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
李學武看着對面的蕭子洪,從桌上的煙盒裏抽出兩支煙遞了過去,嘴裏問道:「新辦公室收拾的妥當嘛?」
「挺好的」
蕭子洪接了香煙,自己用火柴點了,目光掃過李學武點完煙後放在桌上的打火機,說道:「新辦公樓的環境是比主辦公樓那邊要強一些的」。
「呵呵~」
說着話又是輕輕一笑,抽了一口煙,用夾着煙的那隻手示意了窗外的主辦公樓道:「來這邊後,辦公室反而比以前的大了」。
「新樓都這樣,預算打的好」
李學武微微眯着眼睛,手裏夾着的香煙就在嘴邊,煙霧騰繞,好像增加了給兩人談話的氣氛多加了一點玄幻色采。
蕭子洪見李學武的目光深沉,知道是應該由自己主動開口表態的,不過他還是有一些遲疑。
以前兩人接觸少,並不代表他不了解保衛處的意識形態和正治思路,從桌上的那個打火機就能看出一二來。
「保衛樓落成後還真沒來過這邊」
蕭子洪笑了笑,淡定地在煙灰缸里彈了彈煙灰,同時他也注意到了李學武辦公桌上這個煙灰缸的特別之處了。
這個時候不是沒有玻璃煙灰缸,也有用鐵製的,但用這麼大一坨鋼材車出來的煙灰缸還是少見的。
這到底是煙灰缸啊,還是流星錘啊。
「以前的保衛處啥樣我還能記得,但這半年來變化太大了」
蕭子洪胳膊拄在辦公桌上,看着李學武說道:「夠我熟悉一陣的了」。
「那你得快馬加鞭了」
李學武微微一笑,說道:「保衛處的工作還是比較多的,領導也是體恤我,知道我這邊忙不過來,便將你請了過來」。
「呵呵,敗軍之將,何以言勇」
蕭子洪謙虛地擺了擺手,隨後說道:「我以前沒有接觸過保衛工作,這一次倒是要安下心來好好學習學習了」。
「人生嘛,潮起潮落,哪有都是光輝時刻的」
李學武左眼微微一抬,笑着說道:「學習是有必要的,但也不耽誤工作」。
說着話看了一眼桌上的文件堆,又看向對面說道:「你也知道,我還兼着分局那邊的差,現在還是上午下午的兩頭兒跑,你得儘快熟悉業務,幫我把保衛處撐起來啊」。
蕭子洪將煙遞到嘴邊抽了一口,看向李學武的時候微微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李學武的要求。
不過這種要求可能就是李學武的客氣話,也有可能是李學武拋出來的試探。
現在擺在他面前的路並不明顯,他也有着自己的追求和思想,現在來保衛處不意味着就得跟着李學武的步子走。
可他如果這麼做,那將面臨一個很嚴峻的事實,那就是能不能開展工作,打開局面的問題。
他的工作開展不了,那李學武最多在書記那邊落下一個專制的印象,可他一定是要再次面臨被調整的情況。
這期間可能是一年,也可能是三年都說不好。
人生有幾個三年呢,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啊。
如果跟隨李學武的腳步,那就意味着他要放下先前的思想和方向,短時間內別有其他的動作了,自動劃轉到這條線上來。
其實只要主管領導變了,分工變了,崗位變了,都會帶來這種選擇難題。
到底是按照原來的工作思路走,還是遵從現在領導的思路走,有的人有選擇,有的人沒有選擇。
按正常來說,副處長也是能有自己選擇權利的,但在比較強勢的領導手下干工作,能選擇的餘地就不多了。
李學武現在的態度他看的很清楚了,根本就沒給他留下商量和猶豫的餘地。
說強勢,這個院裏誰不知道李學武的強勢,可誰又不說他為人仗義可靠?
很矛盾是吧,這全是因為所站角度的問題。
站在他對立面的人自然說他工作強勢,掌控欲望強烈。
可作為保衛處的幹部,或者說是跟他站在一個方向上的人自然覺得他辦事有條理,謀算得當,為人可靠了。
蕭子洪就面臨着站位的選擇難題,是體驗一下李學武的強勢,還是感受他的仗義。
選擇權在他這裏嗎?
也不見得,他想站過去也得抖落抖落自己兜里都有什麼,展示一下他身上都有什麼能力。
很現實,也很殘酷,當過處長不代表他能當好副處長,當過工程處的副處長也不意味着他能當好保衛處的副處長。
跟李學武的見面時間不長,一杯茶的時間,沙器之進來後便結束了。
蕭子洪主動起身告辭,李學武也是站起身相送。
在辦公室里兩人再次握了握手,李學武示意了沙器之說道:「孫主任和蕭副處長都還在熟悉工作階段,你安排和做好服務工作」。
蕭子洪再同沙器之握了握手,笑着說道:「辛苦器之同志了,幫我們安排一下資料和調研的事情吧」。
「好的沒問題,蕭副處長」
沙器之很是乾脆地點頭應是,有李學武的要求,他自然不會遲疑。
新領導上任自然是要轉一圈的,跨單位調崗還會下去調研,這是新崗位開展新工作的應有之意。
李學武送了蕭子洪到門口,再回到辦公室後,沙器之跟李學武匯報了剛才安排好的工作,同時也匯報了上周那個考察團的反饋情況。
「有十四個單位提出了委託培訓申請,其中七個是全方面委託,包括保衛、雙預案、消防應急以及安全生產標準化的業務」
「其餘七家單位里有選擇保衛的,也有選擇雙預案的,這是名單和資料」
沙器之一邊匯報着,一邊將手裏的材料放在了李學武的辦公桌上。
「委託申請函已經發到咱們辦公室了,相關的報名程序您看是怎麼安排?」
「儘快吧」
李學武看了看那份表格單,想了想,看向沙器之問道:「明天沒什麼事吧,就安排在明天吧」。
「上午就行,組織負責人開個座談會,請作訓科的同志參加」
李學武想了想,又點了點沙器之補充道:「這件事也請蕭副處長參加」。
「好的」
沙器之點了點頭,在筆記本上記錄了李學武的工作安排。
「蕭副處長的調研安排您看是?」
手裏的筆停頓了一下,沙器之又看向李學武問了一句剛才的工作。
李學武卻是擺了擺手,示意了隔壁方向道:「這件事問蕭副處長,由他自己來決定」。
說完看了看手上的時間,問道:「文學書記的車是幾點的?」
「下午兩點」
沙器之收起手裏的筆記本回道:「他來過電話了,說不要咱們送了,他在家吃過飯後會直接匯合煉鋼廠的同志去站台」。
「不去不好」
李學武抿了抿嘴,對着沙器之說道:「幫我準備一些水果吧,洗好了送去站台」。
知道董文學不讓他送的意思,李學武也沒有強求,但該有的情誼還是要表達的。
沙器之點頭應下了李學武的交代,同時也提醒道:「處長,明天下午第二趟貿易列車發車,李副廠長安排了個工作會,在明天上午開,點了您的名」。
「我知道了」
李學武點了點頭,示意沙器之可以去忙了。
貿易列車的事還是上周就安排好的,邊疆辦事處那邊籌備的水果,張國祁連大會都沒參加,直奔越州籌備黃酒的事。
昨天的會議開完,今天上午銷售處副處長莊蒼舒又趕往津門協調海鮮的事。
邊疆的水果自然是不用再費心思的,已經有過一次合作經驗了,金耀輝籌備起來是沒問題的。
越州的黃酒有李學武的關係打前站,張國祁過去只是定好後續的交接和手續問題,同時在越州商談籌建銷售處辦事處的事宜。
至於津門,李學武先是給在津門工作的鄭曉燕打了個電話,隨後又聯繫了上次培訓時認識的那個在碼頭收魚獲的裴軍剛。
鄭曉燕在津門電子廠,沒有碼頭和漁業公司的關係,倒是說了說電子零件採購的事。
一監所那邊請李學武幫忙給聯繫的津門電子廠,大批量採購電子設備和零件,鄭曉燕也是借着這個電話跟李學武說了說現在的情況。
京城的大學習、大討論活動如火如荼,津門那邊也在開展,畢竟離的很近嘛。
津門電子廠難免的會受到影響,鄭曉燕在業務部門,對於一監所採購的事情還是比較在意的。
她是要李學武安排一下,津門那邊會有人過來調研,同時也會請一監所這邊的領導去津門重新洽談採購的業務。
其實一監所的採購業務不是黃干他們談的,而是老彪子借着一監所組建電子培訓班的名頭跟那邊對接的。
現在出了情況,雖然不至於直接停了原件的供應,但不做好接待和對接工作,讓鄭曉燕那邊不好辦,接下來的業務也不好開展了。
津門電子廠過來調研,無非就是想看看一監所是不是真的在搞電子培訓班和設備的生產。
電子培訓班都無所謂了,重要的是無線電設備,這個受管制是一方面,影響了津門的產品銷售又是一方面。
也就是說,採購零件可以,組裝成收音機也無所謂,但不能影響了津門電子廠的產品銷售。
李學武還真沒仔細打聽一監所那邊的電子業務怎麼樣了,先是應了鄭曉燕的話,晚一點兒還得跟老彪子問一下,不能真影響了津門那邊。
只要是商品的生產,地域距離又是這麼的近,產量上來了,那就一定有影響。
不過這不是什麼大問題,控制一定的產量,多出來的可以作為軋鋼廠的貿易採購商品銷售到外地嘛。
收音機在這個時候不缺買家,津門那邊通過鄭曉燕說這個事顯然也是不着急的,只是預防這種苗頭罷了。
李學武能猜到的,鄭曉燕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借着大學習、大討論的名頭說了這麼個情況。
當然了,用着人家了,自然是不能讓人家為難的,就像李學武給裴軍剛打電話一樣。
裴軍剛接到李學武的電話也是很意外的,半年都沒聯繫的,突然聯繫上了,差點沒記起來。
不過一次性購買了那麼多的海鮮乾貨,自然不會讓他忘了李學武是誰。
這一次不是買乾貨,而是買海鮮,還是成火車皮的購買,還是公對公的,自然讓他很猶豫和緊張。
猶豫的是,這件事他能獲得什麼,緊張的是,李學武是不是釣魚的。
不過在提到軋鋼廠這邊會委派銷售處的幹部帶着合作函過去,一切走正規手續的前提下,裴軍剛同意幫忙引薦水產的領導。
當然了,這只是引薦而已,並沒有說其他的。
可李學武哪裏會讓他置身事外,所以就又提到了水果和黃酒的事。
水產是他們的工作,可水果和黃酒就成為了福利品,以及後勤的業務來源了,這個是有好處的。
他不是主管後勤的,但這個業務是他辦的,那他還不是在後勤那邊,以及他領導那邊獲得好處嘛。
誰會想一輩子都蹲在海邊當收購員,誰不想走一走捷徑儘快進步啊,這機會不就來了嘛。
有些事自然是不用說的很明白的,聰明人和成功只差一個機會,李學武就是那個善於創造機會和提供機會的人。
以前這些外地的物資和運輸回收站自然是不敢弄的,李學武有方便條件可也不能全國各地的跑啊。
所以予人方便,予己方便嘛。
搭軋鋼廠貿易項目的列車,回收站現在光明正大地干貿易,沒危險,沒風險,不接觸貨物,只在兩個合作單位之間搭橋。
這件事只需要一個老彪子和兩個會計,李學武可以放心的把自己的關係網跟貿易列車掛上鈎。
這個時候的京城想要吃上海鮮還是很不容易的,雖然離津門很近,但就是這麼近的距離,那海鮮到這也成了海臭了。
保鮮運輸是個大問題,現在主要解決的不是口味問題,而是能吃飽飯的問題。
但現在的經濟環境是矛盾的,農村確實有糧食問題,正在溫飽線上徘徊,可城市不是啊。
現在的城市已經進入到了經濟快速發展的渠道,工人上班,手裏有了錢買不到與之匹配的商品,也就是錢多了,貨不夠。
這也是為什麼供銷社商品緊缺的原因,買的人太多了,得用票來限制。
那海鮮呢?
四九城裏的人想吃,有錢買,但沒有渠道,也沒有對應的票據渠道。
反正廠里發的票據裏面李學武是沒見着有海鮮票的,水產市場是時不時的會有一些海鮮過來,可能買到的又有幾個。
多是河鮮一類的,螃蟹和蝦,魚和王八,這些還是有的。
明天的這趟車是從鋼城來的,車上裝的糧食和乾貨,主要還是食用菌,核桃和松子等副食品。
到京城會卸下一批,轉而裝運京城這邊準備的輕紡織產品,以及二十台威利斯二手車。
到邊疆烏城後,這些貨物都將卸下,在烏城銷售或者兌換水果賬單,再裝運水果啟程趕往越州。
從越州卸下一部分水果用於遞償黃酒賬單,再裝運黃酒北上津門。
從津門卸下一部分水果和黃酒,抵償裝運的海鮮產品賬單,直接去往鋼城。
在鋼城卸下一部分黃酒和水果以及海鮮抵償糧食和乾貨的賬單後再運轉新一批的糧食和乾貨回到京城。
全流程下來每個地點都獲得了當地稀缺的特產,而這些特產也不會在車上待太長的時間,造成運費損失。
京城總部不需要投入大量資金和運營成本,就連運費都可以用這些產品跟京城火車站那邊結算。
最後這些產品一部分供應給廠里職工無票購買,一部分供應給合作單位,剩下的全部供應給經銷單位。
貿易列車下來的貨物是很多,但種類也很多,細化到種類上,再細化到分銷渠道上就不會顯得那麼多了。
合作單位吃的飽,廠里工人吃的好,負責分銷的回收站也吃的消。
貿易項目執行的還是計劃經濟,車還沒走呢,貨是一定要準備好的,貨還沒到呢,銷售渠道一定是準備好了的。
也就是說,似是水果和海鮮這樣的新鮮食品,一下火車就會被送往銷售渠道。
可能是上午到的貨,下午就能出現在供銷社的貨架上。
這種快速的分銷制度讓軋鋼廠不用承擔貨物銷售和損失的壓力,也讓回收站免於承擔運輸和網點建設的壓力。
供銷社是不怕這種壓力的,他們的渠道比較固定,限制了所銷售商品的多樣性。
比如海產品,從津門上岸,要經歷津門水產,再經歷運輸公司,再經歷京城水產,再經歷供銷總公司,再到馬主任的供銷社。
別的不說,海鮮一定是不行的,到他這真就臭了。
而軋鋼廠這個渠道則是不然,看似倒手也很多,但只是賬面上的倒手,並不涉及到貨物的倒手。
魚蝦從津門水產出來就上火車,下了火車就到供銷社,最多也就是從馬主任這裏的中心供銷社分往其他網點罷了。
能從正規渠道搞到這種東西,供銷社內部是不管的,畢竟他們是負責商品銷售的,工作成績還是從銷售成績上來看的。
這個時候的風吹雨打,受影響最小的就是供銷社了,誰都知道沒了它不行啊。
李學武在沙器之走後便又將這次的貿易路線重新計算了一下,確定了沒有問題後才將明天開會要用的文件放在了桌子上。
上午的繁忙之餘,李學武也是在思考保衛處六科二十股的人事和工作問題。
以前都是他一個人在負責,人事和業務工作也都是按照他的意思在辦,可現在出現了變動,不能不考慮蕭子洪到來所帶來的影響。
就像蕭子洪所顧忌的那樣,李學武不能不給他權限,也不能限制他工作,合作是最好的,但如果有歪心思,那爭鬥起來,誰都落不到好處。
李學武佔據着絕對的優勢,初生牛犢不怕虎,蕭子洪是人在壯年,壯志未酬,兩人搭班子很合適,也很不合適。
一般來說,處里的工作不像是廠里那樣搞分工,副處長也是負責所有部門業務的。
可有的部門會給副處長安排專職負責的業務,固定了副處長的工作權限。
這都要看部門一把手怎麼安排了,李學武可以這麼對從保衛處升上來的同志,但不能輕易這麼對待從外面調來的同志。
團結是永遠的話題,李學武知道,說不定有多少人在等着看保衛處的笑話呢。
要麼是李學武降服蕭子洪,要麼是蕭子洪掀翻李學武,他們最不希望的就是兩人尿到一個壺裏,那樣還有什麼意思。
不出亂子怎麼實現意圖啊,怎麼撬動大樹啊,打碎了的外殼才能看清裏面的本質嘛。
看熱鬧的不嫌事大,可熱鬧中的李學武卻是已經打定主意,固守本心,以不變應萬變,主打一個防守反擊。
——
中午,小食堂。
徐斯年還真是從善如流,上周把李學武拉過來又是主動要意見,又是提整改的,這周已經按時開放了。
可能是因為位置的原因,這邊門口倒是沒有招待所那邊的熱,顯得很是涼快。
來就餐的人數比較多,李學武也是端着飯盒排着隊,重新開始了打飯就餐的生活。
在招待所不一樣,那邊都是用的碗碟,一桌几個人都是定好的米飯或是饅頭也是定量的,互相吃多少心裏都有個數。
相當於去飯店吃飯但是AA制,菜樣多吃得好。
在這邊不成了,副科級以上的幹部都來這邊就餐,幾百號人呢,真要是這麼做也管理不過來了。
所以書記廠長帶頭,所有的幹部們又重新準備好了自己的鋁製飯盒。
這麼做也好好處,省的食堂安排刷碗工了,吃完自己去水池邊上刷,刷完拿着再回辦公室。
多一個小食堂,招待所那邊騰出位置了,大食堂也能減少一部分伙食壓力。
傻柱見着李學武挑了挑眉毛,笑呵呵地甩着勺子在李學武的飯盒裏打了三樣菜。
小食堂這邊是有些特殊的,比大食堂多一樣菜品,可也比招待所那邊少一樣菜品,達不到國宴標準了。
「來,下一位~」
要不說傻柱有些愣呢,跟大食堂喊習慣了,到了這邊還這麼喊,惹得好些人都看他。
張松英瞅了他一眼,知道中午飯結束還得跟何師傅談談。
李學武卻是沒在意地端着飯盒,拿了倆饅頭往樓梯口去了。
上周來跟徐斯年說的,二樓都是小包間,沒有裝門,而是掛的對開短白布簾。
也沒有規定說誰能上樓,誰不能上樓,但科級幹部自覺地知道自己不能上去。
其實不止科級幹部,副處級幹部也沒上去,包間就那麼些個,刨除九個領導,算上工作組的那些人,再加上十九個處室一把手,哪還有位置了。
是,位置是還有,可現在九個領導不在一個屋裏吃飯了,可能跟下面的處室一把手邊吃飯邊談工作,你好意思攙和進去?
這就是李學武讓徐斯年不要裝門的原因,沒有那道門外面的人能知道誰在裏面坐着,裏面的人能知道誰從外面過。
萬一開了門,裏面坐着的是不方便一桌吃飯的人,多尷尬。
所以即便是二樓還有零星的空位置,可副處長以下都很自覺的沒上去。
上二樓,真的就成為一種象徵意味了。
李學武自然不會顧及這個,他是保衛處的負責人,自然有資格。
可蕭子洪就有些尷尬了,他還是比李學武先來的呢,打好了飯卻是望着大廳里的位置不知道跟誰坐一起去。
他以前是處長,本就是跟正處那些人一起坐,副處長一級的基本上沒什麼關係好的,跟其他部門的人也少有交往。
工程處的科長、副科長見着他都笑着點頭,可沒邀請一起坐的意思,保衛處的人還都不認識,找都找不上號呢。
辦公室本身就在三樓,保衛樓離的又遠,他來的時候八個人一桌的位置都有了人。
副處一級的沒關係,正科、副科沒交情,他倒像是孤家寡人了一般。
心中的苦澀真是在嘴裏打轉兒。
「走,一起上樓說點事兒」
正找位置呢,突然聽見身邊有人招呼自己,蕭子洪一扭頭,卻見着是李學武站在樓梯邊上看着自己。
「處長」
蕭子洪有些尷尬地笑了笑,還猶豫着是不是過去呢。
徐斯年從門外進來,衝着兩人招呼道:「上樓上樓,找個地方等我,有點事兒要說」。
聽見徐斯年這麼說,蕭子洪也只好跟着李學武往樓上去了,大廳里的有心人各種眼神自不必說。
其實蕭子洪自己也知道,李學武邀請他上樓完全是在照顧他的面子,不願意讓他站在這尷尬着。
徐斯年也一樣,自己跟廠辦徐主任沒什麼交情,現在更沒什麼工作業務上的往來,值不當中午這會兒談工作。
叫了自己完全是就着李學武的面子,都知道廠辦主任和保衛處副處長李學武的關係好呢。
說起來,他端着飯盒站在這也只是頓了一頓的工夫,李學武能察覺他的心思,徐斯年進來的瞬間也能察覺到,不得不說兩人的目光真的很敏銳。
尷尬一方面來源於跟下面人的不熟悉,一方面來源於身份的降低。
倒不至於因為這一點尷尬和心酸表現出來什麼,但至少對李學武的印象有了很大的變化。
要說被調整,他又不是唯一的一個處級幹部,三個呢。
這不,他跟着李學武等人在二樓找了個包間剛坐下,這次被調整的三個處級幹部中另外一個就跟着進來了。
不用猜了,三人之一的張國祁還在外地呢,跟進來的是王敬章。
「嚯~這新食堂,新環境就是不一樣啊」
王敬章倒是自來熟,一點都不客氣,沒人邀請他來就跟着幾人進了屋。
韋再可似笑非笑地看了李學武一眼,找了裏面的位置便坐下了。
鄺玉生翻了翻白眼,跟看見蒼蠅似的把飯盒摔的嘎嘎響。
夏中全老好人一個,自然不會像鄺玉生這般表現的明顯,可也沒搭理王敬章的話茬兒。
畢毓鼎和苟自榮對視一眼,沒說話,挨着靠里的韋再可坐了。
這屋是徐斯年特意留的圓桌佈局,為的就是有接待和宴請好方便呢。
其他屋都是四方桌,八仙過海的佈局,可坐不下李學武他們這些人。
也許是看出其他屋裏不方便了,上了二樓的王敬章便腆着臉跟來了這邊。
他倒是抹得開面子,自己說一句沒人搭茬兒也不嫌寒蟬,抬屁股就要坐下。
可李學武腳下一動,踢了身邊的凳子,也不看愣神的王敬章,衝着站在門口的蕭子洪招招手,言語道:「趕緊坐,等啥呢,邊吃邊談」。
蕭子洪看了王敬章一眼,錯過王敬章的身子,挨着李學武就坐下了。
王敬章晃了晃下巴,想要說些什麼,卻是不敢惹李學武,只好再看了一眼旁邊的凳子。
好不巧,這會兒徐斯年進來了。
「呦呵!我沒說你們自己就找到這來了」
徐斯年看都沒看還站着的王敬章,擠着門口的凳子挨着蕭子洪就坐下了,一邊拆着飯盒,一邊笑着說道:「這屋怎麼樣,我就知道你們幾個沒有我吃飯都不香,所以沒聽李學武的,都改成八人間,那還不得擠死!」
說完這話再看眾人似笑非笑的表情和眼神,徐斯年好像剛發現異常似的,一扭頭看向了身後的王敬章,驚訝地問道:「呦!王副主任,您怎麼在這兒啊?」
王敬章咬了咬牙,看着門口最後一個位置被徐斯年佔了,他心裏直罵娘。
李學武旁邊倒是還有兩個位置,可李學武的椅子頂着牆呢,絲毫沒有給他讓位置的意思,他也不敢跟李學武去說要位置。
「呵呵~我這副主任在這礙着您眼了是吧?」
王敬章的笑是皮笑了,可肉沒笑,看着真寒磣。
笑容寒磣,說的話也寒磣着呢:「我還真是得跟徐主任學學呢,這屁股和心眼兒都怪好使的呢」。
「哦?這個是怎麼話兒說的呢!」
徐斯年滿臉無辜地看了眾人一眼,無奈地說道:「我可沒說過副主任不能上樓吃飯啊,稱呼您副主任,我還是因為沒鬧清您現在是個什麼級別呢」。
這話有點兒殺人誅心了,王敬章這個副主任跟張國祁的那個副主任一樣,確實沒有具體的級別,因為這就是個臨時的組織。
跟某某辦公小組一回事兒,都是項目籌備階段的管理部門,高的時候高,矮的時候矮,沒法說,全憑領導說的算。
聯合企業的主管領導是誰啊?景玉農啊,王敬章可以說的上是把廠里的領導都得罪了個遍兒,他這副主任要是招人待見才怪了。
他去聯合企業的作用就是工作組沒地方安置他了,又不能千金砸了這馬骨,所以當個釘子釘進了廠里的關鍵項目里。
王敬章因為有着工作組撐腰,自覺地去聯合企業是分蛋糕去了,是要借着工作組的東風跳出軋鋼廠這個已經沒人緣了的桎梏,在聯合企業重新發展呢。
其實王敬章早就想跳到這邊來了,服務處有什麼好的,這麼多年了,還在原地打轉,升無可升,外調也沒有機會了。
現在因為工作組的到來,又趕上了這麼檔子事,他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如果能把聯合企業的權利搞到手,踢景玉農出局,藉助工作組的影響力,在聯合企業開拓一片天地,豈不是比軋鋼廠要強?
這叫什麼,這叫寧為雞頭,不為鳳尾!
上午他的「工作成果」已經在起作用了,這會兒景玉農怕不是已經被下面的意見敲的滿頭包了。
下面的意見廠里一定是要考慮的,都不同意景玉農繼續管理聯合企業,那他不就有機會管理了。
他倒是想着以後手裏攥着廠里的聯合企業和三產,就等於控制住了廠里的人事和財政,話語權不比副廠長差。
以聯合企業主管幹部的身份進一步擔任軋鋼廠副廠長是計劃上已經確定了的。
雖然現在還是景玉農擔任主管領導,可現在是籌備階段,未來那麼多的三產和分廠,主管領導那裏管理得過來,勢必要有一個專職副廠長來管理的。
誰掌握里聯合企業和三產,那誰就是副廠長了。
王敬章打完飯菜就想了,他是正處,又是聯合企業和三產的副主任,還是未來的副廠長,憑什麼就不能上二樓了。
所以他上來了,找了幾個屋,不是坐滿了,就是有廠領導在,他最後看見了李學武幾人,想的是緩和一下關係。
他想的是,以前的事還提它幹什麼,自己已經跳出軋鋼廠正常幹部結構框架了,未來還有大發展,眾人想着這個,再加上他主動示好,但凡有點兒正治思想的,還不就互相擔待了?
可是沒想到啊,明天的副廠長今天在這受了奇恥大辱!
這會兒圓桌上眾人面前都擺着飯盒,可一個動筷子的都沒有,全都看着王敬章,滿眼的嫌棄。
門口謝庭芝和馮行可路過想要進來,見着屋裏這幅情形又走開了。
卜清芳站在門口看了一眼,壞笑着也離開了。
「咳咳,吃飯!」
李學武挑着眉毛掀開飯盒,用筷子挑了一口燉土豆嘗了嘗,撇嘴道:「味兒不大對啊~」
桌上眾人看着李學武這樣,也都動了筷子,不再去看王敬章,見李學武這麼說,也都嘗了嘗土豆,各自點頭道:「確實,今天風水不好,影響了菜的口味」。
韋再可的嘴損着呢,接李學武話茬兒接的也穩着呢,說完這一句還點了點徐斯年提醒道:「你還是別吃了,小心臭到」。
「是嘛!」
徐斯年笑了笑,看向眾人開口說道:「有你們這幾尊又丑又磕磣的賴漢子在這,什麼風水敢來這鬧騰」。
「去你的吧!」
「這屋裏我看就屬你長得寒磣!」
王敬章看着屋裏這桌沒了自己位置,人家扯閒蛋也不搭理自己,指桑罵槐就更聽不得了,咬着牙看了徐斯年和李學武等人一眼,一扭頭出去了。
「哈哈哈~」
聽着身後的笑聲,王敬章更覺得臉紅的厲害,不是臊的,是氣的。
要說進去罵幾句他是不敢的,動手就更不敢了,只能站在門口嘀咕着:
「碼的,工作組來之前你們幾個就特麼欺負我,工作組來了你們還特麼欺負我,工作組不是白來了嘛!」
「王副主任,在門口乾嘛呢?!」
今天真是巧兒她媽給巧兒開門,巧特麼到家了,李學武他們那屋的隔壁就是工作組那幾個幹部在吃飯。
也不知道是不是聽見了王敬章的嘀咕聲,或者聽見了工作組這個詞彙,坐在門口的靳良才便掀開布簾問了一嘴。
王敬章哪裏敢跟靳良才他們說這個啊,要是讓工作組的知道了,可就是更瞧不起他了嘛。
「啊,沒事,沒事,說閒話呢」
王敬章笑了笑,看着靳良才也沒有讓他進去的意思,紅着臉,端着飯盒又下了樓。
再看見一樓大廳里這些正在吃飯的幹部們的眼神,王敬章對樓上那幾人的恨意就更濃了。
「你們幾個等着!」
王敬章也沒在大廳吃,端着飯盒就往出走,一邊走一邊就想了,等老子當上了副廠長,挨個收拾你們幾個。
現在敵眾我寡,他自己一個人當然鬥不過這幾個王八蛋,當前的緊要事情是奪取聯合企業和三產的管理權。
是要讓工作組看到他的工作能力,也要讓聯合企業這邊的人看到他的實力。
先前在服務處做的工作是走了一些彎路的,但最後那些天搞的思路是對的。
單純的靠做工作出成績是沒用的,時間太慢,來不及了。
蛋糕就這麼大,他不緊着點兒爭,誰知道工作組啥時候就撤走了,是要藉助大學習、大討論的東風來實現自己的目標。
要不怎麼說這個活動的風越刮越厲害,越颳風向越歪呢。
這個想借風,那個想借力,活動是沒錯的,錯的是借這個活動搞事情的人,他們往裏加注了太多的個人目的和思想。(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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