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專列 Vol·25 [The War Still Rages Within·新冷戰]

    「司令塔三十七人,氣象參謀、操舵手、作戰參謀、記錄員、無線電話通信士官、旗號官,準備戰鬥!」

    「射擊指揮所!校官、尉官、士官兵二十三人,炮術長、測距官、方向角測定員保持警戒!」

    「前部炮塔尉官、士官兵員十八人準備戰鬥,二十毫米四聯裝機關炮座由射擊指揮所統一管轄,配電盤操作士、傳令筒通信士和水深測定士進入戰鬥狀態!」

    「所有掌帆士,甲板士官兵、槍帆兵、舟艇長、彈藥庫管理員、統計員進入戰鬥狀態。一筆閣 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彈藥搬運兵、警戒兵繼續工作。」

    「船工部、士官兵九人,工匠長、木工、兵器工、鈑金工、鍛造工、機械工、潛水夫趕往第二桅杆領取武器,準備格鬥!」

    「損害管制兼隔艙排水操作部!尉官與士官兵十一人,滅火隊員、搶修兵、前甲板艙管室長,管線面板操作員立刻參與戰鬥!」

    戰鬥短訊在四十秒內頒佈完畢。

    吉姆老子在這一刻回到了大西洋——

    ——回到了最緊張,最興奮的狀態。

    除了鍋爐室和電機室的軍官,勇士號已經完全覺醒,三十六個不同家庭的四代人,共同聚集在這艘古董艦船上。

    這艘鐵甲艦需要七百個兵員來操縱,按照輪班換崗制,不算作戰部門至少也要兩百人。

    這一百四十四位戰士,在勇士號上得一人掰作三人用。

    這艘頹老的鐵甲艦擁有了新炮塔,新機槍,老舊的六十八磅炮也退出了歷史舞台,甲板下的儲艙改道,變成乾淨利落的輸彈機管路。

    但是還差那麼一點,還差那麼一點點。

    勇士號就像是日暮西山的糟老頭子,要它適應二十一世紀,老人家需要一些時間來換衣服,穿裝備。

    可是已經沒有時間了——

    ——已經結束咧!

    水兵手上的輕武器是二零零二年就淘汰下來的l8a1突擊步槍,想在英國搞到新鮮熱辣的hk貨色,不光要軍方的採購許可,還需要巨他媽長的運輸時間。

    面對全副武裝的血族飛行兵,這些海軍戰士們就像是身無片縷赤身裸體的活靶子,為了搬運機械設備和炮彈,他們身上只有輕便的二級甲,連頭盔的穿戴率都很低。

    糟糕的能見度讓兵員們無處下手,狂風暴雨和搖晃的船身更是讓瞄準射擊變成了一種奢望。

    但是只有一件事,唯獨一件事不可忘記——

    ——從一九二五年起,到二零二五年的今天。

    這一百年,一個世紀,四代人。都在蔚藍的大海上默默守護着英聯邦。

    唯獨這件事讓人們士氣高漲,強大的作戰意志像是鍋爐中的火焰一樣,無法被暴雨和恐懼澆熄。

    他們是實打實的正規軍,訓練有素的暴力機關,怎麼會輸給一群吸人血吃人肉的黑幫地痞?

    此時此刻——

    ——羅伯特·唐寧的內心在動搖。

    他與吉姆老子衝出指揮部,在瓢潑大雨中屹立在甲板中央,望着黑漆漆的天空和黑漆漆的海洋,想從海潮風浪和雨水中分辨天空中的飛行單位。

    要是有光就好了——

    ——如果有光就好了。

    幾乎所有人都在渴求光源。

    無論是甲板上保護工匠的兵員。

    還是在搶修艦炮組建機炮系統的工匠。

    或是甲板下暗光環境中,睜大眼睛幾乎要流淚的電氣化工程兵們。

    仔細聽——

    ——有東西來了!

    吸血鬼的先鋒隊已經開始俯衝,在一千八百米的高空急速降下。

    吉姆老子記得這種聲音,這些蝙蝠怪胎在七十年前就是這麼對付防空機槍的。

    自由落體的加速就像是攻擊機在轟炸投彈時做出的俯衝機動,只不過這些兩米多長的作戰單位要更靈活。肉膜突破音障時發出的嘯叫就像是刺耳的銅管小號。

    「迎敵!」

    吉姆老子和羅伯特小子幾乎在同一時間舉槍向天。

    子彈的爆鳴聲綿延不絕,在半空中炸開一團團火花——

    ——二十多個黑影從天而降。

    它們粗大的趾爪骨節用不了人類的熱兵器,巨大的體型也穿不了避彈衣,可是同樣歸功於這種強壯的肌理和厚實的皮下脂肪,這些由菌絲蛋白粘連的肉身就像是防彈凝膠——通常需要五六顆子彈打中同一部位才能造成有效殺傷。

    從勇士號的甲板上冒出成片的血花。

    第一炮塔的兩個老人家避讓不及,生生被吸血鬼從甲板砸進了船艙。

    這些怪物如墜地流星,在進攻時絲毫不會顧慮斷頸骨折這種輕傷,哪怕從高空墜落砸成肉餅,也能通過大腦的精神元質與肚腹的白夫人肉身元質兩個核心,通過吸血的方式復原身體。

    對這些吸血鬼來說,身體就是最好的炮彈。

    幾乎在第一回合,十六顆血族炮彈命中了鐵甲勇士號的主甲板,只有四個倒霉鬼被擊落,這些怪物在落地時帶走了八條人命,並且在吸血的過程中逐漸復原,要朝着動力鍋爐室去!

    羅伯特小子打空彈匣,與爺爺發問:「二戰我們他媽的到底是怎麼贏的?!」

    「我怎麼知道!」吉姆老子步履瞞珊,一瘸一拐的朝着着彈點而去,「跟過來!這些吸血鬼在降落時是最虛弱的時候!這是它們的老伎倆了!進入船體內部,然後開始尋找彈藥架和動力室。如果它們在船里活過來,就立刻開始搞破壞!」

    第二輪血族炮擊還沒來——

    ——吉姆老子從艙室通道扯來一個消防滅火器,對着一團還在蠕動的肉泥噴灑殺菌乾粉,巴拉松與銀質粉末讓這團肉塊變成了類似薪炭的焦質物。

    羅伯特看向頭頂的着彈坑,甲板的隔層中鋪了一層銀線編織的網格,這些血族在降落時就已經被割成了五十多塊碎肉,想要恢復成原樣恐怕需要很長很長的時間。

    吉姆老子踢開覆在戰友屍體上的污穢之物,神色複雜的解釋着:「你要問我們是怎麼贏的?這就是答案」

    羅伯特連忙問:「它們停火了?」

    「不,它們在等待首輪炮擊的反饋。」吉姆老子與孫子一邊解釋,一邊調動動力室班組的四個小伙子一塊出來做消毒工作:「這種炮擊就像是海戰中的校準炮,如果有效才會繼續進攻,攻擊無效的話,就會立刻轉變戰術。」

    羅伯特緊張的說:「它們會怎麼做?」

    「如果沒辦法逼停戰艦,沒辦法從內部破壞我們的動力系統——這些飛行兵會儘可能的消滅我們的有生力量,說的簡單一點,就是不破壞船的情況下,把我們殺光。」吉姆老子叼着雪茄往樓道趕,要跑回甲板準備更加激烈的近距離格鬥了。

    「爺爺!」羅伯特·唐寧從衣兜里掏出萬靈藥,幾乎把所有庫存都拿出來。

    吉姆老子疑惑:「這玩意是什麼?」

    羅伯特緊張的解釋道:「它叫萬靈藥,或許能治好你的腿腳,我不知道它有沒有用但是像你說的,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吉姆指着唐寧的鼻子罵道:「你在戰鬥中的表現是一等一的菜鳥!有這種東西早就該送去後勤分配給所有戰鬥組別!」

    話音剛落,老人家立刻給自己來了一針。

    短短的十來秒過去,只見吉姆老子的斷臂斷腿處的皮膚發紅開裂,長出新的肉芽,地板上多了些渾濁的膿漿組織液,骨骼像是見了春光的野草開始瘋長。

    吉姆·唐寧榮光煥發,提着手提箱健步如飛,像是靈巧的猴兒躥上甲板。重回戰場時他的眼球剛剛長好,將假眼給頂出眼窩。

    「格洛麗亞!我的好妹妹!把這玩意送去蓄水罐里!」

    吉姆老子得到這種至寶時,第一時間就想着將它灌進戰艦的淡水管道,只要不是致命傷,士兵們就不會下火線。

    他卯足了力氣奔跑着,需要越過五十餘米的中部艦台通道才能與醫護員碰頭——

    ——就在此時,就在此刻。

    吸血鬼的第二輪攻擊來了。

    天空中響起扑打翅膀的雜音,那是血族感受到同伴的靈壓在船體內消失之後,改換的殲敵戰術。

    它們在海面低速巡航,貼着洶湧的浪潮避開雷達的偵聽,準備登艦肉搏。

    「自由開火!自由開火!自由開火!」吉姆老子的耳朵治好了,那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振翅音符聽得他頭皮發麻,對着指揮部的胖老爺嘶聲大喊:「所有六十八磅炮!開火!」

    中部艙體的二十六門古老大炮已經無人操縱,但現代火控單元可以讓它們開火,只需要小型柴油機去拖拽並聯的拉火繩。

    震天動地的炮擊讓甲板上的勇士們回到了一百五十年前。

    實心鐵彈轟出一片洶湧的水花,這輪鐵炮齊射就像是雄獅抖落身體的血虻,像是震天的怒吼。

    神怪傳說中的生物擁有普通人難以達到的速度與力量。

    但是英國皇家學會的會長艾薩克·牛頓說過。

    ——力是互相作用的。

    這些碳基生物運用蒙恩聖血離開地面,在俯衝時能獲得一點五馬赫的極限速度,在振翅滑翔時能保持一百五十公里每小時的極限速度。

    但是在這種狀態下,哪怕是一顆小石頭撞在它們強壯又脆弱的蝠身肉軀之上,都會造成恐怖的撕裂傷。

    二十六顆炮彈在艦船的周圍炸出粗壯的水柱,與時速超過一百二十公里的血蝠相撞時,這些飛行兵如撞上山丘的飛機,在瞬間粉身碎骨。

    它們在臨死之前都不明白——

    ——為什麼這艘船能爆發出如此驚人的戰鬥力。

    戰前會議上說鐵甲勇士號只剩下一百四十四個人。

    可是這狠厲的炮擊,就像是百年之前的滿編船組對它們發出的怒吼。

    當這兩百多個吸血鬼撞進一道道死亡水柱中,被強烈的聲光轟得頭昏腦漲,好比從八百米高空自由落體摔進了海里,肉身瞬間在海平面摔得四分五裂。

    這就是黑王子最後的怒吼。

    六十八磅炮的炮膛無人打理,想要再次響起炮擊的轟鳴,必須清理膛藥重新裝填,博物館的老古董旁空無一人,只留下一片黑暗與寂靜。

    在炮室的廊道還有一台柴油發動機,剛剛停止運轉,它馬上被年輕的水兵抱走,準備送去甲板,做海帆纜線的牽引工作。

    不過十來秒的寂靜,在炮擊中生還的幸運血族攀上了鐵甲勇士號的側舷。

    那一刻時間都變慢了——

    ——羅伯特·唐寧剛剛跟上爺爺的步子,從艙體鑽出,重回一線戰場。

    吉姆老子手裏抱着珍貴的萬靈藥,箱體中還有八百五十毫升藥水,或許它能進一步強化兵員的作戰能力,他要往中部塔台跑,將這些東西都送去淡水罐體,甲板上的每一位士兵隨手打開水閥,就能立刻從奄奄一息的狀態中起死回生。

    他的身後有一道遮天蔽日的陰影——

    ——猙獰可怖的血蝠一個縱躍從酒吧的木製窗台中翻出,翼展幾乎有三米寬,窗台的碎玻璃在這愚蠢骯髒的血族臉上劃出一道道血污,疼痛讓這粗魯的吸血貴族風度全無,鋒利的趾爪在暗黃燈光下閃閃發光,離吉姆老子只有一步之遙。

    那一刻——

    ——吉姆幾乎認為自己死定了。

    他的表情狠厲,將手裏的箱體猛然向遠處甩去。

    銀光閃閃的箱體打着旋,往遠方中段高台的格洛麗亞老奶奶飛去。

    吉姆怒吼着:「送去儲水罐!格洛麗亞!」

    只這一秒。

    羅伯特幾乎絕望——

    ——整個鐵甲勇士號最勇敢,罵人最狠厲的船長消失了。

    他被一頭健壯的血族攔腰抱住,撞進無盡的海洋深淵中。

    與此同時飛轉的手提箱在半空就被機靈的吸血鬼攔截,靈巧的勾趾牽住箱體的提把。

    羅伯特立刻舉槍想把這畜牲打下來,可是步槍彈這零散無力的鋼芯彈頭根本就打不死那桀桀怪笑的怪物。

    他抽出江雪明的副武器,打光了bat·ater的銀彈,眼看這吸血鬼在桅杆中段變成兩截,臨死之前又將手提箱拋飛,送去另一個同伴手中。

    「啊!——————」

    小羅伯特幾乎要抓狂。

    他的眼裏滿是血絲,無能狂怒。

    在近距離格鬥的作戰過程中,水兵壓根就不是這些怪胎的對手,他們沒有時間去熔鑄銀彈,船舶廠不是煉鋼廠,手上淘汰下來的英國軍火也很難殺死這些強壯的怪形。

    經過六十八磅炮的篩選,只剩下四十多個血蝠飛行兵活着爬上勇士號的船頭,但是這已經足夠了。

    對勇士號的四代人來說,路已經走到頭了。

    導彈的發射架依然矗立在那裏,但是已經無人去操作它們。

    羅伯特·唐寧即將迎來可恥的失敗——

    ——從遠方傳來更多的,密密麻麻的,令人目眩神迷的雜音。

    ——那是什麼?

    ——或許是更多的血蝙蝠吧?

    他看見血淋淋的第二機槍塔,失去半個身體,脊椎暴露在空氣中的小兄弟。

    他倚着圍欄,看見空無一物的漆黑海洋,老唐寧從這個位置跌下,不見蹤影。

    他看見桅杆被一個血族撞斷,黑王子的大帆布就此落下。

    唐寧心灰意冷,脖頸上的黑玉輝石在瘋狂的吸收他內心陰暗低沉的情緒,在戰鬥意志被摧毀的瞬間,連舉槍換彈的動作都開始機械麻木。

    直到一隻白鴿停在他的臂膀,停在他木然僵硬的手臂上——

    ——那種感覺非常詭異。

    他難以理解這隻鴿子是從哪裏來的,或說它本就不應該出現在這風雨飄搖即將沉沒的老古董上。

    直到這頭可可愛愛的小鴿子轉過頭,以血紅的雙眸緊緊盯着唐寧小子,從尖利的喙嘴中吐出一條新鮮的,尚且在跳動的軟肉。

    羅伯特認得!

    那是吸血鬼的肉。

    直到這頭小鴿子低下頭,釋放l8a1的機片,完成閉鎖動作。

    羅伯特被清脆的槍膛閉鎖聲拉回了現實!

    他不能認輸!

    他永不認輸!

    在黑漆漆的大海里,還有瑪莎的骨灰,有瑪莎的亡魂。

    只在這一刻——

    ——從高昂的米字旗上落下來六具吸血怪物的壯碩身軀。

    它們悽慘的嚎叫着,五官的軟肉像是被鋒利的刀子割開,將牙齒眼球和鼻軟骨都取走,耳朵也不見了,兩頰的顴骨外露,是恐怖的骷髏面相。

    它們摔在結實的甲板上,立刻被水兵的槍焰澆頭灌腦,死成一團肉泥。

    「我親愛的少爺!」


    烏雲之下,旗杆之上緩緩落下一個纖瘦的影子。

    溫斯頓·斯賓塞——

    ——或說傑克·馬丁。

    他張開雙臂,一手提着萬靈藥箱子,另一隻手提起吉姆老子。

    「你還沒有與我結賬,這單生意就不算完。」

    黑漆漆的鴉羽大氅像是一對緩衝滑翔翼,有數百隻白鴿緊緊抓着着幽魂野鬼的軀幹兩肩和大腿,使勁扑打着翅膀。

    傑克落在羅伯特面前,身後的白鴿四散紛飛,要去救助其他水兵。

    羅伯特:「溫斯頓溫斯頓?」

    傑克把手裏同樣滿臉驚愕說不出一句話的唐寧老子還給唐寧小子,神態高傲,帶着蔑視的語氣

    「照顧好這個小傢伙。」

    吉姆老子當場就被這輕蔑的教訓口吻所點燃:「你又是哪裏冒出來的妖怪?要教我做事!?」

    傑克佝身湊到羅伯特耳畔:「我是對你說的,照顧好你自己,至少寫一封遺書,遺產歸屬人寫我的名字就行——」

    他對吉姆指指點點,對唐寧擠眉弄眼。

    「——然後照顧好這個小傢伙。」

    漆黑的身影化作一團稠厚的煙霧,瞬間消失不見。

    在傑克消失的瞬間,躲在船舷之外,趴在鐵甲艦炮口瑟瑟發抖的兩頭吸血鬼立刻找回了信心,它們再次從圍欄一側躍起,要撲向唐寧爺孫倆。

    散去的黑霧再次匯聚成實體——

    ——傑克從陰影中現身,鋸肉大刀在鐵板鋼皮上拽出一道火紅的星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滾燙的刀刃切開第一頭吸血鬼的脖頸,炙熱的鋸齒刃將熱血噴灑在吉姆老子的胸膛,緊接着破開第二頭吸血鬼的肚腹——

    ——噴射而出的白夫人爬滿了羅伯特小子的面門。

    這兩頭怪物就像是失去絲線牽引的人偶娃娃,肢體癱瘓半掛在圍欄上,於恐怖猙獰的笑聲里,被傑克一腳踹進大海中。

    他像是逛菜市場,回頭與爺孫倆閒聊。

    「吉姆爵士,不好意思,剛才我在開玩笑,就是很典型的美式笑話,比如[啊哈!我走了!其實沒走!騙人噠!]這種笑話,能理解嗎——我是個美國人,囉里吧嗦的美國人。」

    他擦拭着鋸肉刀上的血,讓鍍銀刀鋒再次明亮。

    「——不過我的父親以前在英國軍工廠幹活,李恩菲爾德你知道嗎?」

    吉姆老子呆滯的搖了搖頭。

    傑克接着說,神情悵然:「不知道也沒關係,總而言之,我非常尊敬你們爺孫倆——尊敬這條船上的每一個人,要是這些鴿子能再機靈一點,飛得再快一些,我就能早點趕過來,還好我趕到了,幸好我趕到了。」

    說罷他順手拿走羅伯特小子手裏的步槍,往身後潑了三十發子彈,剛剛爬上甲板的怪物又落回海里。

    把槍械塞回唐寧小子手中,傑克再次變成煙霧消失不見。

    爺孫倆終於回過神來,往中段塔台衝刺。

    兩人合力將萬靈藥灌進淡水罐體中,終於有了閒工夫回頭多看一眼血跡斑斑的甲板——

    ——不看不知道,一看就進入了未知的,無法理解的領域。

    在寬敞的甲板上還有十來頭吸血鬼正在虐殺勇士號的水兵,這些力量超然的怪獸光是輕輕揮動趾爪就能帶起一片殘肢碎肉。

    可是此時此刻,有數之不盡的白鴿扑打着翅膀,往這些怪胎的臉上撲去,羅伯特看得猛撓頭,他甚至能看見三鴿一組的醫療急救小分隊,兩頭大鴿子拽着一個重傷瀕死的老爺爺來到水閥附近,一頭小鴿子用腦袋擰開閥門放水救人。

    黑霧中的刀光像是除草切割機一樣,它猶如鬼魅漂浮在船體四周,往往凝聚成傑克·馬丁的人形時,就帶起一片稠厚的血,落下一個滾燙的蝙蝠腦袋。

    那種感覺太怪了——

    ——因為這陰影中的怪客一直在笑。

    說句很破壞氣氛的話,這笑聲從第二炮塔和通訊站開始。

    它[哈哈哈]一下就突然停滯,然後又去機槍塔繼續[哈哈哈哈]。

    好比老舊的播音磁帶卡盤,笑的不是很利索,不夠流暢。

    但是在這把銀光閃閃的鋸肉刀下,吸血怪胎死亡的速度太流暢了——黑霧消散又成型的頻次間隔不過數秒,立刻能帶走一兩個鮮活的吸血貴族。

    清理完甲板上的敵人,這團黑霧鑽進了船體。

    吉姆老子立刻聽見甲板下傳來乒乒乓乓的動靜,像是從天而降的援兵遇見了難纏的對手,只見貴賓船艙的彩玻璃撞出兩頭巨大的血蝠,想逃出生天——傑克·馬丁緊跟其後,又將它們生生拽回房間裏。

    吉姆問:「這傢伙到底是誰?!」

    羅伯特猛搖頭:「我不知道啊!」

    不過沒時間解釋了——

    ——從極遠處響起三記示警炮擊,在鐵甲勇士號的船頭船尾炸開巨大的水花。

    「是海軍的護衛艦。」吉姆老子神色緊張,開始焦慮。

    唐寧咬牙切齒:「怎麼辦?我們真的要在近海和他們打嗎?打得過嗎?」

    吉姆沉默了——

    ——鐵甲勇士號是上一個時代的歷史遺產。

    它扛不住現代軍艦的主炮射擊,吃上幾炮它就會變成海洋里的墓碑。

    緊接着,吉姆船長看向甲板上的同伴們。

    在萬靈藥的治療下,還有作戰能力的兵員所剩無幾。

    唯一能做的,就是加急修理維護炮塔,為發射人工降雨的導彈做準備。

    「逃吧」吉姆老子很不甘心,但是現在這個狀態,只能祈禱勇士號能甩開這些跟屁蟲。

    可是從司令塔指揮室立刻傳來更加糟糕的消息。

    通訊員滿臉是血,拿着無線電伸長了脖子,往窗外對吉姆船長喊。

    「我們沒地方逃了!船長!他們發信警告我們!特勤團在附近的海域佈置了漂雷,再往東北方向去,勇士號會被炸沉的!」

    吉姆大喊:「那就調轉船頭!護衛艦怎麼來的!我們順着它們的安全通道跑出去!我不信這些乳臭未乾的臭小子敢朝着勇士號開火!」

    「可是可是流向變了!」通訊員緊張急切的說:「洋流的流向變了呀!船長!他們只給我們十分鐘時間考慮!要麼向英國皇家海軍投降,回到樸茨茅夫港繼續當古董博物館!要麼變成一團海上的泡沫!像小美人魚一樣!這是他們的原話!」

    「他媽的老天爺都不長眼?!」吉姆只覺得倒霉透頂:「這糟糕的鬼天氣」

    勇士號的桅杆斷了一根,靠着鍋爐和雙帆不可能跑過這些護衛艦。

    就在此時,就在此刻——

    ——從勇士號的船身炮室突然冒出火光。

    就如護衛艦對勇士號所作的示警炮擊一樣。

    前後六顆實心鐵彈落在極遠方,落在一點五公里之外,精準的削去了護衛艦的軍旗,撞進大海里。

    吉姆感覺匪夷所思。

    「誰在開炮!?」

    「是誰?」

    「我下令了嗎?是誰在胡鬧?!」

    從船艙里冒出一個電控士官,神色慌張的對船長說。

    「不知道啊!船長!光是處理甲板就夠我們忙活的了。」

    吉姆吼聲如雷:「難道是鬧鬼了嗎!?六十八磅炮不可能自己動起來!是哪個小可愛不聽我的命令!私自開炮的!」

    他怒氣洶洶的沖回艙室,和羅伯特小子一塊回到二十六門鐵炮艙室中。

    緊接着——

    ——就望見夜色下,暴雨雷霆中。

    一個個似真似幻的靈體,一個個穿着海魂衫的幽靈。

    這些水兵矗立在大炮旁,熟練的搬運着炮彈,刺破火藥袋。

    直到吉姆老子撞開大門——

    ——這些幽靈船員齊刷刷的回頭看了一眼。

    吉姆老子一句話都沒說,順手把門給帶上了。

    他與孫子在門外商量着。

    「我們是見鬼了,對嗎?真的真的見鬼了。」

    羅伯特小子直點頭。

    「沒錯爺爺」

    吉姆老子接着問。

    「我看到右舷的第三門大炮,那個裝填手是我爹,你看清楚了嗎?」

    羅伯特:「看清楚了,和我長得一模一樣。」

    吉姆突然一下子沒繃住:「我不知道說什麼好,小羅伯特。在我年輕時,第一眼看見鐵甲勇士號的時候」

    小羅伯特從軍裝里掏出抹布,上邊有些機油,但是不妨礙給爺爺擦眼淚,「我知道,你說過很多很多回,你說只要看一眼,就再也離不開這艘船,魂魄都要丟在這裏了。」

    「現在我的心被外邊那幾艘護衛艦搞的好亂啊——突如其來的變故和這些莫名其妙的事,讓我腦子像是一團漿糊。」吉姆老子接着說:「我這個爹沒給我留什麼遺產,沒想到會在這種場合再見一面,真他媽晦氣。」

    小羅伯特輕輕拍打着爺爺的脊樑。

    「是好事」

    傑克·馬丁料理完甲板上的吸血鬼,出現在爺孫倆身邊。

    他恰好推門,往炮室看了一眼,緊接着也露出吉姆老子的同款驚愕表情。

    「哦!哦哦哦哦!」

    傑克揮了揮手,滿臉不好意思。

    「抱歉,走錯門了。」

    緊接着把門帶上,不再去驚擾這些亡靈。

    三人站在觀察窗邊,只看見窗外洶湧的海浪不時拍打着船體。勇士號此刻要逆流航行是不可能的。

    前有浮雷,後有追兵。

    傑克倚着窗戶,自來熟的往吉姆老子衣兜里掏雪茄。

    「船長!我把甲板收拾乾淨了,接下來我們要去哪裏?」

    吉姆老子垂頭喪氣:「沒地兒可去了,到頭了。」

    羅伯特小子也跟着說:「辛苦你了,溫斯頓,沒想到你那麼厲害」

    傑克撓着臉,有點無所適從,他在一百六十多年前是英國陸軍的一員,對海上的事情了解甚少,要是這兩位水兵都說沒戲了,那是真的沒戲。

    吉姆老子不甘心的捶打窗台,語氣狠厲:「這才剛剛出發呢!我好不甘心要不是這突如其來的古怪洋流,也許還能往前再開一百多海里。」

    「老爺說的是什麼意思?」傑克不理解:「少爺,您給我解釋解釋?」

    小羅伯特耐心的解釋道:「鐵甲勇士號的動力系統太老了,它在這種洋流環境下,跑不過那些現代艦船的。」

    傑克反問:「這種洋流環境很常見嗎?」

    小羅伯特搖搖頭:「很少見,非常少見,大海不像天空那樣陰晴不定,所有洋流都有它們各自的去處,不可能說某一年突然有一股水流改變了方向,見鬼」

    話音未落——

    ——從觀察窗中濺起浪花。

    整個鐵甲勇士號被突如其來的洶湧水流擠壓變形,龍骨船架都跟着搖晃,發出咯吱咯吱的慘叫。

    甲板上依然在與時間賽跑的工匠兵員們摔得屁股疼。

    他們爬起時,就抓住圍欄的繩索,探出身體伸長脖子往外看,緊接着便是死一樣的寂靜,詭異柔和的光線照亮了這些兵員的臉。

    原本黑漆漆的暴風雨中,鐵甲勇士號周邊多了三艘船——

    ——具體來說,是憑空突然出現的!

    從通訊站的無線電中傳出質問,向吉姆·唐寧的嚴厲質問。

    是參謀的神智幾乎陷入癲狂狀態時,聲音顫抖卻要強行保持理智的質問。

    「那些船,是什麼東西啊?」

    從圓孔觀察窗中往外看,吉姆只能看清遠處八十來米之外的兩艘軍艦。

    「是皇家橡木號,在一九三九年十月十四日,於斯卡帕灣被德國u-47潛艇擊沉。」

    「還有胡德號,一九四一年五月二十四日,被德國俾麥斯號擊沉。」

    吉姆老子在艙室中飛奔。

    他要跑到另一側舷窗去看清最後一艘軍艦。

    「還有巴漢姆號戰列艦,在地中海被u-331號潛艇擊沉。」

    參謀:「你的意思是這些是幽靈船?」

    「放你媽的屁!這些是英靈船!」吉姆老子還沒罵完,只見鐵甲勇士號不過五十米的海域中出現一道漆黑的陰影。

    鏽跡斑斑的巨大艦船破浪而出——

    ——三人終於看清這些艦船是如何出現在海面上的。

    長滿珊瑚的炮塔,司令樓與艦橋上已經全都爬滿了綠油油的毛刺。

    若是用望遠鏡去細看,這艘船上的衛星天線里還有魚在蹦躂。

    隨着鋼鐵與洋流拍打出數十米高的水柱,它尚未停穩,依然能見到水下空腔產生的一個個小型渦流,這些旋渦完全消散之後——

    ——吉姆老子將對講機切到公開頻道,要參謀把通訊信號傳輸給護衛艦新一代的年輕小伙子們。

    「你們雷達上顯示的最後一艘鬼船——是喬治五世級,威爾斯親王號戰列艦,我的班組曾經在這艘船上服役,與丘吉爾一同出訪美國,簽下大西洋憲章。」

    「它在一九四一年十二月十日,變成了馬來西亞海底的遺產,在今時今日,不遠萬里回到了這裏。」

    「現在!誰是英國皇家海軍?」

    「臭小子們!天空!要放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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