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七年二月十六,貴妃傅氏歿,追封皇貴妃,諡號孝敏。
夜幕高舉,皇宮通往各處的大門都已經關上,威嚴的宮殿有一種濃郁的壓迫感,淡淡的月光,靜靜的瀉在地上,擴散出一種感傷的氣氛。
楚邵元讓人在鍾粹宮的院子裏擺了一張桌子,他坐在桌子旁,臉上有着淡淡的紅暈,拿着酒壺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來對着月亮說道;「綺南,三哥敬你一杯。」
他仰頭一飲而盡,手裏把玩着空酒杯,笑了笑說道;「綺南,你就像是那月宮的嫦娥一般,她被月宮束縛住了,而你,被這皇宮給束縛住了。」
他一邊說一邊笑,將酒杯放在桌子上,繼續給自己倒酒,「綺南,你說三哥初時對你那麼壞,你怎麼就不記恨三哥呢?你若是記恨了三哥該多好,你就不會為了三哥忤逆太后的意思,她就不會對你下手了,三哥無用啊,保護不了你。」
「皇上,你喝醉了,咱們回去吧。」李長裕上前勸道。
「滾。」楚邵元將手中的酒杯摔向李長裕,眯着眼看着他,然後轉過臉在桌子上摸了摸,說道;「朕的酒杯呢?」
他在桌子上一通亂掃,嘴裏還嚷着酒杯怎麼不見了,胳膊掃到了酒壺,拿起來看了看,發現這不是酒杯,仰天說道;「誰偷了朕的酒杯。」
他一邊說一邊站了起來,指着李長裕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偷了朕的酒杯。」
李長裕額角的青筋跳了兩跳,楚邵元見他不說話,又指向站在一旁的秋霜,秋霜的目光閃了閃,轉身向殿內走去,傅綺南走了,她卻是要留下來的,這裏面有好多她家主子留下來的東西,她要好好的守在這裏,等着哪一天它的主人來取走這些東西。
蘇清平進來的時候就見楚邵元在那裏發了瘋似的在找酒杯,好在這裏面都是他親近之人,若是讓別人看見了,估計明日就要傳出來皇上為愛發狂的謠言了。
走到楚邵元面前,她從頭上拔下一根簪子,遞到楚邵元眼前說道;「皇上,這是你的酒杯嗎?」
楚邵元伸手握住那根簪子,仔細的看了看,抬頭看着蘇清平,指着她說;「你騙朕,這哪裏是酒杯,分明就是女人的髮簪。」
還能分的出酒杯跟髮簪,很好,還沒醉的徹底,蘇清平將簪子重新插回頭上,握着他的手道;「跟我回去吧。」
楚邵元看了看被她握住的手,又抬頭看了看她的臉,將臉埋在她的脖頸處,呼了口氣,說;「好。」
這就回去了,李長裕不得不佩服這位洵主子了,皇上在這裏鬧了這麼長時間,她只是一句話就讓皇上跟她走了。
蘇清平和素蘭一起將楚邵元扶了起來,楚邵元將頭歪在她的肩膀上,她腳步一個踉蹌,差點站不穩。
素蘭在一旁伸了伸手,有些擔憂的說道;「主子,奴婢來吧。」
蘇清平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靠在她肩膀上的某人,搖了搖頭,對着李長裕道;「今晚這件事千萬不能讓別人知道了。」
李長裕拱拱手;「洵主子放心,奴才知道該怎麼做。」
蘇清平點點頭,回身在素蘭的幫助下,將楚邵元扶上了轎子。
楚邵元同蘇清平來到重華宮後,蘇清平扶着他坐下,讓人備水,伸手想要給解他的衣裳想要給他沐浴,卻被他一把抱住,攬在了懷裏,他渾身充滿了酒氣,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她以為他又要發酒瘋了,卻聽他說道;「卿卿,我是不是很沒用,我是不是很膽小,我一次次的逃避,都是我自作聰明,如果不是我......」
「不要說了,不是你的錯。」
蘇清平回身抱着他,不讓他繼續說下去,他這是將傅綺南的死都攬在自己身上了。
楚邵元卻是搖搖頭,推了推她,道;「不,是朕的錯,朕早該想到她將鳳印給朕太后不會饒了她的,太后那樣霸道的性子,怎麼能容忍別人忤逆她的旨意,何況還是她親自挑選的侄女,是朕錯了,朕以為綺南好歹都是太后的親侄女,太后再心狠也不會對自己的侄女做什麼,都是朕,是朕自以為是,才害了綺南。」
他趴在她的肩膀上,無比的自責。
蘇清平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了,她了解他,他認定了的事情就是認定了的,就像這件事,他認定了傅綺南的死是他造成的,不管自己怎麼說,都是沒用的。
「卿卿,綺南死前求我一件事,你知道是什麼事嗎?」
「什麼?」
「綺南求朕讓邵昊留在淮安,除非是遇到國喪才能回京,綺南這輩子就求了我兩件事,一件是將邵昊封為淮安王,遠離京城,一件是將邵昊留在淮安。」
他說完自己都笑了,嘿嘿的傻樂,有些驕傲的說道;「你看,綺南多好,是我的妹妹呢?」
蘇清平蹙蹙眉,這樣好嗎?對身邊的人是好,可是對她自己呢?或許她是不懂得傅綺南的感情吧,她與傅綺南相交的時間雖不長,但也大抵能了解她對楚邵元和楚邵昊的感情,生在傅家那樣的家族裏,從小便被父母利用,她是渴望親情的,楚邵元對她自然是不同的,那些年,他們相依為命,早就將彼此當做家人了,而楚邵昊對於傅綺南,那就是她生命中的一縷陽光,在她饑寒交迫之時給她溫暖。
「卿卿,我沒醉。」他啞聲說道。
蘇清平目光複雜的看着他說;「我知道。」
楚邵元聽她這麼說,用手捂着眼睛,仰起頭說;「卿卿,我難受。」
他說完直接向後面躺去,身高八尺有餘的男兒就這麼四仰八叉的躺在榻上,像個撒潑的小兒,有些好笑,可蘇清平卻是笑不出來,傅綺南死了,他難受,她知道,怎麼能不難受?那人從小同他一起長大,將他視如兄長,無條件的支持他,親兄妹也不過如此而已,更何況傅綺南確實是因為他而忤逆太后,他自責,懊惱都是應當的,即便她想安慰他傅綺南是太后殺的,可也不能否認,傅綺南卻是因他而死的。
她躺在榻上嘟嘟囔囔的說着什麼她也聽不清,不過大抵也能猜到他是在自責吧,她伸手想要將他的頭髮散開,卻被他用手攥住了手腕,她動了兩下想要將手腕從他的手裏抽出來,奈何他的力道太大,她根本掙不脫。
她不動了,由着他握着,他卻鬆開了她的手腕,睜開眼睛,推了推她,道;「出去。」
出去,去哪?這裏可是她的寢宮,她坐在那裏挑着眉看他,就是不動。
楚邵元無奈的捂着額頭,抿了下嘴唇,好似是她在無理取鬧一般,他坐起身子,對着她說;「你先出去呆一會,我身上都是酒氣,等我沐浴後,你再進來。」
他這會子倒是條理清晰了起來,蘇清平有些擔心,他這一會好一會壞的,也不知是個什麼情況。
「你先出去。」他將她推出暖閣,說了句;「莫要讓酒氣傷到我閨女了。」說完就自己往浴室走去。
站在原處的蘇清平有些凌亂了,閨女?他之前不一直都說是兒子的嗎?
楚邵元雖然是個皇帝,但是他洗澡從來不讓宮人伺候,都是宮人們備好水就退出去,他自己洗,總覺得赤着身子旁邊一群人圍着沒什麼安全感,他小時候不是這樣的,從他知道太后不是他的生母時起,他就再也不讓別人伺候他洗澡了。
李長裕走到蘇清平身旁輕聲的說道;「洵主子怎麼出來了。」
蘇清平低着頭輕輕一嘆;「他在裏面沐浴呢,不讓我進去。」
李長裕眼角一酸,主子這樣,他不好受啊。
蘇清平笑了笑,道;「貴妃的事總要給他時間消化一下,他打壓傅家的勢力這才得意幾天,貴妃就出了這樣的事,他難受,想要靜一靜,沒關係,等他想通了,自己就會好了,未來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呢?」
李長裕點頭,復又蹙眉;「話雖如此,可主子這樣,總是讓人擔心。」
蘇清平看向暖閣緊閉的門,浴室和暖閣是連通的,在暖閣的裏面,她在正殿,裏面的聲響一點也聽不見,也不知道他在裏面怎麼樣了,轉臉對着李長裕說;「放心吧,過了今日,明天就什麼都好了,他還不至於這麼脆弱。」
若真那麼脆弱,那他也不配坐那個位子。
她才說完,暖閣的門就被楚邵元從裏面拉開,他站在那裏,目光已經恢復了清明。
蘇清平笑着走過去,楚邵元伸手環住她的腰,將她摟在懷裏。
「早點休息吧,明日你還要早朝。」
「嗯。」
鍾粹宮大門敞開,楚邵元走了進去,陽光照到殿內有些刺眼,他下意識的用手擋了一下陽光,殿裏面坐着一個白衣女子,她黛眉緊蹙,手裏捏着一枚棋子,隨後展開一個漂亮的笑容,將手中的棋子放在棋盤上,說;「三哥,珍重。」
黑暗中,他睜開眼睛,輕輕的說了聲;「綺南,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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