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左右,在宮裏用過素齋後,朱平安與高拱一同從西苑返回裕王府。
「呵,子厚你說,這天災人禍,設壇齋醮又有何益?!」
在回去的路上,高拱背着手,冷笑了一聲,與朱平安說道,一臉的孤傲與不忿。
這個
對於高拱的問題,朱平安有些不知道怎麼回答了,高拱提的這話題從根子上就屬於政治錯誤。要知道,嘉靖帝一心想要修煉成仙,骨子裏是尊崇道教的,而齋醮又是道教必不可少的的一個重要儀式。所以說,在這一個大背景下,任何對齋醮的質疑和非議,都屬於政治錯誤。
當年作為首輔的三朝元老楊廷和非議齋醮,說齋醮不可信,都被嘉靖帝大發雷霆的給罷免了,還有夏言等人這都是血淋淋的教訓啊。
莫議齋醮。
座師徐階已經不止一次提醒過自己了。
不過,以高拱的性格,如果自己為了避免政治錯誤,而違心讚譽齋醮的話,高拱的唾沫星子準會噴自己臉上,之前好不容易建立起來友誼小船,肯定說翻就翻了。
怎麼回答呢?
這是一個問題。
正當朱平安頭腦陷入兩難的時候,眼睛的餘光注意到了周圍環境,嘴角瞬間便勾了起來。
呵呵
果然,在歷史留下赫赫大名的,沒一個是簡單的,高拱這個老狐狸更是。
朱平安心裏面腹誹了高拱一句。
接下來,朱平安同樣作出一臉不忿的表情,呵呵了一聲,搖了搖頭,聲音不大,但是氣勢卻是慷慨激昂,「呵呵,在肅卿兄面前,平安也就不打機鋒了。以平安之見,一應修齋設蘸為攘禱之事,須豫絕其端,不可輕信。設蘸雖為攘禱之事,但天災人禍之時,首先不應該考慮的便是『設蘸為攘禱之事』,徒費人力物力財力。天災則賑災、救災,後期吸取教訓,做好防範;人禍則從嚴治人,以律治人,肅清政治」
朱平安之所以敢如此表態,就是因為剛剛眼睛餘光留意到身處的環境了。
現在身處廣場中,四周空無一人,只要控制聲音,根本就不用擔心言傳六耳。
剛剛高拱之所以敢那般憤青,肯定也是因為注意到了這一點。不然,以高拱的智商和混跡官場十餘年的經驗,自己都能想到不可非議齋醮,他高拱又怎麼會想不到呢。
所以,朱平安才會腹誹高拱老狐狸。
「子厚之言甚是。陶仲文這個牛鼻子老道做了數百場齋醮了,若是齋醮有用的話,我大明早就該風調雨順、四海晏清、八荒率職了,焉能有如此天災人禍……」
高拱點了點頭,接着憤憤不平的吐槽了起來,對齋醮,對陶仲文,意見不是一般的大。
穿過廣場後,人逐漸多了起來,高拱不着痕跡轉移了話題,與朱平安探討其經義來了。朱平安似乎沒有留意到環境變化,一副被高拱拋出的經義論題吸引的樣子,與高拱探討了一路的經義春秋。
就這樣探討着經義春秋,兩人不知不覺的到了裕王府。
進了裕王府,兩人輕車熟路沿着中路向長安殿走去,長安殿是裕王府辦公地點。
沿着中路往長安殿走的途中,快到中院與西院交叉的路口時,朱平安和高拱便看到前方聚着一群人,有男有女,女的居多,亂成了一團,不時傳來一陣斥責、爭辯、吵架的聲音,還間雜着女生委屈哭泣的嗓音。
這是怎麼了?
朱平安抬頭看去,在人群裏面看到了一個熟人,那是劉管事,站在人群中央處於居中裁判的角色,不過看劉管事以手扶額、眉頭緊皺的樣子,似乎他這個裁判當得並不樂觀。
走的近了些,看的更清楚了一些,聽得也更清楚了一些。
地方放着一匹絹布,圍繞着絹布產生爭執的是兩位侍女,年歲都不大,一個年齡在十七八左右,標準的瓜子臉,五官精緻,長相頗為清純;另一個要更小一些,看上去大約十五歲左右的樣子,年紀雖小可是發育的卻頗為早熟,胸前撐的鼓鼓的,臉上雖稚氣未褪,卻天生一股嫵媚,即便是氣鼓鼓的,都嫵媚動人。
兩個女生,此時都是一副氣鼓鼓的受害者模樣。
周圍有十餘位少女,也是分做了兩派,一派支持清純少女,一派支持嫵媚少女,雙方隱隱對峙。
劉管事站在兩位爭執的少女中間,居中裁判,身後跟着兩位小廝跟班。
「你胡說,這明明是我領的絹布,是你偷了我的絹布。」
清純侍女指着嫵媚少女,氣呼呼的指責道,肩膀都跟着微微顫動,一雙眼睛都紅了眼眶,眼角有淚光浮現,但是被倔強的強行忍了回去,不願意在眾人面前流淚。
「你才胡說,這明明是我領的絹布,你偷了我的絹布,還倒打一耙。」
嫵媚少女腮幫子氣鼓鼓的,像是一隻嘴巴里塞滿了食物的倉鼠一樣,小手指着清純侍女,氣的顫抖不已,嫵媚的小臉上豆大的淚珠都掉了下來,生氣撅起的小嘴仿佛能掛住一把小銀瓶。
「我相信墨兒,肯定是鳳兒你偷的,你就老老實實承認吧,你也是一時想不開做了錯事,我們會替你向管事求情的。我們可是知道你的底細,你爹是個破落泥瓦匠,家裏遭了災,活不下去了,拖家帶口逃難到了京城。到了京城,你爹找不着營生,你娘又生了病,你爹才把你賣刀咱府上來。你偷絹布,肯定也是為了家裏,你就老老實實承認了吧,咱們都是一起進府的,都會為你求情的,念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管事也會對你從輕發落的。」
「就是啊鳳兒,咱們都是一批進府的,犯不着為了一匹絹布傷了姐妹情分。你忘了墨兒姐姐是怎麼照顧你的了嗎?你灑掃院子沒趕上晚飯,是誰給你帶的飯?你打碎了琉璃燈罩,是又誰替你向麼麼求的情……」
「你家裏缺錢,也不能偷東西啊……」
清純侍女身後的幾個侍女,忍不住站出來替清純侍女出頭,對嫵媚少女指指點點。
「你們胡說,上次那個琉璃燈罩就不是我打碎的……」嫵媚少女腮幫子鼓的更厲害了,恨不得上去撓那個說她打碎琉璃燈罩的侍女一臉花。
「鳳兒妹妹給墨兒姐姐帶的飯更多。」
「灑掃院子本來該是墨兒姐姐的活……」
「上次我的簪子掉了,鳳兒妹沒撿到都還給我了,鳳兒妹妹不是偷東西的人。」
嫵媚侍女身旁的侍女也不甘落後,站出來替她出頭,反擊清純侍女一派。
至於中間的劉管事,此刻感覺周圍無數隻鴨子在嘎嘎叫,腦子都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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