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沈易的預想中,在驟然遇襲受創,生命的最後一刻,驚恐與茫然會爬滿主事女子的臉龐。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但是現在,這種表情卻出現在他自己臉上。
反觀主事女子,雖然神情凝重,卻並不顯得意外。
沈易低頭看了看胸前的劍尖,在符文幽光的映襯下,滴滴猩紅的血珠分外美麗、妖異。他瞪大了凸出的眼眸,似乎是努力想要確認,那不過是一個幻象。
那當然不是幻象,力量的消失是不會有假的。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與絕望,陰冷猶如深淵,一口將他吞噬得乾乾淨淨。於是他的身體禁不住開始顫抖,以至於都想哭嚎出聲。
沈易怎麼想不明白,他怎麼會剛進門就被刺殺!
難道對方知道他的打算?可對方為什麼會知道?
他更加不能接受,身為元神境後期的高手,自己會突兀斃命!
他勉強抬起頭,看到主事女子身旁多了一個人。那是一個漂亮的女子,妝容艷麗,一顰一笑莫不成熟勾人、妖嬈嫵媚,有着讓成年男子無法抗拒的魅力。
她坐着,主事女子站着。
坐着的人,像是從雲端上降臨的仙子,睥睨眾生;站着的人,則如同鞍前馬後的隨從,恭恭敬敬。
沈易感到陌生,他從未見過那個女人。
但他感覺到了對方不俗的氣度。
獨屬於王極境修行者的氣度!
這讓他愈發迷惑。
天下何時多了這樣一個王極境高手?
「你......你是誰?」沈易一張嘴就開始吐血,每說一個字心臟都要劇烈抽痛一下。但他想要死個明白,所以問得堅決。
那個笑得戲謔,又不無憤怒的女子,用跟螞蟻說話的口吻,說了六個字。正是這六個字,讓沈易好似被五雷轟頂。
她說的是:「一品樓,扈紅練。」
一品樓是什麼存在,國戰前沈易就聽說過,那是大齊江湖上最頂尖的勢力,高手如雲強者如雨,是能與中大世家扳手腕的強悍存在!
扈紅練是什麼人,沈易同樣不止一次聽聞,那是一品樓二當家,修為高深莫測,行事狠辣果決,神龍見首不見尾。
一瞬間,沈易震驚得幾乎都忘了疼痛。
青衣刀客竟然跟一品樓有關係?
看主事女子對待扈紅練的態度,好似還關係匪淺?
「你似乎很驚訝,但其實大可不必,作為一個叛徒,就該是橫死的下場。」
扈紅練明明笑得攝人心魄,好像不懷好意,但說出來的話,卻冷漠的沒有任何感情,「你自願加入青衣刀客的時候,就給你說過,我們對背叛者絕不姑息。」
聽罷這話,沈易終於醒悟過來,原來青衣刀客就是一品樓!
亦或者說,青衣刀客屬於一品樓。
這一刻,他後悔了。
後悔背叛。
要是早知道青衣刀客背後是一品樓,有不止一名王極境修行者坐鎮,他怎麼會有今夜這樣的行為?他根本就不敢。
因為一旦背叛,就勢必被清算,被暗殺!
符劍還插在胸中,沈易漸漸氣力不支,但這並非無可挽救,只要沒被轟碎心臟沒被割掉頭顱,有王極境緊急施救,就有機會活下來。
沈易連忙道:「我沒有背叛!
「我今夜來只是通報消息並商量後續,剛剛......剛剛驟然出手,只是......只是因為我身份敏感,想要先制住她,確認......確認她沒有背叛!
「救救我,我真的沒有背叛......是你們沒給我說話的機會!
「我是元神境後期,就要成就王極境了,我已經取得了上官信任,留着我,對......對你們有用,會有很大用的!」
說到最後,沈易好像說服了自己,竟然情真意切起來。
扈紅練冷冷一笑,轉頭看了主事女子一眼,後者拍了拍手,頃刻便有人從門外走進,抱拳向扈紅練與主事女子行禮。
看到這個人,沈易如墜冰窟,再度渾身僵硬,臉上刻滿慌亂。
此人竟然是那個青衣刀客校尉!
「你還有什麼話說?」扈紅練淡漠地問沈易。
「這......這......」沈易心念急轉,轉眼就有了說辭,「這是因為他才是背叛者!二當家,這人萬分惡毒,他才是真正想要伏殺青衣刀客的人!」
扈紅練笑了一聲。
笑得極為輕蔑。
她道:「他叫黃立,加入一品樓的時候才十三歲,至今已有二十年,經歷過的考驗與磨礪不是你能想像的,而且他的家眷都是我們的人。」
沈易目瞪口呆。
他看到黃立腰板挺得筆直,驕傲自豪之情溢於言表。
眼見沈易又要開始挖空心思詭辯,扈紅練漠然道:
「無論一品樓還是青衣刀客,對稍微重要的人,我們都有安排交叉監視;即便是普通人員,平日裏也會互相監督,防的就是有人背叛。
「國戰之後,河北義軍中的很多人,都成了朝廷命官,公子說過,自古暴富亂人心,侯門一入深似海,所以對你們這些人,我們格外注意。
「你之所以沒有接到監察旁人的任務,是從因為一開始,我們在考核你的品性時,就對你有所顧慮。
「但當時正值國戰前夕,乃用人之際,加上你戰鬥英勇,所以我們沒有對你採取進一步措施。
「國戰後,對你的懷疑早已被人稟報,當然,這個人未必是黃立,所以我們早就開始對你進行甄別。
「今日來找你的那個親兵,也是我們的人,他之所以在冀州謀生,就是等一個機會,進一步測試你的品性。
「不用大驚小怪,你國戰結束時就是元神境後期,前途無量,且有品性隱憂,對你的安排隆重些,是題中應有之意。」
「正因為那個親兵的事,讓我們確認了你的品性着實不堪。既然品性不堪,背叛就不是什麼難以想像的事。
「我們這才臨時授意黃立不露聲色,遇到事情就順着你的心跡,以便有更多發現。
「事實證明,你的確是需要被清除的對象。」
最後一句話,說明扈紅練不屑於用王極境高手來威懾他不背叛,而是在確認他品性不堪對幫派有威脅後,就一定會採取行動。
扈紅練說話的時候,沈易的嘴巴越長越大,連血不斷湧出來都沒去在意,臉上的驚詫、恐慌之色也愈發濃厚,到了最後,幾乎是跟看到太陽從西邊出來一樣。
他的心緒只有一個。
不可置信。
極度的不可置信!
「一......一個江湖幫派,竟......竟然有如此嚴密的組織、縝密的行事?這......這不可能!」
沈易的氣息已經很微弱,但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的聲音依然字字清晰有力,好似是發自靈魂深處的吶喊。
扈紅練笑了,這回是真正的笑。
她道:「江湖幫派?那得看是什麼樣的江湖幫派。當年北胡公主蕭燕潛伏於燕平,圖謀覆滅大齊入主中原時,經營的勢力也類似於江湖幫派。
「我們在做的事,不比她手下那些人的作為更安全,所以她需要考慮到的東西,我們也得考慮到,乃至要考慮得更周全,容不得半分差池。」
沈易的意識已經很模糊,整個人軟軟坐在了地上。
蕭燕的話他只聽了個七七八八,一時之間沒太弄懂,扈紅練為何忽然提起北胡公主蕭燕,提起對方做的事。
死亡腳步的逼近,沈易已能感受得十分清晰,他知道對方不會救他了,今夜他必然死在這裏,不會再有機會看到明日的太陽。
拋開了祈求活命的奢望,他的心情再度變得簡單,只剩下不甘與憤怒。
他瞪着扈紅練,野獸一樣低低咆哮:「暴......暴富亂人心,權......權力迷人眼,青衣刀客中像我一樣的人,絕對不止一兩個!」
扈紅練不以為意:「是不會只有一兩個。但我可以跟你保證,他們都會死得很慘,像你一樣慘。」
沈易無力的歪倒在地。
這個角度,讓他看扈紅練就像看天穹上的人。
他不肯閉上雙眼,聲若蚊蠅斷斷續續:「飛......飛魚衛已經到了,明日......大軍就會去衡水縣,你們,你們的人會死,你們的事......不會成......」
扈紅練又笑了。
笑得更加鄙夷。
她站起身,俯瞰着沈易:「衡水縣?何須勞煩飛魚衛去衡水縣。今夜,我們會主動來冀州城。
「沈易,你永遠都不會知道,你到底錯過了什麼;你也永遠不會明白,你背叛的究竟是什麼。
「我可以告訴你的是,一品樓的目標,從來不是什麼縣邑小城;一品樓的真正實力,也不是那些縣邑小城就能容納的。
「眼下的河北、中原之事,不是百姓在犯罪,也不是你們嘴裏的暴民作亂。
「這是一場戰爭!」
沈易沒了聲息。
扈紅練最後這番話說得很快,以保證沈易能夠聽完,在她最後一個話音落下時,沈易剛好氣絕而亡。
他的雙眼依然瞪得很大。
死不瞑目。
......
兩個時辰後。
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間,也是一個人一天中最睏乏的時候。
但是現在,冀州城四座城門內外,卻燈火輝煌猶如白晝,照得磚石纖毫畢現;而在城牆上下,正有無數人在悍勇忘我的拼殺,聲浪遠傳十數里!
這場戰爭中的將士,可以明顯分為兩部分,披甲執銳、軍容齊整的州城駐軍,與大多身着布衣,乃至揮舞着鋤頭鐮刀的平民。
這場戰爭很奇特,並非是州城駐軍在單方面據險而守,平民大軍在單方面吃力攻堅。
戰鬥的一部分,爆發在駐軍內部,同樣是荷甲帶刀的朝廷軍隊,本應該並肩作戰,此時卻在互相砍殺!
粗看上去,軍營、城門上下亂成一團;但若仔細分辨,就能看清一部分甲士的脖子上,繫着玄色布巾,這讓他們跟其餘甲士區分開來。
城門處的戰鬥並未僵持,因為城門並非緊閉。
在戰鬥一開始,城門附近的守軍就被襲擊,城門被迅速打開,事先隱藏在城外廣闊黑暗中的平民大軍,一股股沖向了城門火把照亮的光明之處!
戰鬥爆發後不久,州府衙門的援軍趕到。
除了尋常衙役,還有許多官員高手,譬如說刺史,譬如說飛魚衛修行者。
刺史跟飛魚衛修行者和一名領頭的千戶,朝着東城門飛躍而進,眼看着城樓近在眼前,他們卻忽然齊齊頓住了腳步。
他們看到彎彎的皓月下,城樓高高翹起的飛檐上,站着一個衣袍飄飛、長發如墨潑灑的人,不見五官難辨面容,但風姿絕塵氣質浩渺。
只一眼,他們同時感受到了美輪美奐的詩情畫意,與天山壓頂般的強大威壓!
下一瞬,他們發現那個美妙的身影陡然模糊,只剩下一道殘影,像是被刷子刷過,而眼前的景致、空間有剎那的扭曲波動,猶如踏進入了夢中。
當那道殘影也消失不見時,他們的視野中就再沒了任何事物,只剩下虛無。
徹底陷入黑暗的虛無!
包括刺史與飛魚衛千戶在內,所有人都在幾乎不能分辨先後的一瞬間,無聲無息倒在了冰冷的大街上。
......
乾符十三年六月二十四日,克冀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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