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始至終,北胡大軍都沒有前移,博爾朮選擇在原地擺開陣勢,以逸待勞。書神屋 www.shushenwu.com
夜色依舊濃郁,天明還需要一些時候,很多東西都被掩蓋在黑黯中。
相隔六七里的距離,從半空中趙寧的位置望去,只能看到星海般的火點中,北胡騎兵齊整森嚴的陣型。
北胡大軍立足未穩是真,方經大戰疲憊一些也是真。
但經過了接近一個時辰的休整,該緩過的氣大體也緩得差不多,而且之前那場戰鬥非常順利,他們沒有遇到太過激烈的抵抗,遠遠稱不上精疲力竭。
鄆州軍奔襲而來是真,卻怎麼都談不上勞累。
不過北胡大軍剛經大勝,士氣正旺,這一點是鄆州軍不能比的。
就各種先決條件來說,雙方算是半斤八兩。
趙寧沒有飛到距離北胡軍陣更近的地方,去查探對方騎兵陣後的佈置,不是不想,而是博爾朮等人已經擋在前路。
先前趙寧接應孫康等人時,博爾朮手下有五名王極境,而現在,數量增加到了六個,這也就意味着,博爾朮在跟趙寧交手的時候,能有兩個王極境在旁策應。
同時,衛州、楊柳城方向,北胡軍中就只有三名王極境坐鎮。
白日裏博爾朮雖然受了傷,但因為跑得快,傷勢並不重,靠着靈丹妙藥,現在已經恢復得差不多,加上他對趙寧的戰力已有認知,接下來硬拼吃虧的可能性不大。
就如宋明與魏無羨所言,這一戰的勝負,取決於地面上的雙方大軍。
相隔千丈,博爾朮帶着他麾下的王極境嚴陣以待,在趙寧等人靠近之時,他們就已經先後升起王極境的領域之力。
深邃的夜空掩蓋了真氣流雲,但一個個自帶炫光、電閃雷鳴的真氣漩渦,在震撼人心之餘,還是格外醒目,無論是奔走咆哮的巨獸,還是載沉載浮的符文,種種異象將這個夜空映照得詭異可怖,猶如修羅場。
「本王沒想到,你會來得這麼快。如果你準備得再充分些,本王或許會忌憚,但你如此急切,這就是給本王送軍功。趙寧,你該為白日的行動付出代價了!」
頭頂領域異象,博爾朮衣袍鼓盪,有淵渟岳峙之氣,被眾多王極境眾星拱月,更是襯托得他恍如神人,此刻他盯着趙寧,眼中報仇雪恥之色堅定如鐵。
他的聲音很大,比領域之中的雷鳴聲還要重,
趙寧輕笑一聲,「白日你見我的時候,也沒想到我會來得這麼快,彼時我不過斬了兩刀,你便落荒而逃。眼下你又覺得我來得太急,待會兒是不是同樣要抱頭鼠竄?」
博爾朮老臉一黑,長袖一揮,領域中頓時傳出一聲山崩般的真氣轟鳴聲,旋即兩條長龍般的真氣,直接向趙寧閃電般撞去:「本王看你能囂張到幾時!」
其餘北胡王極境高手,也同時從各個方位出手,刀光如潮劍氣如蛇,猛獸張開血盆大口,古樸符文如雨如箭。
原本因為真氣漩渦而顯得雲波詭譎的天空,霎時間流光溢彩,被真氣映照得光芒大作,猶如末日降臨下光怪陸離的白晝。
趙寧面色不改,拔出長刀千鈞,縱身迎上去的同時,向腳下四萬奔馳的鄆州馬軍下令:「全軍出擊!」
趙寧直取博爾朮,不出之前所料,對方身邊果然有兩名王極境初期策應,以三敵一,在纏住他的同時,避其鋒芒,尋找傷他的機會。
其餘王極境初期的北胡高手,則是跟魏無羨、宋明等人捉對廝殺。
半空中風起雲湧、異象百現,王極境們的戰鬥仿佛要撕裂蒼穹,地面上的四萬鄆州馬軍,則正在逐漸拉近跟北胡軍陣的距離。
但凡是王極境出手,領域動輒影響方圓數百丈的範圍,聲勢滔天,個人之力就足夠令天地失色,而行走在地上的將士,比拼得更多還是群體力量。
因為早已改變了陣型,從夜幕里奔出來的馬軍,此刻形如海浪,由遠及近,急促有力的馬蹄聲匯聚在一起,震耳欲聾,踩得大地發顫,四野失音。
大軍有遇城淹城、遇山摧山之威!
當頭的陳奕與雲雍兩人,盯着前方火把光點下越來越近的北胡軍陣,皆是目光凜然。
他們知道北胡軍隊的強大,清楚北胡破關入京、橫掃河北地的輝煌戰績,在對方洶洶如虎狼的攻勢面前,他們也跟普通將士一樣,心裏有着對這群蠻賊的深深忌憚。
這是他們人生第一次踏上戰場,他們還是新人,他們無法預料接下來會遇到什麼,該怎麼處理各種意外情況,會不會措手不及。
一個民間船行的大當家,或許習慣了江湖廝殺,卻從來不知道黃沙百戰到底是什麼模樣。
一個地方大族的家主,平日裏治家治學,為民做主跟官府抗衡,原以為就算日子裏會有波瀾,也是熟悉的道義教化、爾虞我詐。
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帶着親人後輩與鄉親子弟,在戰場跟敵軍搏命拼殺,命懸一線,隨時都會成為馬蹄下的一灘碎肉。
這不是他們的身份職責,不是他們善於處理的情況,不是他們所在的位置,他有理應有許多忐忑,有許多迷茫,有許多不安,有許多畏懼。
到了這一刻,耳中聽到的,全都是轟隆滾滾的馬蹄聲,眼中看到的,全都是披甲執銳,同樣向他們殺奔過來的北胡將士,他們腦子嗡鳴作響。
廣闊的平地上,隨着兩軍戰陣全速相對奔進,前方寬敞無物的地面,在對方甲士人牆的覆蓋下,正在一寸寸減少,就像是被吞進了肚子。
隨着地面的一點點消失,陳奕跟雲雍的心也漸漸提起,全身的神經漸漸緊繃。
他們知道,自己還能順利活着、自在呼吸的時間,正在急劇減少,當地面完全不見的時候,所有人都會一隻腳踏進鬼門關,生死不再由己。
美好的生活舒坦的日子,很可能再也無法體會到,洋溢着笑臉的親人,很可能再也無法見到,色香味俱全的美酒佳肴,很可能再也無法嘗到......
對方如牆的騎兵愈發高大,高如群山,如林的長槍愈發鋒銳,攝人心魄,這些東西最終都會落在自己頭上、身上,將將自己壓得粉碎,將自己捅成蜂窩。
這是真正的刀山火海,是真的沸水油鍋!進去了,就再也不會有回頭路,流血犧牲,缺胳膊少腿,都只是等閒事耳!
過往的人生不夠美好嗎,安穩的日子不值得眷念嗎,父母的養育之恩不值得報答嘛,妻兒的信任關愛能夠辜負嗎?
人生的意義是什麼,自身的追求是什麼,什麼是最該珍惜的,什麼是最該在乎的,為什麼要把自己送到刀口下,為什麼要讓自己屍首分離,為什麼不能調轉馬頭,脫離這人間煉獄?
回家,回家......不好嗎?
時間仿佛只過去了一瞬,陣前的空地已經變得狹窄如街,一個個眼神兇狠,面色猙獰的北胡銳士,已經舉起了手中的刀槍。
他們不是人,他們是吃人的惡鬼!
陳奕與雲雍對視一眼。
這一眼,在兩軍數萬將士對沖的鐵甲陣前,在頭頂電閃雷鳴的黑夜下,在刀槍劍戟的荊棘叢林中,依然星辰一般奪目。
奪目,是因為剛烈如火。
剛烈如火,是因為蘊藏一個大丈夫保護家園的堅定意志,是因為飽含一個真豪傑殺敵禦寇的不屈鬥志!
大丈夫沒有退路,真豪傑不懼死亡。
他們肩負着帶領眾將士,保家衛國的神聖使命,到了戰場上,就沒有第二種選擇,為了身後的家園、親人與同胞,他們就算是戰死沙場,也絕對不能後退半步!
從彼此的眼神中,陳奕跟雲雍,都感受到了對方身上那股既緊張又忐忑,既昂揚又鏗鏘的力量。
他們一個江湖勢力的大當家,一個地方大族的家主,他們以前是朋友,他們現在是同袍!
這一刻,他們都從對方身上汲取到了力量,志同道合的力量,並肩作戰的力量,相互掩護的力量,不舍不棄的力量!
這份力量讓他們驅散了心中大半的恐懼,讓他們戰意放肆燃燒,不約而同,他們的五官在一剎那扭曲,他們的臉在一瞬間猙獰。
他們一起收回目光看向前方,他們同時將手中的長槊捅向了臨面的敵人,他們爆發出剛硬暴烈的大吼:「殺!」
殺!
身為四萬將士的領頭羊,身為主帥的左膀右臂,身為大軍先鋒中的先鋒,這一聲「殺」,讓他們腦海里的諸多雜念全都被拋去了九霄雲外,滿心滿念只記得自己的職責,自己的使命,只記得一件事:軍令。
一往無前,破陣殺敵,收復失土的軍令!
他們必須一往無前,他們必須帶着身後的將士們一往無前!
他們要完成軍令,他們現在是大齊的軍人,是這片土地上的守護神,他們不能心懷雜念,他們不該有畏懼,他們必須只記得一件事:殺敵。
這件事他們不來做,這件事他們做不到,就沒人來做,就沒人做得到,他們必須身如山巒,至死不屈,他們必須心智如鐵,百折不撓!
陳奕與雲雍都是元神境後期的修為,他們用盡全力的喊殺聲,像是炸雷一樣震盪了出去,一時間竟然蓋過了馬蹄聲。
於是,他們左右身後的近衛修行者,一起面目通紅的大喊:「殺!」
他們的喊聲匯聚在一起,更加氣勢如潮,衝進了更多將士的耳中,撞進了更多將士的心裏。
於是這些初上戰場,或恐懼或害怕,或遲疑或迷茫,或亢奮或熱烈的將士,一起吼出了平生最大的呼喊:「殺!」
「殺!」
「殺!」
殺聲震天。
一浪高過一浪。
這是軍令,也是職責,更是行動方向。
這是驅散雜亂情緒的利器,是凝聚人心的良藥!伴隨着這聲呼喊深入每個人的心裏,指導每個人的手腳,四萬鄆州軍將士,跟北胡大軍衝殺在一起。
他們悍勇無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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