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打斷的夕月呆萌地點點頭,然後被萊斯特彈了一個腦瓜崩。
女武者不得不用雙手包住額頭,不滿地鼓起了雙頰。
「唔好好的你幹嘛打我?」
「你想想,你的師傅十六歲的時候在幹嘛?能不能做到你這樣的地步?」
略一沉吟,夕月搖搖頭。
「不可能,師傅在三十歲後才算是有了走出山門的底氣。」
「這就對了。」
拿開女武者的縴手,萊斯特吹了吹剛才自己彈過的地方,柔聲道。
「夕月,你其實很優秀,不要說自己天資愚鈍,不然的話容易引起別人的不滿,讓某些善妒或是無能的人對你產生敵意。」
「原來是這樣嗎?對不起,是我錯了。」
「能明白這一點就行,不管是對自己還是對別人,都要有明確的認知,過謙反而會讓人討厭。」
獲得了萊斯特的慰藉,重整旗鼓的夕月才再次開口道。
「其實,在龍脊山的數十個門派中,霧隱流算是少有的人丁稀疏,不管是師傅艾里斯他老人家還是我,都是一根獨苗,師傅也是被隱龍師祖撿到的孤兒,直到三年前師傅才再次下山又收了兩個徒弟,我也有了一個師弟和一個師妹,
有了他們兩個照顧師傅,我也能安心的下山了,沒想到,我第一次來到普雷西典參加綻靈節,就遇到了你,還,還,被你抓住機會吸了好幾口其實,還,還挺舒服的。」
氣氛多了幾分旖旎,感受着呼吸變得有些急促的嬌軀,萊斯特也有些感嘆,自己懷裏的少女確實不太一般,他並不討厭這樣。
不過現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最好還是親個嘴比較好,不然也對不起女武者炙熱的情感。
嚶嚀一聲,兩個沒羞沒燥的傢伙就抱在了一起。
距離兩人一百多米遠的地方,一個氣質冷峻,煥然一新的束髮劍士正盤膝坐在地上,吃着袋子裏的酸棗,只覺得牙根酸的直痒痒。
這個劍士正是多隆。
無意間瞥見靈湖湖畔的兩人,有着濃重黑眼袋的多隆皺起了眉頭,他忽然認出來,這兩個不知廉恥的傢伙就是住在他隔壁一日一夜的狗男女。
中午打鬧也就算了,明明第二天就要參加綻靈節了,這兩個傢伙還精力充沛地不知道早點入眠,一路鏖戰到天亮,害得他一晚上都沒睡好,差點就真的一把火點了客棧,砍了這兩個狗男女。
此刻無意間看到兩人,多隆下意識地拔出長劍,猶豫了一下,又按在隨身攜帶的磨刀石上開始打磨,通紅的眼神還死死地盯着湖畔邊狂撒狗糧的兩人一眨不眨。
一陣可怕的寒意自背後襲來,萊斯特停下嘴裏的動作,迅速回過頭,正好對上了紅着眼睛的劍士。
他也認出了劍士的身份,考慮到自己的行為放在這裏確實不太妥當,就把喘息的女武者扶正,又對着憤怒的劍士歉意地笑了笑。
「哼!」
眼見自己的不滿成功讓兩個不知廉恥的傢伙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多隆的心裏才舒服了一些。
收好磨刀石,又用乾淨的棉布擦拭了鋒銳的弧形劍刃,多隆收刀入鞘,開始閉目養神,
現在人太多,他也需要等人少的時候再去尋找屬於師傅的綻靈花。
這是一個與物質領域和精神領域完全不同的世界,泛着七色的瀲灩光華,仔細看去,卻又像是一處陰暗的夾縫,在夾縫中,儘是破碎玻璃一般的割裂痕跡,醞釀着無窮無盡的黑暗,具有相當強烈的割裂感。
某個尚未安息,徘徊在幽暗之地的靈魂獲得了呼喚,靈魂在一聲空靈的嘆息中,意識歸於原始處,在混亂的空間裏,形體開始凝聚,一個留着長發,身着棉質長衣的中年女人憑空出現在地面上,雙眼緊閉,雙手垂放在身體兩側,仿佛正在沉睡。
「薩麗薩麗薩麗」
聲聲呼喚傳遞着屬於艾歐尼亞的奇蹟。
一朵桃色的綻靈花從天降下,緩緩張開花瓣,散發出炫目的神光,還未展現片刻芳華,又迅速散亂在七色的光芒之中,飄散的花瓣逐漸破碎,
以瓣為筆,以蕊為墨,以界為紙,以靈為硯,短短几秒的不舍留戀,就勾勒出了一個真實的世界,
這個世界,是流浪魂靈所能構想的極限。
在這個世界中,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條路位於正前方,小路的盡頭是一處再常見不過的艾歐尼亞式民居,另一條路,似乎通向了一處黑暗的密林,黑氣繚繞,聚而不散。
「薩麗你在這裏嗎?我,我好想你」
似乎是聽到了什麼呼喚,中年女人睜開眼睛,茫然地坐起身來,擺弄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後,呆呆地看着眼前過於離奇的未知世界。
視線定格在不遠處的民居上,女人忽然意識到,那是自己的家。
「我,我不是死了嗎?這是哪裏?」
一道蓮華從空中落下,在閃爍間,變成了一條毛色暗黃的大狗,大狗邁動着輕緩的腳步,用明亮的墨黑色眼睛溫柔地看了一眼女人,徑直向着民居的小路上走去,就像是往常一樣,它要和女主人一起回家,家的盡頭,是男主人。
「阿黃?你怎麼也在這裏!?」
猛地看到了熟悉的家人,有些驚喜的女人站起身來,下意識地跟上了大狗,踏上了歸家的小路。
這條路看起來很短,其實卻很長,名為『阿黃』的大狗需要時不時的停頓幾下,等待着女人跟上自己。
一切都很美好,直到某個時刻,女人扭過了頭,看到了位於道路右側的幽暗密林。
她認出來,那是離家不遠的格林之森,是自己死掉的地方。
等等,死掉?
女人的腳步停了下來,在前面帶路的阿黃卻是夾起了尾巴,委屈地扭回頭看向女人,希望女人能繼續跟着自己。
可惜的是,此刻的女人已經想起了過去發生的事情,把其他的一切都拋在了腦後。
怨恨越來越深。
「我,我已經死了,不可能,我為什麼會死掉,還是死在格林之森?等等,是是我的丈夫,是我的丈夫納勒把我推向了炎紋赤豹,是我最愛的丈夫把我推向了死亡,明明明明我都準備留下來代替他而死了,為什麼,為什麼他要這麼做我們的感情,在生死之間,就這麼不值一提嗎?」
不可置信的回憶讓女人開始啜泣,腳尖向右偏移,女人離開了乾淨的小路,踏上了屬於格林之森的陰暗泥土地。
暗自神傷的女人並沒有聽到,在自己離開小路的一瞬間,有一聲不自然的律動,就像是笑聲一樣,自陰暗的森林深處發出,女人也沒有看到,為自己引路的阿黃在自己踏上林間土地的剎那,就連帶着小路盡頭的家一起消失的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出現。
兩條路最終只剩下了一條路。
女人做出了自己的選擇,她想要弄明白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想要弄明白自己的丈夫為什麼要背叛自己,她終於走進了格林之森,正如她所期待的那樣。
森林比想像中的還要陰暗,她並沒有來過幾次,此刻卻想要在森林的深處找到一些不尋常的東西,仿佛是聽到了她的祈願,急匆匆的腳步聲從前方傳來。
「薩麗!快跑!」
奔向自己的男人正是她再熟悉不過的丈夫,納勒。
緊跟着男人的是一頭足有兩米多長的食人巨獸,是格林之森深處的獸族王者,炎紋赤豹。
男人拉住了女人的手,女人下意識地握緊溫暖而可靠的手掌,跟着男人一同向着來路跑去。
眼前的一幕似乎已經發生過一次,女人的腦袋有些迷糊。
身後的動靜越來越大,在某個瞬間,女人聞到了來自於身後的腥臭味。
「薩麗,我們跑不了了,對不起。」
耳邊傳來丈夫可靠的聲音,女人身體一顫,她知道,下一秒,丈夫的拉力就會變成令人心碎的推力,讓絕望的自己成為拖延時間的祭品,成為炎紋赤豹的口中餐。
於是,女人再次做出了自己的選擇,她加快腳步來到男人前面,又鬆開手,把男人推向了即將撲來的猛獸。
男人不可置信地看着親手把自己推向深淵的妻子,無情的背叛讓他心如刀絞,奉獻己身的覺悟顯得無比可笑,男人只能眼睜睜地目送妻子離開,自己只能撞入炎紋赤豹的口中,成為背叛者存活下去的贖價。
聽着身後的慘叫,薩麗下意識地回過頭,看到的卻是不可置信,仿佛被至親之人背叛一樣的悲哀眼神,女人一呆,她從眼神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因為她在生前被丈夫親自推入獸口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
丈夫納勒,居然和自己的覺悟一摸一樣?
那當時推自己的人是誰?
明明就是納勒!
可當時丈夫並沒有推自己,是自己
不可能!這不可能!!!
我怎麼可能害死自己的丈夫!
騙子!納勒就是個騙子!!!
他一定是很後悔自己沒有先一步下手害死自己!
這才是真相!
「是我贏了!是我贏了!!我活下來了!!!」
女人發出了肆意的狂笑,披頭散髮地向着無邊無際的盡頭跑去,身體越來越虛幻,漸漸消失。
世界破碎,一切歸於原初。
這是精神世界和物質世界的夾縫。
一團長着陰藍色眼睛的人形陰影從夾縫的割裂處浮現,長着刀鋒羽翼的惡魔滿足地合上『嘴巴』,與此同時,有着暗黃色毛髮的大狗出現在惡魔面前,低垂着頭,黯然神傷。
在靈魂的爭奪中,祂一敗塗地。
正如同祂無法抵抗從靈魂領域入侵精神領域的惡魔一樣。
「看吧,我早就說過,無論是真是假,只需要一次『背叛』,她就會永遠地墮入黑暗的深淵,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就是這麼廉價,可笑,脆弱,不值一提
這一次我是完全按照她丈夫的標準做事,他的丈夫會救下她,替她而死,但她卻根本就不信任她的丈夫,即便是再重複一千次,也只會是背叛的結局,她早已被恐懼打敗,惡毒根植於心頭。」
「可是你第一次就用虛假的背叛騙了她,是你拆散了他們之間的信任,這不公平。」
阿黃用靈性的語言表達着自己的哀傷。
陰影惡魔發出獰笑。
「你錯了,這很公平,非常公平。
事實是,女人的意志太過脆弱,我只是稍加誘導,女人就輕易背叛了自己的丈夫,並打翻了對男人的所有印象,把一個忠貞可靠的男人變成了一個卑劣的背叛者,並釘死了標籤,讓男人再無翻身的餘地。
她眼中被丈夫『背叛』殺死的場景,其實不過是我創造的短暫幻象而已,
這樣的幻象只會存在很短暫的時刻,只要對情感足夠忠貞,意志足夠強大,她在脫離幻象後就能避免遭受幻象的影響,從悲劇中掙脫出來。
事實上,男人也同樣遭受過被女人背叛的幻象,但在面臨真實抉擇的時候,他對女人的信任就已經抹除了幻象對他的影響,忘記了一切,因此他依舊選擇代替女人而死,這就是為什么女人會死在我的手上,而男人會活下來的唯一原因。
只有男人遭受的背叛才是真實的,其他的,都是假象。」
沉默了好一會兒,阿黃不得不認同了惡魔的說法,只是祂仍舊不相信眼前這個吞噬靈魂的邪魔會主動放過通過考驗的人。
「如果說,在真實的測試中,女人和男人都甘願為彼此而死的話,你會怎麼做?放了兩人嗎?」
從黑氣繚繞的『嘴裏』吐出一口屬於【怨恨】的殘渣結晶,惡魔隨手把結晶丟向了割裂區域,黑光涌動,結晶消失在割裂區域的薄膜上。
雖然牠用不到這些殘渣,但有尚未成長的惡魂可以用得到。
牠不甘於只存在於陰影領域,牠不甘於只能追殺那些令人厭惡,令牠感到痛苦的影子法師,牠要獲得更多的靈魂,就需要有更多的幫手來入侵物質領域。
入侵精神領域,攪亂精神和物質領域的夾縫只是牠的第一步。
惡魔的身影漸漸淡去,阿黃也逐漸變成了一團七色的光。
黑暗離開,光卻仍停留在原地,直到最後,黑暗也沒有給出自己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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