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命案歸了都尉府,水壩械鬥案因為也涉及趙氏,一併交給都尉府處置是最好的局面,然而京兆府明顯沒有這個打算,趙寧也無法在這上面強求什麼。道友閣 www.daoyouge.com
說到底,巡城都尉府只管燕平城內外的治安,不涉及其它縣,這是巡城都尉府職權小的根本問題,非趙寧能夠改變。
從道理上說,水壩械鬥案發生後,京兆府的官差只要到來,無論早晚,一應人證物證都得交給他們,趙氏就算早早動了手,這會兒也不能扣着殺人者的家屬親眷不放。
日後若能提升巡城都尉府的地位,讓它跟京兆府擁有一樣的管轄範圍,把巡城都尉府變成京兆都尉府,趙寧才可以避免眼前這種窘境。
不過那也是以後的事了,跟眼下無關。
所以扈紅練最後這句話說得不錯,現在他們如果能獲得唐興、周俊臣等人的幫助,局面就會好很多,他們才能在這種情況下還有所作為。
但趙寧並未在人群中看到唐興、周俊臣等人。
扈紅練很快也發現了這點,更顯焦急:「唐興他們為何沒來?他們不是跟門第對立的嗎?眼下有這麼大的案子,他們不應該坐視不理,放任門第官員查案立功吧?
「難道說他們沒能爭過門第官員,被對方排擠出了這件案子?以門第的勢力,這的確很有可能!
「如果真的是這樣,他們沒有來,京兆府把殺人者的家屬以及錢財都帶走,我們就真的什麼證據都找不到了!」
趙寧沒有搭話。
門第這回為了對付趙氏,花費了很多時間和精力,他們在謀劃整件事的時候,不會不吸取劉氏事件的教訓。
從一開始就想辦法壓住寒門官員,讓他們不能在這回的事件中搗亂,妨礙門第的整個計劃,乃是題中應有之義,甚至可以說是基礎。
以如今門第官員在朝堂上的實力,寒門官員遠遠無法正面抗衡,他們要做到這一點並不難。
扈紅練見趙寧不說話,又想到了什麼,連聲問道:「公子在此之前,應該跟唐興等京兆府的寒門官員聯繫過吧?難道公子就沒有事先提醒對方,讓對方早作準備?」
在她看來,趙寧不可能沒跟唐興他們早早謀劃,就像扳倒劉氏時一樣。既然如此,為何眼下唐興等人沒有露面相助?
趙寧跟唐興等人的關係,扈紅練也知道一二,明白趙寧對唐興、周俊臣有恩。那麼這件門第針對趙氏的案子,對方就應該相助。
畢竟這對唐興他們來說也有好處,劉氏的案子裏面,唐興、周俊臣就因功升遷了。
趙寧看了扈紅練一眼,語氣平淡:
「無論是在京兆府還是整個官場,寒門庶族出身的官員,的確天然跟門第對立,兩者的矛盾不可調和,必然會一直爭鬥下去,直到一方勢力消散。
「但你還需要明白,寒門官員的對手其實不止門第。他們要推倒的對象是所有世家大族,也包括將門在內!」
說完這些,趙寧沒有再前往村舍的打算,直接轉身往回走。他還有句話沒有明說:用沒有權力跟腳的寒門官員對付世家,這是
皇權的意志。
扈紅練意外之餘,深受震動,連忙跟上。
她之前一直認為唐興跟趙寧有交情,唐興也應該像一品樓一樣,一邊報恩一邊順勢交好趙寧交好趙氏,卻沒想到現實還有這層深意。
作為一個江湖人,又身在一品樓這種幫派,恩怨分明是扈紅練的行事準則,也是她的思維方式。
但按照趙寧剛才這番話的意思,唐興未必會報恩不說,只要是有權力鬥爭的需要,就會果斷拒絕趙寧的要求,甚至是倒打一耙!
之前跟趙寧聯手,竟然也只是單純的利益相符?
這種忘恩負義的舉動,讓扈紅練很難接受,不無惱恨的追問道:「唐興和周俊臣拒絕公子了?他們是主動不幫忙的,並不是被門第限制了?」
話說出口,扈紅練就想到了唐興等人這麼做的用意:
讓趙氏等將門跟徐氏等門第正面交鋒,斗得你死我活,如果能落得個兩敗俱傷、各自損兵折將的局面,這對寒門官員集團無疑是大好消息。此消彼長之下,寒門勢力就會大大提升。
在將門跟門第互相攀咬,撕斗的頭破血流的過程中,雙方如能再露出諸多把柄,讓寒門官員抓住,並讓他們藉此大作文章,進一步打擊雙方,讓世家損失擴大,那對寒門官員來說,將是再好不過的局面!
念及於此,扈紅練不禁打了個寒顫。恐懼感就像是一盆冰冷的水,從她頭上澆下,讓她從頭到腳都感受到了極度的寒意。
她既是被朝堂官場之上,權力鬥爭的險惡無情面目所震動,也是為趙氏和一品樓當下的艱難危險局面感到害怕。
她雖然是元神境中期的高手,燕平城第一大幫的二當家,但在世家、朝廷、皇朝面前還是太過渺小,若是時勢大浪襲來,她和一品樓瞬間就會傾覆。
就連改變了他們命運的趙寧和趙氏,也是九死一生。
扈紅練緊張萬分的看着趙寧,希望對方的回答能給她希望,讓她知道,一切都在對方的預料之中,他手裏已有萬全之策。
趙寧聽完扈紅練的問題,察覺到對方的心悸、恐懼與希翼,雖然能夠理解對方的心情,但並沒有給對方安慰藥的打算,聲音冷酷的如實道:
「此番爭鬥不同於扳倒劉氏,涉及的不是一個世家的興亡,牽扯其中的將門和門第太多。唐興跟周俊臣等人,如今官小位卑,在這件大事上沒有話語權,他們不會也無法聽我調動,一切還得看上面的決定。」
他說的是實情,在之前聯繫時,唐興的確沒有答應相助。
扈紅練的臉色不禁發白,驚恐讓她那張風情萬種的臉失去了顏色。
趙寧知道對方會是這個反應,但剛才的話他必須要說。
一品樓是他的重要臂膀,越往後份量還會越大,他必須讓扈紅練知道己方的真實處境,面對的是什麼對手,需要應對的是何種局勢。
只有這樣,對方才有可能在狂風暴雨中快速成長,以適應殘酷而險惡的形勢,並擁有更加卓越的素質。
他不能也沒必要跟對方說謊,自己承擔一切壓力,讓對
方以為他無所不能自己只需要聽令行事,十分實力只能發揮七八分。
這不是做事的正確方法。
對方畢竟是自己人,是同袍手足,不是別的什麼身份。趙寧需要的是和他們上下齊心,同舟共濟。
當然,趙寧會這麼選擇,也是因為有前世對他們這些人的深入認知,知道對方能抗住這種壓力,不會退縮也不會背叛。
其實將門跟文官、寒門跟世家、皇權跟臣權的爭鬥面目,趙寧也不是重生時就完全了解的,他前世接觸的東西有限。
這都是重生後,在做事情的過程中,看到聽到,一步步領悟所得。
扈紅練此時的心悸與恐懼,趙寧之前也不是完全沒有體會過。只不過他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就一個人對着黑夜與星空消化了,旁人不知而已。
「那我們現在應該如何應對?」
趙寧所料不差,扈紅練在知道形勢兇險,己方再無半分僥倖的可能後,江湖沉浮多年養成的堅毅心性就發揮了作用,打起十二分精神準備放手拼搏。
上了大道,趙寧翻身上馬,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靜,聲音也一如既往沉穩,「我先去莊子。你們不要輕舉妄動,之前的計劃暫時延後,等我命令行事。記住,不要心浮氣躁,要穩得住。」
「是!」扈紅練正色應諾。
情況雖然複雜兇險,但只要趙寧沒有亂了方寸,就說明他胸中仍有丘壑,扈紅練自然也不會絕望。
趙寧輕揮馬鞭,策馬疾馳出去。
門第不出手,他就沒有抓住門第把柄,反過來對付門第的機會;但如今門第已經大舉行動,他要達成既定目標,也要接得住招才是。
而不管趙寧能不能接得住招,門第都會動手,不是他想要對方怎樣對方就怎樣的。眼下的亂局是趙寧的機會,也是他的險境,他註定了是要在刀尖上行走。
就目前的局面來說,涉及趙氏的案子,不管現在是在都尉府還是京兆府,最終都會因為茲事體大,交給三司會審。所以趙寧並不十分着急。
案子到了三司,將門跟門第又分庭抗禮,決定一切的就將是皇帝的意志。
……
宮城,崇文殿。
宋治的御案上依然堆着兩座奏摺小山,不同的是,他此刻卻沒有翻開其中任何一本,而是在閉目沉思。整個空曠寬敞的大殿裏,就只有老宦官敬新磨侍立在一旁。
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瞭若指掌,這是每個勵精圖治的皇帝的夢想,但大齊的天下太大了,所以這個夢想對宋治來說只能是奢望。
至少目前如此。
但發生在京畿之地的大事,宋治卻能在第一時間就得到飛魚衛的稟報,所以無論是碼頭命案還是石門縣水壩械鬥案,宋治此時都已經知道了。
門第對付趙氏的案子不止這兩個,所以宋治知道得也更多,在此之前,已經有近十波飛魚衛的探子進過這座大殿。
不知過了多久,宋治睜開了深邃的雙眼,無聲而又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頭也不回的道:「大伴,你說朕是不是一個昏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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