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子離開鐵板階梯,重新站在踏實地面的感覺很好。
三座月台之間川流不息的人們,各種各樣複雜的靈感,複雜的味道。如今在他的知覺中變得更加清晰了。
米米爾溫泉之旅,讓他從破殼而出,變成若蟲,即將化蛹。
一個月之前,&nbp;&nbp;雪明還能感覺到一層若有若無的壁障在阻礙靈感知覺,今時今日,就像是六次蛻變的蟲形比喻。他的靈體能幻化出細弱的絲線纖毛,去感受信息,完成複雜的動作。
他細細琢磨着——
——這就是小七眼裏的世界嗎?
站台之間匆匆走過的人們臉上帶着喜怒哀樂,去往的目的地也各不相同,他們身上的行囊或沉重或輕便,&nbp;&nbp;身體的狀態也是千姿百態。
由手臂延展出來的絲線團塊,像是好奇寶寶一樣,朝向這些旅客反覆舒張又收縮。
像是許多海洋生物的纖毛,也能探測其他生物,感受洋流冷暖。
這種感覺非常玄妙——
——雪明閉上雙眼,能通過這團絲線感覺到流星的位置。
阿星就在身側不過十來米的地方,在車站的小賣部,與管理員在一起聊天扯淡。那是非常溫暖,存在感很強烈的靈感壓力。
江雪明就像是得到了一件新玩具,肉身中的靈體一刻都安分不下來,要繼續往外延伸。
在米米爾溫泉集市的混亂環境中,進入化蛹的蛻變程序時,也沒有如此清靜自然的觀察過身體與靈體的變化。
在列車上睡覺吃喝,休身養神。回到人多的地方,回到九界車站的月台時,&nbp;&nbp;這種絲線靈體一下子就活躍起來了。
他心念一動——
——手臂的團塊絲線就立刻變成一根拇指粗細的線繩。
它們在皮膚之間跳躍,好比潛入肉身,&nbp;&nbp;又跳出海面的魚,若隱若現歡快活躍的游到指尖。
純白色的絲線鑽出食指,一路往前延伸,隨着他的目光,朝着遠處而去。
絲線伸展出去二十公分就立刻開始發生變化,從拇指粗細迅速瘦身變成麵條狀,也不如一開始那樣堅韌,在兩側乘客刻意的避讓下,依然被他人的靈感壓力影響,變得歪歪扭扭,像是在海洋中遇見了暗流。
有靈壓強大的乘客捂嘴偷笑,看見雪明這個愣頭青在月台肆無忌憚的延展靈體,是哭笑不得的感覺。
還有玩鬧心強烈的小姐姐,對着這條絲線猛打噴嚏。
原本纖細的線段就立刻被強勁的衝擊拉得老長,朝着月台的大石樁立柱而去。
它撞在立柱上,卻沒有粉身碎骨,也沒有任何傷口,軟趴趴的繞了個彎,繼續朝着流星的方向前進。
江雪明進入忘我的狀態,他能從這條線段中感受到許多,&nbp;&nbp;許多與五感類似的信息。
空氣的流向,&nbp;&nbp;與其他生命體的距離。
熱烈或冷淡的情緒,濕潤或乾燥的路面。
列車紅木音響的震動,還有小賣部鐵板燒肉腸的油煙味道。
儘管很微弱,這條絲線還不夠敏銳,它本身作為靈體傳感器來算,還比較年輕,還需要時間去成長。
但是這些信息切切實實的傳回了腦袋裏,就像是延展出去的新肢體。
江雪明心想——
——這就是傑森·梅根時時刻刻都能感覺到的世界嗎?
萬事萬物的色彩變得更加誇張。
原本冷淡的東西,現在要覆上冰霜。
原本火熱的東西,現在要燃燒起來。
不——
——恐怕傑森在這方面的能力,要比我強上數百倍。
這老哥從來都沒有用靈體的絲線觀察世界,卻能隔着那麼遠發現其他生命體。
直到靈體絲線即將觸碰到阿星,又被阿星揮手攪亂,在鐵板燒的電爐熱氣里消失無蹤。
十六米,這就是江雪明靈體可視範圍的極限。
從拇指粗細的絞擰繩索,變成不過頭髮絲粗細的纖弱絲線。
再試試其他玩法?
——雪明如此想,就立刻從指尖聚起新的玩具。
乳白色的光輝絲線不斷變形壓縮,作出各種不同的器具。
變成刀叉,變成手套,變成筷子。
變成子彈,變成煙斗,變成口罩。
不論它發生任何變化,都是一副懶洋洋軟趴趴的樣子。
雪明伸手去觸摸它,有一種非常奇妙的觸覺。
好比左手撫摸右手——
——大腦中傳出的信號,就像是有一部分新生的肢體,被手掌緊緊握住了。
靈體絲線沒有任何溫度,摸上去是冰涼的。
它沒有物質實體,就像是空氣——用磁約束的方式聚作柔軟的風團,從中能看見非常規律的電流閃動,它與肉身相連,發出時暗示亮的穩定光源。
將它做成子彈,恐怕在槍膛閉鎖的時候就會斷開與它的聯繫。
想要賦予它強大的動能,或者讓它去傷害敵人,揮出酒狂那樣的拳擊,在現階段是難如登天。
這就是蟲蛹與若蟲的區別。
將靈體絲線放出,就沒有肉身的保護,能獲得一些信息,能做到隔空取物這種魔法神跡,同時也更容易受到靈感損傷。
將靈體絲線收回,就與若蟲沒有明顯的區別。
江雪明試着用這團絲線,去穿過靈衣——
——結果失敗了,靈衣將這些絲線擋在衣料之外。
他內心暗想,維克托和文不才都嫌棄車站的制服,每次喊出靈體,恐怕靈衣也會跟着撐爆。
如果魂威就是由此類靈體演化蛻變而來,由一條條絲線慢慢構築成蟲繭,最終羽化成蝶。也難怪魂威被擊碎時,肉身會跟着踏入死門。
魂威的破碎散亂,代表一個人的意志信念,乃至精神能量都變成了混亂的信號。
大腦像受到神經毒素的侵害,錯誤的指令會牽連肉體,做出錯誤的行為,最終三元質離鬼門關只有一步之遙。
江雪明越來越期待大書庫之旅。
如果有前人能將這些東西分門別類,找出其中的規律,光是解釋[死門]這個概念,就已經是很厲害的學者,很偉大的學問。一定能在大書庫見到他們的著作。
「明哥!你剛才是不是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呀?幹啥呢?」步流星舉着兩根大熱狗回來,把其中之一塞到雪明嘴裏。
「沒有,我只是試了試新的肢體。」江雪明說罷,就將靈體絲線當做手指,捻着熱狗木籤從嘴裏拔出來。
流星眼睛立刻就亮起:「哦!哦哦哦!你怎麼還長出新的手指頭了!」
「也不算什麼特別厲害的東西。」江雪明回憶起維克托老師的手法——在那個時候,在維克托老師單手給walkan隨身聽換磁帶的時候,是沒有任何靈體出現的,是實打實的心靈手巧。
「糟糕啦!我可不能拖後腿呀!要是明哥變得越來越厲害!去了更遠的地方」步流星努着嘴,一副憋大號的架勢:「我要是被丟下,不能和你一塊去找樂子,事情就太壞了!我也要長出新手指!不對!我要長一條胳膊出來!」
這玩意還能說長就長的嗎?
江雪明不是很懂。
但是阿星這股子精氣神就像是在說——只要努努力,靠着氣勢也能把靈體長出來。
這小子憋了半天,又要江雪明講幾個日常生氣小妙招。
他要借幾個生氣的小技巧,把福壽萬年的大鎖給解開,指不定護命符解鎖了,也能獲得新的小玩具。
就在此時,就在此刻。
大堂經理抱着兩人的武器箱,來到雪明身後。
「兩位乘客,bo委託我親自來接你們。」
看見步流星憋得滿臉通紅,像是賽亞人變身似的。
大堂經理汗顏問:「他是怎麼了?」
江雪明:「第一次生孩子,沒什麼經驗。」
大堂經理遞出箱子:「啊?他是男人,怎麼生孩子?」
江雪明拿走武器箱:「對啊,我也沒想通。」
流星試了半天,把所有意念,所有氣力,所有的專注與熱情都匯聚在手心,把手掌盯得發熱,都沒辦法將魂靈從體內呼喚出來。
最終只得放棄,跟上明哥的步子。
三人一路往五王議會去——
——步流星也沒有氣餒,只是對着經理問東問西的。
「哎嗨嗨!哥哥!咱們也不是第一次見面了,能傳授我一點妙招不?怎麼讓我的靈魂像是明哥那樣?拉出一根麵條來?」
「呃我也不知道。」
「您當初是怎麼完成第三次蛻變的?」
「是一次攸關生死的危機,我搖了傳喚鈴,侍者來救我,結果我平安無事,她卻受了重傷,我要帶她回車站,一直與她說故事,一直抱着她,要她保持清醒——然後靈體開始蛻變,很奇妙。」
「呀?還得靠好妹妹幫忙?」
大堂經理聽了步流星的缺德話沒什麼好臉色,「現在她是我老婆。」
流星立刻打住:「不好意思啊我那我自個琢磨會。」
說到此處,大堂經理就望見江雪明用靈體指節去勾帶武器箱的提把,立刻皺眉沉思起來,表情也變得古怪。
「江雪明先生自從你開始化蛹,就一直保持着靈體外放的狀態嗎?」
江雪明不以為意:「對,除了睡覺的時候,它會回到身體裏,其他時間都會主動跑出來。你看——」
說着,雪明出左手去撥弄武器箱的卡扣,仿佛不同他主動去做,立刻有一根靈體絲線構築的手指,輕巧的彈開卡鎖,又立刻將卡鎖扣上。
又看見雪明伸手去拿廊道兩側水吧櫃枱的可樂罐,靈絲就從五指中迸發,纏上可樂罐,送到他嘴邊時,連拉環都撕開了。
「——很方便,它們很聽話,比我的手指頭還靈活。」
大堂經理的表情變得非常非常精彩,就像是在看怪物,「您真的不是有什麼大病麼?或者是腦子裏有一顆腫瘤?壓迫了其他神經?讓這方面的能力變得特別厲害了?」
江雪明不理解:「難道其他人沒有這種能力?我記得我的侍者曾經給我露過一手,她用靈絲來攪拌雞尾酒」
「那只是攪拌雞尾酒!」大堂經理解釋着:「難不成江雪明先生你認為用念動力,或者用靈體拿取可樂,抓提重物是非常輕鬆的事?!」
江雪明抓起武器箱,這箱子起碼有二十多公斤。反覆提起又放下,靈絲構築的手指沒有任何疲勞或散亂的跡象,非常健康。
他終於想起——
——九五二七的精神力似乎也是有極限的。
在完成攪拌雞尾酒的工作時,那一分鐘的時間裏,七哥幾乎累得說不出話,要雪明戴起鋼之心對戒,才能構築出完整的靈體手掌。
或許讓大堂經理感覺到驚訝的怪異之處,就是靈體耐力與力量的差距?
大堂經理試探性詢問:「您沒有感覺到累?或者食慾大增?或是神經陣痛?」
江雪明搖頭:「沒有,這些靈體絲線一直在外面溜達,我沒感覺到任何不對的地方,還有很多人在笑話我」
大堂經理解釋道:「當然了!就像是你不穿衣服在大街上遛彎——把靈體隨隨便便暴露出來,也代表着你準備接受其他靈體的觸碰,準備與其他人來一次神智層面的溝通,是很不禮貌的事情!」
流星湊上來,好奇的問:「還有這種好事?」
大堂經理一把推開阿星好奇的臉。
緊接着解釋道:「江雪明先生,您沒有主動收回靈體的意思嗎?」
「太自然了,就像是我的手臂,我不可能一直把手臂藏在衣服里」江雪明皺着眉,突然有些不適應,想要把靈體絲線收回肉身中,對他來說反而是一種很彆扭,很委屈的習慣:「它只是一團氣流,一段電波,還有這些避諱?」
大堂經理煞有介事的解釋着,把兩位乘客拉進電梯。
「蛻變的過程是非常慢,也非常快的——雖然分了六個階段,無論人體還是蟲,在生長的時候都是流暢自然的,就像是小孩子長大,你只是問孩子年歲,卻很難感受到孩子長大的過程一樣。」
「卵擁有若蟲的跡象,在化蛹時就已經能見到結繭成蝶的特徵——這些都是一蹴而就,互有聯繫的。」
經理敲下電梯按鈕,又興奮又詫異。
「故而在化蛹時,也是人們精神世界最脆弱,最沒有安全感的時候——不同的若蟲,會選擇在不同的環境中完成蛻變。換到靈魂的演化過程,你這個蟲蛹是直接開了個天窗,環境對你的影響微乎其微,根本沒在怕的。」
「開玩笑哦!我明哥超勇的啦!」流星拍着腦門無師自通:「也就是說!我得把自己丟到奇奇怪怪的熱血角斗場裏!才能完成蛻變?我的taahi[靈魂]唷!你一定也是這麼想的吧!」
經理突然就愣住。
江雪明說:「你繼續,不用大驚小怪的,他一直都是個活潑的孩子。」
緊接着雪明又拍了拍流星的肩。
「好好加油!」
流星:「嗯!我會加油的!」
江雪明:「遲早有一天,你會變成加油站員工。內心的火焰跟着安全指示牌一起燃燒。」
「冒昧問一句。」大堂經理想詢問雪明的私事,與靈體有關:「一般來說,無論是哪個蛻變環節,我們都需要很強烈的意念,才能策動靈體,呼喚魂威,江雪明先生,你在想什麼?」
江雪明立刻說:「我要還錢。」
經理又愣了那麼一下:「還給誰?」
「九五二七,我欠了她很多很多錢,不能耽擱。」
「還有嗎?其他的?」
「就這一件事,我很害怕,害怕還不上這筆錢。」
「啊?」
「是的,我時時刻刻都在害怕,認為自己欠她的人情實在太多太多。如果她因為這筆借款,在生活中遇見難題,她買不到合適的武器,連吃喝都成問題,要在危險的任務里挨餓受凍,或者因為這筆錢受了傷——我良心難安,就像是一把斧頭懸在我的心口,隨時都會劈砍下來。」
大堂經理的表情變了,突然就開心起來。
流星也是這樣——摟着經理的肩,像是突然明白明哥的想法,那麼複雜又那麼簡單。
江雪明絮絮叨叨的,靈絲所作手指越來越凝實,它想到了很重要的事,就不願意回到身體中。
「她很在乎我,非常非常在乎,她是個敢愛敢恨的人。我不知道這十八萬八千八對她而言代表什麼,她到底存了多久,受了多少苦,歷經多少磨難,才掙到這麼多錢——但是我的靈體無時不刻都在尋找她,它們不願意回來。」
江雪明抓着重點,反覆確認。
「我一直在想,她會不會因為突如其來的借款請求,以為我這個敗家僱主花錢大手大腳,會不會奮不顧身去做更危險的工作,掙更多的錢來借給我,想到這些事,我的靈體就一直在搜索她的蹤跡。」
「那麼!」大堂經理攤手聳肩,又從江雪明手邊拿走武器箱:「我得告訴你一個事,有好事也有壞事。」
江雪明:「我不用去見bo了?」
經理坦言:「先把bo放一邊吧——你的侍者在第八層醫護室的療養病房休息,她受了傷,這是好事。」
江雪明在等待壞事:「」
經理按下第八層的電梯鈕:「和你想的一樣,她為了補滿上半年的業績,為了拿到年終獎,跑外勤任務的時候受了傷,心裏受了委屈,弄丟了一條手臂,還弄丟了一枚戒指。」
電梯大門剛打開,江雪明就往外飛奔。
他跑得飛快,終於有些理解傑森·梅根叫錯名字的窘迫感。
流星緊緊跟在身後,這場短跑比賽,他甚至跟不上明哥的步調。
狹窄的廊道是那麼漫長——
——雪明甚至沒來得及問,到底是哪間病房。
越過回字梯台,來到療養病房b-a的夾層。
推開b01的門,就看見兩個陌生侍者在給精神失常的僱主們換葡萄糖吊瓶和尿布。
推開80的門,流星衝進去把一個老哥嘴上的煙頭給掐滅了。
推開803的門,裏邊正在換衣服的小姐姐往外丟枕頭。
推開804的門,就見到一對主僕正在熱烈的擁吻,都是男人。
推開80的門,看見三三零一女士穿着病號服,對着鏡子一個勁直瞅瞅,總覺得鼻子長歪了。
流星正準備走——
——雪明立刻在紛亂駁雜的靈感中尋到一個非常熟悉的信號,拉着流星進門去。
白子衿小姐姐捧着一盒西瓜,正準備往嘴裏遞。
她的手臂已經長回來了,但是精神損傷還需要一段時間恢復。
她愣了半天,就看見僱主心急火燎的跑到面前——她的臉上還帶着傻笑,因為三三老師剛才說了個特別好笑的笑話。
她還沒準備說點什麼,是大腦一片空白,笑容僵在臉上,心中有種莫名焦躁的感覺。
因為壓根就沒時間化妝!素顏大暴死咧!
從倫敦回來根本沒時間洗頭,腦袋上全是怪味兒!
已經結束咧!
江雪明心裏倒是沒那麼多戲。
他坐在病床旁,再次確信,這種熟悉又默契的靈感,與白露一樣,無時不刻牽動着他的心,去握住小七的手臂也非常自然。
只需一秒,他就認出七哥新長出來的手臂,指甲像是新生的幼芽柔軟又脆弱。
江雪明:「還疼嗎?」
小七在瞬間被擊潰,不知為什麼,眼淚一下子往外冒。
雪明低頭去親吻小七的手背。
「很疼吧?我的手臂也脫臼過,以前在廚房切到手指,我能忍受疼痛,但不代表它不疼。」
小七抿着嘴,剛才笑得有多甜,現在哭得有多狠,「對不起,我把你的石頭搞丟了對不起我應該和你多學學要是我再謹慎一點,再多想一會隨時隨地都保持警惕心如果」
雪明點着頭,用靈絲將小七臉上的淚水都掃開:「沒關係,我們一起找回來,把咖啡廳搭起來,就一起去找——再不行就求靈翁多造一對。」
小七聽見這些話,就哭得更厲害。
她只是覺得自己這個當父親的很丟臉——
——侍者本是指引乘客,幫助乘客的角色。
可是因為一時疏忽,她連乘客的輝石都弄丟了。
她是知道的,知道偏光六分儀的好。
車站送來的僱主,是比戀人更重要的靈魂伴侶。
是可以託付一生,互相學習,互相指導的人。
可是她卻把如此重要的東西弄丟,這種懊糟事情叫她羞愧難當。
江雪明接着問:「能和我詳細說說嗎?誰欺負你?」
小七隻顧着哭,抽噎時說不出一句話,強烈的意念讓她的手臂再次發出陣陣鈍痛,新生的神經似乎還不太適應這條萬靈藥催生的手臂。
靈體絲線從小七的手掌中冒出來,江雪明就立刻握上去——
——這一刻,他能體會到千奇百怪的想法。
那個瞬間——
——他看見了一部分白子衿的記憶。
包括倫敦塔下的天穹車站。
旅店裏的蝠形怪胎,冰冷的雨夜。
失去臂膀的神經陣痛,骯髒廁所的惡臭。
還有極端的恐懼心與極端的求生欲。
這種求生欲來源於一個念頭。
一個異常強烈的念頭。
她希望在江雪明的咖啡廳里,能造出效果器舞台,和打碟用的小桌,能讓白子衿找到合適的座位,能在燦爛的燈光下,與車庫裏的情敵比一比身段。
在瀕臨死亡時,小七腦子裏的想法非常複雜。
不甘心,不想死,不想就這麼死去。
必須把死門關上,必須活着回到車站。
必須完成這件事,只有這件事不能認輸!
僱主還沒長大,他的乘客生命不過半年!
他的妹妹還好嗎?真想再給白露餵兩顆糖,這個小妹妹吃糖的時候笑得特別開心
兩兄妹的神態很相似,見到白露笑,就像是見到雪明笑一樣。
糖是我親手做的,地上買不到。
如果我死了,他會變成什麼模樣?
會變成獵手嗎?變成癲狂蝶?
他還好嗎?在遠方的米米爾溫泉還好嗎?那個地方有很多熱情的姑娘,能融化他這塊冰嗎?
他將戒指送給我時,我的心就不屬於我了
必須活下去,像他一樣,哪怕什麼都沒有了,也要帶着白露逃跑。
無論是怎樣的困境,都得想辦法,找機會活下去。
江雪明渾身打了個激靈,像是在天寒地凍的溫徹斯特郊野剛剛回到人間。
巨量的信息衝進大腦,讓他感覺很不好受,腦皮層傳出錯亂的信號,鼻咽管的毛細血管裂開,從眼角粘膜與鼻腔冒出血污。
強烈的暈眩感使雪明做都坐不穩了,只顧扶着小七,輕輕托着白青青的後腦勺,親吻着她的額頭。
「沒事了我知道我都知道了,這些怪物好像挺厲害的,咱們抽空去大書庫看看,找出辦法,想想要怎麼給它們訂一塊漂亮的墓碑?咱們一起,把戒指找回來,就在咖啡廳里,在你的效果器舞台後邊,掛一個吸血鬼的標本。」
通過靈感和靈絲,他們進行了一次非凡的神交。
小七抬起頭,是滿臉的鼻血,已經不哭了。
江雪明掏出紙巾去給小七擦血:「不好意思,可能我這一路上,去米米爾溫泉集市的經歷太離譜,太離奇才讓你的大腦產生那麼強烈的應激反應。」
小七神色如常,面無表情。
「不是,你胸肌夾到我嘴巴了。」
流星看得涕淚滿面,一時情不自禁,想去擁抱三三零一,與侍者闊別重逢,擁抱是非常珍貴的友誼之證。
他身上一件衣服都沒穿,帶着拾荒者斗篷那種怪味撲出去——
——緊接着就被三三老師一腳踹開,滾落在房門旁。
三三零一努着嘴,戴上眼鏡,終於看清僱主的模樣。
「先生貴姓啊?我們很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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