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墨又看了眼連浩龍。
皇宮裏五百御前帶刀侍衛是最根本的保衛力量,連浩龍是統領,可以說皇宮內的安全,是連浩龍在直接負責的。
從他剛剛的表現來看,連浩龍起碼還是盡職盡責的。至於那些躺了一地的,紀墨覺得他們真是死有餘辜啊,自己要是靠他們保護只怕已經死不瞑目了!
但這時候紀墨卻是滿臉的悽然、傷感,眼圈都紅了,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卻強忍着不讓淚水奪眶而出。
可人是紀墨貼身的人兒,卻從來沒見過紀墨這個樣子,不禁驚得渾身都僵住了,呆呆的保持着給紀墨系胸前衽帶的姿勢,半晌沒動。
陳瑾一見紀墨這樣登時心疼得不得了,慈祥的老臉上登時閃過一絲煞氣:「皇上,該死的血魔竟敢刺殺您,老奴定要讓他們付出十倍的代價!」
連浩龍本來是低着頭看不到紀墨表情的,但是聽到陳瑾這麼一說,他抬起眼角來瞄了一眼這個向來讓他不齒的昏君,懦弱的昏君這是被嚇哭了嗎?
紀墨自己不知道自己在連浩龍心中是個什麼形象,他還等着連浩龍問皇上為何落淚呢,可惜連浩龍不知情知趣啊。
陳瑾雖然是對他很疼愛,也很親近,但是他也不能理解此時紀墨的心情,說的話讓紀墨一時都不知該如何接茬。
紀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可人身上了,
還好,可人沒有辜負了她這個名字。
「皇上,您為何落淚呀……」可人其實對紀墨也很無奈,但是終究從小一直陪伴在身邊的人兒,也習慣了侍奉紀墨,她一見紀墨眼含熱淚,慌忙問道。
還是可人貼心啊……紀墨被可人這麼一問,終於是忍不住了,眼眶沒能包住淚水,醞釀了許久的淚水頓時如同黃河決堤般突破了防線一股腦的淌了下來。
連浩龍這一看,更認定了紀墨是被嚇哭了。他皺了皺眉頭,雖然他不齒昏君一向的言行,但畢竟這是一國之君,他身為人臣,心裏十分不快。
陳瑾卻是心疼得心如刀絞,當初昏君的太爺爺把陳瑾這小太監視若子侄,昏君的爺爺把陳瑾當成可信任的兄弟,昏君的父親在陳瑾的心裏就如同子侄一樣,而昏君更是被陳瑾看大的,當親孫兒一樣,見紀墨哭他真是惱恨不已,不由得散發出陣陣陰寒之氣,讓在他旁邊的連浩龍都是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噤。
既然可人問了,紀墨也就好說話了。
紀墨幽幽的嘆了口氣,目光中充滿了悲天憫人:「因我,因朕之故,讓這許多無辜性命葬送於此,我,朕何德何能啊,讓他們拋頭顱灑熱血,寧願付出自己的性命也要保護朕的周全……若是可以,朕願以身相代啊……嗚嗚嗚……」
說着說着紀墨把自己都給感動了,他踉蹌着上前幾步,走到一個抱着腿哭嚎的宮女身邊,那宮女運氣比較好,碰到的厲鬼是從腳下往上啃的,在啃到膝蓋的地方時,美人刺客身隕,法術破除,所以宮女活了下來,卻是活受罪。
「噗通——」紀墨跪倒在了血水裏,頓時驚得陳瑾和連浩龍都是發出一聲驚呼,連那些在血泊里哀嚎的太監、侍衛和宮女都是震驚得忘記了身體的疼痛。
「皇上——」可人慌忙搶步上前拽住紀墨的手臂,拼盡全力想把紀墨給扶起來,口中驚慌失措的叫道:「皇上不可啊!您乃是一國之君,萬金之軀,我們這些做奴婢的,受了您的拜可是要折壽的啊!」
「胡說!」紀總毫不憐香惜玉的一把將可人甩開,流着淚道:「這些人都是為朕捐軀!如何當不得朕一拜?朕不但要拜他們,還要從今以後一直拜下去!
「陳總管聽令,即日起這座宮殿便改了,改為供奉這些忠勇的烈士們牌位!殿名也改,改做……【忠魂殿】!今夜殉職者,全都位列於此。今後凡是英勇殉職、為國捐軀者,亦都可位列忠魂殿!
「凡是供入忠魂殿者,可免其子孫三代賦稅徭役!每年的今日,便定為祭奠之日,朕當親自前來拜祭。若朕死了,便由朕的兒子拜祭。朕的兒子死了,還有朕的孫子……只要大楚帝國還存在,朕便要這忠魂殿裏香火不斷!」
「嘶……」連浩龍不禁倒吸一口冷氣,他當真是因為這段話對紀墨刮目相看了。
這他媽是昏君能幹出來的事兒嗎?
就算是歷代的明君,也未必能如此看重奴婢的性命吧?
皇帝是萬金之軀,相對的這些奴婢就都是賤命一條,死就死了,誰會在乎?
說實話,只要皇上能活着,就算用宮裏所有的太監宮女小命去換,在很多人眼裏都是值得的。
連浩龍就算是對昏君以前的作為所不齒,也同樣覺得今夜這些人都是死得其所。而且見慣了生死場面的他,根本眉頭都不皺一下的。
可現在紀墨這麼說,連浩龍可就真的被觸動了。
一個肯對奴婢下拜的皇上,一個會建立忠魂殿的皇上,一個願意世世代代祭拜忠魂殿的皇上,真的是個昏君嗎?
連浩龍瞬間覺得自己很猥瑣,竟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的認為皇上是嚇哭的……
而陳瑾就更是感動得嘴唇哆嗦着,老眼中積鬱着淚光,以他四朝老臣的身份又是內務總管本來無須跪拜,但此時他老人家竟然雙膝跪在了血泊里,尖聲道:「皇上英明,這是他們的福分啊!老奴定然把這件事辦得妥妥噹噹的,讓天下人都知道皇上的仁德。」
雖然不管紀墨是明君還是昏君,陳瑾對他的忠誠都不會變。但若是紀墨能成為一代明君,仍是陳瑾所期望看到的。
陳瑾的心裏,對紀墨有着祖孫般的感情,是以紀墨能夠有這樣的轉變,陳瑾瞬間便有種哪怕自己立時死了都心甘的感覺。
紀墨又用哀傷、沉痛的目光一一掃過那些倖存的太監、侍衛和宮女:「受傷了的,無論付出什麼代價,都要救治,讓他們活下來!救治過來後,便將他們送還家鄉,終生由宮裏供養,並免其子孫三代賦稅徭役,以作嘉獎。」
「多謝皇上……」
「皇上您真是千古明君啊……」
「皇上,奴才回到家鄉,定要給您立下長生牌位,保佑您一生平平安安……」
太監、侍衛和宮女們都是又感激又自責又羞愧的拜謝,其實他們心裏都知道,剛才他們根本就什麼都沒做,只不過是因為想分功,逃跑不及時,所以才受了傷的。
他們剛剛哀嚎,一是確實很疼,二來也不無想博得皇上同情的意思。但是皇上真的賞下來了,他們卻慚愧了,因為他們受之有愧。
就在這時,外面又傳來鬧鬧哄哄的聲音,腳步聲嘈雜,顯然又有侍衛、太監們趕來護駕了。
紀墨心中一動,對連浩龍下令道:「連統領,此事還需封鎖消息,以免走漏風聲,打草驚蛇!」
連浩龍怔了一下,旋即明白過來,皇上這是想要深入徹查,把牽連之人都挖出來啊!
不是他腦子轉的太慢,而是因為紀墨那昏君的形象此前在他心中都根深蒂固了,所以他一時反應不過來而已。
若是以前,連浩龍還未必聽從,就算聽命也是要先去稟報下太后的。但此時此刻,連浩龍卻是下意識的服從了,他立刻起身到門外去安排了。
可人眼中噙着淚,小心翼翼的靠近紀墨,想把他扶起來,伸出手去卻又猶豫不敢。
她一是剛剛被紀墨甩開而心裏委屈,二是為紀墨剛剛的言行所感動。這個年紀的小丫頭都是挺多愁善感的,而且身為紀墨的身邊人,她總是懷着希望,希望紀墨能一朝醒悟,浪子回頭。
所以她的眼淚里更多的欣慰,欣慰皇上經過這一場刺殺真的變了。
這回可以扶了!紀墨無奈的看着可人的小手伸過來又縮回去的如是幾番,終於按捺不住一把抓住了可人的柔荑。
可人一怔,不知皇上是何用意。
「放開朕,朕的心裏很難過,他們都是為朕而死的,讓朕再多跪一會兒……」紀墨哀聲道,手裏卻是悄悄用力捏了可人兩把。
可人頓時就明白過來了,眼含淚水偷偷笑了。
忍着笑,可人驚惶的道:「皇上,您是萬金之軀,怎能久跪?萬一傷了身子,可怎麼得了?」
「不,別拉着朕,放開朕——」紀墨顯得很堅決,但是握着可人的手更堅決。可人懷疑自己就算使出吃奶的勁,也別想從皇上手裏抽手出來。
「皇上,他們生前對您忠心耿耿,死後也絕不敢忘記您的皇恩浩蕩。但若是您傷了身子,他們即便是在九泉之下也不會安寧的啊……」陳瑾最在意的就是紀墨的身體,一聽到說傷了身子,立刻也勸了起來。
「是啊,皇上,請您保重龍體啊!」
「您若是傷了身子,我們死不瞑目啊皇上……」
那幾個在血泊里掙命的傢伙這時候也跟着苦苦哀求起來,他們對紀墨心中有愧,而且多年的奴才當慣了,自然有些話是張口就來。
「是嗎……」紀墨嘆了口氣:「若是讓他們在九泉之下亦不安寧,那就真是朕的罪過了……」
「皇上,請快起身吧。」可人柔聲勸道,這回她手上都還沒使勁呢,皇上就已經起來了。
可人心中暗笑,但卻並沒有因此而對紀墨有所腹誹。這隻因為那昏君前任給人留下的印象都太惡劣了,現在紀墨的表現已經是讓人刮目相看了。
若是紀墨真不起來,表現得跟聖人似的,反倒惹人生疑。
像現在這樣既外在表現出了有情有義的一面,又私下裏流露了憊懶無賴的一面,讓可人就覺得很真實。同時可人也心裏極受用,覺得皇上真心把自己當心腹看的,瞞了所有人卻唯獨不會瞞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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