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萬籟俱靜。
王都郊外遼闊無垠的平原上,紫月的微茫光輝仿佛像一層輕薄的紫紗鋪滿着大地,洋溢着似真似幻的朦朧美感,忽而泛起的夏夜冷風,吹動着靜穆下悄然生長的青綠雜草,帶起一片片充滿着層次感漣漪的唰唰響動,沉睡中被驚動的蟲鳴叫聲,像是增添交織成了屬於自然的奇妙吟唱。
突然,烏雲遮月,風聲靜止,蟲鳴消失。
若有若無,時遠時近的大地脈動聲開始打破了沉靜,盡頭遙遠的天邊,一道道忽明忽暗的火光出現,彷如黎明前升起的太陽光輝。
漸行漸近,空中翻滾瀰漫的灰色煙塵里,金鐵交擊下的馬嘶聲中出現了一杆高高飄揚的旗幟,無數黑壓壓晃動的影子展現出了他們清晰的面貌。
冰冷的鎧甲,嗜血的刀槍,躁動的馬匹嘶鳴,蔽空旌旗下儘是冷冽肅殺的行軍士兵,浩浩蕩蕩的隊伍宛如一條火紅色的巨蛇延綿在漆黑的大地。
而克因斯隆此時就身處在「蛇頭」的中央。
除卻執旗手曼齊外,他的身邊依次跟隨着早已匯合的多修恩與大王子方面的合作者們,至於殘餘僅剩二三十餘的王國近衛則紛紛充作臨時軍官,勉強維持着飛羽大軍的正常運轉。
每每想起飛羽軍團被殺或逃的軍官們,克因斯隆便難以耐住心中的怒火。
「多修恩,你的傷勢怎麼樣了?」
側頭看了眼身旁面色蒼白的副手,克因斯隆緊皺着眉關心道。
「統領大人,謝謝您的好意,但是這點傷勢還要不了我的性命。」
多修恩剛一說完,胸口劇烈的疼痛立刻讓他微咳起來,這讓他的一番說辭也變得毫無信服可言。
克因斯隆搖了搖頭不再深究下去,他欣賞他骨子裏拒絕一切軟弱的驕傲與自尊,但過分逞強自己就不見得是件好事。
他查看過他的傷勢,氣流微弱近乎錯亂,內腑瘀血嚴重,一旦作出激烈的舉動,只會加劇惡化身體的承受,最終死亡也只是時間問題。
他已經決定,自己絕不會容許對方參與進任何危險的行動中。
……
依舊充斥着墮落糜爛的葛特丹區,妓女們化着妖艷的濃妝,酒館街道中儘是她們花枝招展勾搭客人的身影,偶爾陰暗的巷子裏,甚至能聽見男女隱約的歡快呻吟聲;混混小偷們三三兩兩地聚在角落相互小聲聊着,眼睛卻時不時瞄向陌生富裕的行人,仿佛正在商量着目標的選擇……
「很多年前,我第一次看見了這裏的風景,沒想到很多年後,這裏的風景依然沒變,如果說人唯一的煩惱便是記性太好,或許我甚至忘了自己是誰,但仇恨卻唯一沒忘,如同這裏的風景,無論多少年過去都不會改變。」
金錢會所,從字面上看它有着一個很俗氣的名字。
然而在這裏,你卻可以找到最好的女人,最烈的美酒,甚至實現你自以為永遠無法實現的夢想,但有一個與會所名字同樣俗氣的前提,你的身上是否準備好了足夠的金錢。
每夜,各種不同的人由不同的地方來到這裏,就算花盡了身上最後一枚金托爾他們也不會覺得冤枉——相比於王都另一處披裹着華麗虛偽外衣的銷金窟費茲會所,這裏表現出的則是最赤裸的人性現實。
沒有人敢在這裏鬧事,因為熟悉這裏的人都清楚金錢會所背後的主人是誰。
那個人有一個很親切的名字,他叫老夏克。
金錢會所很高,站在最頂層處你甚至可以俯瞰整個葛特丹區的面貌,然而一直以來,這裏的最頂層卻從來沒有對人開放,沒有人知道為什麼,有人猜測,或許那裏的風景從來都只屬於一個人。
現在,這裏最頂層的地方就有三個人,一個坐着,兩個站着。
很明顯可以看出三個人身份的不同。
「仇恨留在心裏久了,有人會隨着時間漸漸淡忘,有人會更加深刻銘記……這些年,我等得太久,太久,仇恨對我的意義也開始模糊,而我無法忘記仇恨,因為它已經融入了我的身體血液里,成為了我活下去的本能。」
坐着的人一動不動,視線停留着腳下渺小熟悉的風景,聲音里儘是歷經滄桑的感喟。
「風景始終會變,仇恨也一樣。」
站着的一個人突然說道。
「至少現在,您的仇恨即將走到了盡頭。」
「這些年,我實現了許多人各種奇怪荒誕的煩惱夢想,可令人諷刺的是,我卻始終無法解決自己的仇恨。」坐着的人自嘲笑了起來,「沒有想到,原來這份仇恨的因果早已經系在了命運無常的輪迴之下……」
然而,為什麼我卻沒有感受到復仇的快意?難道是漫長的等待早已麻木了這份仇恨嗎?
坐着的那人心裏忽然想到了一個可怕的事實,一個他這些年都不願意承認的事實。
或許,他真的忘記了仇恨。
「主人,現在我們需要做些什麼嗎?」
這時,站着的另一個人態度恭敬地問道。
「我不知道。」
坐着的那人沉默良久道。
「我很累了,你們走吧。」
站着的兩人相互對視了一眼,其中一人搖了搖頭,似乎勸阻了另一個人打算留下來的想法,很快,他們選擇了道別離開。
月光傾灑在一張座椅上,淡淡的光輝照印出一個佝僂的人影。
看不清人影的面容,因為,人影沒有面容,只有輪廓。
……
「我想清楚一件事情。」
斯雷特爾站在一處殘垣斷壁,滿目瘡痍的廢墟上,他的神情顯得相當凝重,因為,眼前的廢墟正是原來的國王寢宮。
通過殘留的法則波動,他可以很輕易推斷出這裏曾經發生了什麼樣的破壞性戰鬥,只是,他想知道的東西遠遠不止如此。
所以他找來了一個人,一個他暗中安插在洛斯林身旁負責監視的棋子。
「主上,請問您想知道什麼?」
「弗朗明戈真的輸給了那個蠍蛇侍衛長嗎?」
斯雷特爾看向一旁籠罩在黑袍中的神秘人影問道。
「主上,按照結果而言蠍蛇侍衛長的確贏了。」黑袍人沉思片刻道:「然而根據屬下觀察的實際情況,弗朗明戈其實沒有輸。」
「哦?」
「因為雙方戰鬥正激烈時,弗朗明戈卻突然脫離了戰鬥,瞬間消失在我們的眼前。」黑袍人解釋道。
「他為什麼這麼做?」斯雷特爾皺眉道。
「好像國王當時說了一句話。」
「什麼話?」
「請原諒屬下的無能,當時的情況下我並沒有聽清國王話里所說的內容。」黑袍人連忙惶恐道。
斯雷特爾搖了搖頭,似乎並沒有感到特別在意的模樣。
因為他已經確認了心中的疑惑,同時,另一個疑惑卻油然升起。
弗朗明戈究竟聽見國王說了什麼,為什麼他會毫不猶豫地在戰鬥中撤離,難道國王就不擔心自己性命的安危了嗎?
對於一向反常奇怪的事情,他向來都充滿着警惕。
不過,他現在還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完成。
「國王被囚禁在哪裏?」
「主上!難道您想——」
聽見斯雷特爾突然莫名的問話,黑袍人頓時心下一緊道。
「你在猶豫什麼?」
斯雷特爾目光平靜地看向對方。
「請饒恕屬下的罪過!國王現在被囚禁在原來沃蘭斯殿下所待的……」
話未說完,便見黑袍人捂着脖頸痛苦地倒在了地上,徒勞掙扎了一下後便再無任何聲息。
斯雷特爾輕甩了一下手,鼻間發出一聲冷哼轉身消失不見。
這枚棋子以前從來不會猶豫,甚至沒有任何多餘的思想,而剛才,從他口中問出國王位置的時候,他猶豫了。
猶豫,代表着他不再是從前那枚可以信任的棋子。
猶豫,代表着他已經背叛了自己。
而背叛的代價在他眼中只有死亡一途。
斯雷特爾的速度很快,飄忽的蹤影根本沒有軌跡可循,可是他的目標方向卻始終沒變。
很多年前,他曾經構思過無數刺殺國王的計劃,雖然最後他都放棄了,但是,他的腦海里卻清楚記得這個王宮內錯綜複雜的地形路線。
既然所要殺的人是一國之王,必然需要作出縝密周全的準備,而熟悉了解王宮的地形路線圖自然是最基本的常識。
王宮很大,對於某些人則很小。
轉眼間,他來到了那座囚禁國王的宮殿前,只是他卻沒有進一步的行動。
因為,有人攔住了他的去路。
「斯雷特爾,我知道你一定會來這裏。」
洛斯林看着對方,神色間儘是沉重。
「既然我來了,你應該知道我想做什麼。」斯雷特爾冷然道。
「我知道。」
「你不知道,否則你就不會站在我的眼前。」
「我沒有忘記我們之間的約定,但是至少現在不是履行的時候。」
「為什麼?」
「因為他還有作用。」
「什麼作用?」
「沃蘭斯需要他名正言順的登上王位。」
「很好!很好!」
說完,斯雷特爾轉身便離開。
不是他不願意強行殺死宮殿裏的國王完成三十多年等待的復仇,單憑洛斯林是絕對無法阻止自己,然而令他真正選擇放棄的原因則是蠍蛇侍衛長一直沉默在旁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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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稍微忙了些,而且本身碼字就慢,所以更新耽誤了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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