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故 第五百十二章 有感而發

    「直到……」

    「直到魔族之人突然出現打斷了少爺一家三口幸福快樂的生活。筆神閣 m.bishenge。com」還沒等榮百華說完,苦無便搶先一步答道。

    榮百華慢慢悠悠地點了點頭,用一種心如刀割、萬念俱灰的語氣,悲不自勝道:「剩下的你都知道了。」

    聽了榮百華的遭遇,苦無也不禁垂下了腦袋,下意識地伸出舌頭潤了潤乾癟的嘴唇,神色愀然,面色凝重。

    說着說着就提起了百華的傷心事,自己的心裏亦是過意不去,但為了大局着想,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其實我爹這人除了有些古板嚴厲之外,其他的都挺好的。」榮百華一邊悠然自得地向前走去,一邊抬起頭,望着湛藍的天空,苦笑一聲,更進一步地說,「我爹這人從不花心,即便我娘長得不是那麼出眾,我爹對她也是一心一意,情有獨鍾,什麼事都會順着我娘的心意來。因為總是上山拾柴火、干粗活的緣故,致使原本骨瘦如柴的小身板也孔武有力了不少,故而對外總是一副霸氣側漏、氣勢洶洶的樣子,可你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他對內便像是一隻被折去了雙翼的雄鷹,永遠張狂不起來,生怕惹我娘生氣,或是令她對自己有任何不滿。」

    苦無的嘴角掛着一絲淡淡的笑意,若有所思地說:「沒想到老爺還是這樣一個綿里藏針、剛中有柔的人。」

    「呵,你沒想到的還多着呢。」榮百華面帶微笑,振振有詞道,「我爹不光對我娘言聽計從,他身上僅存的那麼一點柔情似水全落在我娘身上了,而裸露在外的大部分陽剛之氣盡往我身上使,你萬萬想不到,我這個看起來風度翩翩的闊少爺也會有飽受挫折、狼狽不堪的那一天。每次我爹對我嚴加管教的時候,總是我娘站出來替我說好話,我爹拗不過我娘,故而我即便是犯了多大的錯誤,我爹都會看在我娘的面子通融一二,放我一馬。」

    苦無刻意營造出一種輕鬆自在的氛圍,饒有興致地開玩笑道:「如此說來,少爺能夠平安無事地活到現在,還得歸功於夫人才是了?」

    「算是吧。」榮百華哽咽了一下,吸了把鼻涕,進而破涕為笑道,「但是自從我娘走後,我爹便把留給她的愛通通匯聚到了我的身上,使得他在之後的日子裏,再也沒了一絲不苟的嚴厲,只剩下對一些對古玩的熱愛和追捧,所以你現在所看到的我和我爹關係融洽的場景,也只是後來我娘離開人世之後,慢慢轉變過來的而已。」

    苦無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面露難色,惶恐不安,心裏愈發忐忑,生怕在這種悲傷的情境下說錯話,從而令百華雪上加霜。

    情急之下,苦無只得勉勉強強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道:「夫人走後,老爺便與少爺相依為命,在這樣的情形下,老爺自然是對少爺愈發的珍視了。」

    榮百華不緊不慢地點點頭,鎮定自若地猜測道:「或許是像你說的這樣吧,我娘走後,我爹當真就是加倍的對我好了,總是把我照顧得無微不至、體貼入微。這一切都是在那件事發生之後開始轉變的,畢竟我娘的遭遇……實在給他帶來了太大的打擊了。從那以後,我爹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把我當成了他生命的全部。這麼多年來,我一直留守在他的身邊,陪他品茶下棋,陪他談笑風生,陪他功成名就、榮耀萬丈,在我去神宗之前,一切都是好好的,但是在我去神宗之後……」

    榮百華說到此處欲言又止,喉結一陣蠕動,話到嘴邊,又不自覺地咽了回去,終究是沒能說出剩下的話來。

    「少爺前往神宗以後,老爺一定是十分不舍吧?」

    榮百華無比沉重地發出一聲嘆息,板着一張臉,字正腔圓地說道:「其實去神宗拜師學藝這件事情,我跟我爹商量了好久,跟我相依為命的他自然是不希望我去的,但我出於幼時的變故,下定決心非去不可,愣是苦口婆心地勸了他好幾天,他這才把心一橫,答應了我的請求。」

    「少爺去神宗練就一身本領,斬妖除魔、懲奸除惡,說不定還能揚眉吐氣、光宗耀祖。這是好事兒,老爺應該支持您才對。」苦無面不改色,一本正經地說道。

    「我也是這麼想的。」榮百華輕聲一笑,有條有理地繼續說道,「但是我爹剛開始的時候偏偏不同意,就是捨不得我,希望我能陪在他的身邊。我原本想着這也沒什麼,但是當我這次回來以後我才發現,原來我當時堅定不移做出的決定,竟會給我爹帶來了那麼大的傷害。」

    苦無皺了皺眉,疑惑不解地追問道:「老爺看起來容光煥發、氣色很好,即便是在少爺回來之前,也是一副從容不迫、精神飽滿的樣子,並無任何不妥之處,不知少爺此言何意呢?」

    「你只能看到他流露在外的神色自若,而我卻看到他深藏不露的悵然若失。」榮百華長嘆一口氣,憂心惙惙地回憶道,「那時我剛回來,進到我爹所處的房間時他還毫無察覺,只是一個人呆呆地坐着,沉默不語、一言不發,一動不動地望着外面淅淅瀝瀝的小雨和別具一格的山光水色。孤家寡人的,很是淒清落寞,叫人看了心疼。所以我就暗暗下定決心,解決完黑熊精的事情後,一定要好好地陪陪他,儘自己所能,換得他最大的寬慰。」

    愁眉莫展的苦無心中一陣觸動,黯然失色的眼神當中滿是擔憂,整張臉上更是寫滿了衰容和無奈,只覺得首鼠兩端、進退維谷,倒是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

    如若讓百華知道他的父親是這樣一個無惡不做的小人,那他一定會對榮千富大失所望。

    即便他苦口婆心地勸榮千富回頭是岸,榮千富也未必會聽他的,到時候父子二人之間的關係逐漸惡化,甚至到了決裂的地步,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自然就是苦無無疑了。

    他們二人這般父子情深,又叫苦無怎麼忍心破壞他們之間的關係?

    百華好不容易回來一趟,為的就是他心心念念已久的父親,他也只不過是想和自己的父親聊聊天、喝喝茶、下下棋而已,如果連這點小小的願望都不能稱心如意的話,那那想必心中會留下良多遺憾了。

    苦無的眉頭緊鎖,越想越不對勁,越想越是揪心。

    他明知自己正在偏離軌道,但就是有些狠不下心來。

    可憐天下父母心,榮千富所做的這一切又是否只是為了能讓自己的兒子過上更優越的生活呢?

    如果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百華,那所犯下的種種罪過是否也是情有可原呢?

    苦無暗暗喘了一口氣,心中五味雜陳、百感交集,覺得很不是滋味,但照現在的形勢看來,這個壞人也只有讓自己來做,才能保一方百姓清泰無虞。

    縱使榮千富真如自己所想的那樣是有什麼苦衷,但他腰纏萬貫、富甲一方的途徑不對,遲早得受到法律的制裁。必須要有人站出來揭開這盛名之下的腐朽,否則國之律法豈不形同虛設?

    錯了就是錯了,這又有什麼好狡辯的呢?

    榮千富多行不義必自斃,自己也只不過是從中推波助瀾、加快了他倒台的時間而已。

    歸根結底,還是榮千富自身有問題。

    就算叫他落得一個家破人亡、飽受牢獄之災的局面,那又怎能怪得了自己?

    猶豫不決的苦無這樣安慰自己,但他仍然是左右為難,遲遲做不出決斷。

    他心中有大義,願意為了天下蒼生、黎明百姓而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但他出於出家人慈悲為懷的本性,又不忍看到百華因此痛哭流涕、傷心欲絕。

    榮千富的虎狼之心昭然若揭,一旦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便會身敗名裂,落得一個一無所有的局面,而他的兒子百華也勢必會因此受到牽連。

    屆時無家可歸、流離失所不說,父親的所作所為令他痛心疾首、失望至極才是最叫人揪心的。

    榮千富沒能跟兒子互訴衷腸將會是他最大的痛苦,而榮百華沒能給父親養老送終也將會是他最大的遺憾。


    如果榮千富從一開始的時候就沒有選擇利用投機取巧的方式謀取財富,那苦無就不會陷入像現在這般騎虎難下、束手無策的境地,也就不需要為百華以後的生活感到擔憂。

    苦無反覆思索,細細品味,忽然也有點想自己的父母。

    自己記事以來,便一直是枯山師父相伴左右,撫養自己長大成人,故而自己對父母可以說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若不是初入神宗時的那場試煉,自己連親生父母長什麼樣都不知道。

    而現在自己的腦海中雖然還殘存着試煉時父母的長相,卻是不知道他們的名諱。

    苦無現在想想,當真是覺得荒唐極了。

    哪有人連自己的父母叫什麼都不知道的?

    早知如此,當初自己就應該把握住機會,親口問問他們叫什麼才對。

    無奈那個時候光沉浸在自己久違的父愛和母愛當中了,愣是沒有想起問他們的名字。

    要是能早點反應過來那是幻境,自己一定會利用在幻境中的所有時間,把握住一切機會,向他們問清楚當年為什麼要拋棄自己。

    然而現在想這些已經晚了,苦無明白那種失去至親之人的痛苦,那像是身上給剜去一塊肉的痛不欲生,又像是尖銳利刺扎在心上的苦不堪言。

    這些都是苦無所能夠想到的痛苦程度,但他身為清心寡欲的出家人,還忘了一種可以與之相比的痛苦。

    那種痛苦是他從未經歷過的,是看破紅塵、遁入空門之後絕不可能經歷的痛苦。

    那便是愛而不得的相思之苦。

    這種愛人之間的相思之苦,不同於親人之間的相思之苦。

    親人之間若相思,會有密不可分的血緣關係從中調劑,會在大千世界中發生感應,會在彼此互相思念之時產生共鳴。

    而愛人之間的思念只能是思念,沒有任何可以依附的東西。

    他們除了見到彼此以求心安理得之外,別無選擇。

    苦無剛剛下山不過兩月而已,要經歷的東西還有很多:塵世間的紛紛擾擾,江湖上的爾虞我詐,眷侶之間的愛恨情仇……

    但就目前而言,讓他感受到最大的痛苦的,也就是從未經歷過父愛和母愛的心酸了。

    百華本是無憂無慮、自由自在的闊少爺,性格熱情、樂觀開朗、積極向上,但若是家中遭此變故,便又不知他會不會性情大變、判若兩人,或是從此以後自甘墮落、萎靡不振呢?

    苦無的大腦飛速運轉,冥思苦想、絞盡腦汁,於蒼生大義和手足之誼當中來回徘徊,經過一番深思熟慮過後,還是狠不下心讓百華歷經這種父子相殘的痛苦,至於其私炮坊一事,恐怕也只能另尋他法了。

    這時,榮百華見苦無的目光空洞呆滯且無神,六神無主的樣子,就像是魂被勾走了一樣,於是細心的榮百華果斷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並好心好意地提醒道:「嘿,楊樹,你在想些什麼呢?」

    苦無心中一震,身子一顫,匆匆反應過來後,吞吞吐吐地辯解道:「哦,沒……沒什麼……只是少爺願意與我坦言相告這麼多,倒是有些讓我覺得受寵若驚罷了。」

    如夢初醒、恍然大悟的榮百華輕聲笑笑,進而低了低頭,稍作醞釀過後,組織了一番語言,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實在抱歉,只因你跟我的那位故人長得太像了,我總是會不自覺地把你當成他,這一不小心,話就說多了。但是我敢肯定,你若是遁入空門,剃去頭髮的話,一定長得和他一模一樣。」

    苦無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強裝淡定地應對自如道:「我就當少爺是在誇我了。」

    「呵呵。」榮百華咧開嘴,淡然一笑,露出一排潔白的大牙齒,感激不盡道,「總而言之,還是謝謝你聽我說這些了。我這些話一說出來,心裏頓時暢快了許多。」

    「少爺言重了。」苦無自信一笑,泰然自若地說,「為少爺排憂解難本來就是我的職責,少爺開心便好。要是還有什麼煩心事兒,少爺只管與我講便是。哪怕是拿我當出氣筒,我也絕無怨言。」

    「那倒不至於。」榮百華微微一笑,開門見山、直奔主題道,「我現在只想快點回府陪我爹暢所欲言,讓他把這些日子裏堆積已久的不滿發泄一下,也算是盡一份孝心了。」

    苦無不慌不忙地默默頷首,飄忽不定的眼神像是在思索着些什麼。

    他雖不忍挑明這父子二人之間的關係,但事情還得進行下去,絕對不能坐視不理。即使百華這條路走不通,那也一定有其它路可以走。

    緊接着,苦無不禁垂下了腦袋,眼神不自覺地向下瞥,一手伸出兩指,來回摩挲着下巴,思量再三後,就跟想到了什麼妙計似的,眼神當中忽然閃過一道亮光。

    他細細想來,既然榮千富這條線暫時動不得,那為什麼不藉此機會從百華口中打探打探王允川的消息呢?

    正好百華也認識王允川,說不定可以從他口中探取王允川的弱點,或是於我方有利的消息。

    榮千富和王允川乃是一丘之貉,而王允川貴為城主,一旦他先榮千富一步倒台,是否又正好符合「擒賊先擒王」的道理?

    但是一籌莫展的苦無又想到,小霜似乎與自己說過,榮千富和王允川好像是敵對關係,他看不慣王允川的惡行也有一段時間了,而且他還會救濟難民、兼濟天下。

    兩者相比較而言,榮千富倒是顯得高尚許多了。

    然而無論如何,再怎麼高尚的人終究是犯下了大錯,榮千富一事尚且還需等自己回府和小霜再行商議,至於王允川,自己則是能從百華口中問到多少話就問到多少話,儘量為自己爭取更多的優勢。

    只見苦無一手握拳,置於嘴前刻意咳嗽了兩聲,而後嘴角上揚到極致,擺出一副樂呵呵的笑臉,有意無意地說道:「聽少爺說了這麼多,實在是令我受益良多,看來我今後必須更加珍視自己跟父母待在一起的時光才行了。」

    「這是自然。」榮百華板着一張臉,義正言辭地說,「古人云,父母在,不遠遊。我並不為前往神宗拜師學藝而感到後悔,但如果可以,我會貪心一點,兼顧兩者。楊樹,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掙完這個月的五兩黃金後,就回家去吧。多陪陪父母,總沒壞處。」

    許是因為冥冥之中自有定數,榮百華雖以為眼前之人並非苦無,但還是敞開心扉,把該向苦無傾訴的話完完整整說了出來。

    回府路上的榮百華是有感而發的榮百華,且有感而發的他,尤為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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