此刻的感動,她忽然明白原來幸福一直就在自己的身邊,只是自己卻一直選擇忽略。
顏拓疆雖然抱定視死如歸的決心,可是他卻不會盲目赴死,在他曾經的勢力範圍,在新滿營他有很大的把握潛伏並生存下去,沒有人比他更熟悉這座城池,就算是土生土長的當地人也無法和他相提並論。
顏拓疆並沒有花費太大的功夫就弄到了兩套衣服,和馬永卿換上,混入人群,看起來他們和普通的百姓沒什麼兩樣,只不過不知道內情的人肯定不會將他們當成夫妻,十有八九會把他們看成父女,畢竟兩人年齡相差太大。
新滿營所有的城門都被封鎖,城內的人出不去,城外的人也進不來,顏拓疆帶着馬永卿兜了一個圈子,重新回到大帥府附近,馬永卿一開始對顏拓疆的做法感到不解,可很快就想明白他這樣做的用意,往往越是危險的地方就越是安全的地方,誰也不會想到他們會在逃離之後再度回到附近。
顏拓疆行伍出身,行事風格也暗合兵法之策。大帥府西南有一間煙館,名為神仙居,這裏也是新滿城內唯一被官方允許的煙館,煙館的老闆宋昌金,此人大有來頭,交友廣泛,和北洋政府內當權的幾大軍閥都有交情,而他的人脈和手段也讓他得以和顏拓疆拉近關係,從而獲得這裏唯一的煙館經營牌照。
商人離不開政治,可一個成功的商人也會最大限度地規避政治可能帶來的風險。宋昌金在新滿營的這場篡權兵變之中並未受到任何的影響,煙館經營照舊,這和他在馬永平得勢之後悄悄送上了一筆政治獻金有關。
今天的神仙居和以往不同,煙鬼抽煙是不分時間的,如果不能舒舒服服地抽上幾口,煙鬼就無法踏踏實實地睡上一覺,所以神仙居的大門永遠都是敞開的,一天十二個時辰,任何時候都斷不了生意,畢竟在新滿營官方允許的煙館就他們一家。神仙居的大門雖然開着,裏面卻已經沒有了昔日顧客盈門的場面,還剩下三五個常年眷戀床榻的老煙鬼仍然躺在床上,佝僂着身體吞雲吐霧,沉浸在飄飄欲仙的世界裏,雙耳不聞窗外事,其餘人早已跑了個精光。
宋昌金也正在收拾金銀細軟,準備逃走,不過他只是有條不紊地準備,並沒有像其他人那樣急着出城,在新滿城只有他一個人經營,他的家人都在黃浦,所以宋昌金也沒有太多的牽掛,煙館的夥計也走了不少,這會兒更只剩下老於頭,要說這老於頭是跟着他一起從家鄉走出來的,兩人之間還有些親戚關係,按照輩分,老於頭應當稱他一聲舅舅。
不過在煙館內,老於頭永遠都是尊稱他一聲掌柜的,而他也習慣性地叫他為老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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