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孩子,長的真是可愛!」杜太后抬頭對皇帝微笑,皇帝呼氣吸氣,縱然掌握天下已經數年,但皇帝面對杜太后時無來由的緊張又不自覺地出現。
此刻,皇帝知道自己該怎樣回答,但皇帝卻一個字都答不出來。
房內頓時陷入一種怪異的沉默,柳依依和吳女官等人都垂手侍立,柳依依心中的驚訝也越來越大,原來,陛下和太后之間,並不是那麼和睦。
當年的周婕妤,到底是被什麼蒙住了眼,才會認為,討好了杜太后,也就能得到陛下的喜愛。不,不是被蒙住了眼,而是從一開始,秦貴妃就是這樣說的。
「妹妹,你要知道,陛下以仁孝治天下,對老娘娘,陛下一直十分感激。」秦貴妃的笑顏又出現在周婕妤眼前,原來從一開始,秦貴妃就把自己當做可隨意蒙蔽的人,她的一舉一動,說的每一句話,都是送周婕妤去死。
只怕整個後宮都在看周婕妤的笑話吧?柳依依有想仰天長笑的衝動,為那個傻乎乎的,一直認為秦貴妃對她何等樣好的周婕妤,長笑當哭。但柳依依還是只能恭敬地垂手侍立,如同每一個在屋內的宮女一樣。
「老娘娘也覺得這孩子,生的很像陛下?」朱皇后的聲音打破了這樣詭異的沉默,她的話讓皇帝也笑了:「母后覺着,綿兒哪些地方像我?」
「這臉一瞧就是你的。」杜太后把孩子交給奶娘,奶娘接過孩子,這才如釋重負,想告退又不敢,只好往朱皇后床邊走了一步。
奶娘的舉動杜太后已經瞧見了,不過杜太后只微微一笑就和皇帝說起孩子哪些地方像皇帝,如同一個很平常的老祖母一樣。
榮明太妃來到時候,見到的就是這樣的情形。榮明太妃唇邊不自覺地露出嘲諷笑容,這恨不得你殺了我,我殺了你的一群人,此刻坐在屋裏,倒是你一句我一句,說的真像一家人似的。
「太妃你來的正好,我有些記不大清了,皇帝剛生的時候是個什麼樣子了,你還記得嗎?」杜太后對榮明太妃笑的很平靜,但榮明太妃還是瞧見杜太后眼中一閃而過的嘲諷。鳳藻宮的事情,榮明太妃已經聽說了,榮明太妃也知道,自己拉秦貴妃過來的努力失敗了。
但榮明太妃並沒有杜太后想像的那樣憤怒不甘,杜氏在這宮中經營數十年,哪是曾經落敗的自己,稍微花點精力就能打敗的?
榮明太妃面上笑容和杜太后面上的笑容如出一轍,只對皇帝微笑:「不知不覺,就過去那麼些年了。」
「母后和太妃講當年朕出生時候的事,讓朕聽了頓生感慨。」皇帝的話讓杜太后和榮明太妃都笑起來,朱皇后和屋內的宮人們也笑。
那種怪異的沉默仿佛從沒發生過,但柳依依的心緒和原來已經不一樣,她望着朱皇后,眼中有幾分熱切,從此,在這個後宮中,只有朱皇后可以依靠了。
「我有些乏了,要歇着,你們也各自趁空去歇會兒。」好容易皇帝和杜太后榮明太妃都走了,朱皇后這才打個哈欠吩咐屋內的人。
吳女官上前給朱皇后拍拍枕頭,扶朱皇后躺下。朱皇后閉上眼就感到腿上傳來時輕時重的敲擊。
朱皇后睜開眼,瞧見柳依依的臉,朱皇后對柳依依溫和一笑:「不是讓你們趁空去歇會兒?」
「娘娘身邊總歸是要有人守着的。況且奴這會兒在這裏服侍娘娘,等輕秀姐姐她們來了,再把奴替換回去,也是一樣的。」柳依依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十分的真摯,這是柳依依唯一能抓緊的救命稻草,也是唯一一個有能力也沒有把柳依依推開的人。
至於皇帝,柳依依心中又是一暗,陛下的溫柔,原來也是可以殺死人的。
朱皇后看着柳依依的那雙眼,這雙眼不是頂美的,起碼在宮中,這樣的一對眸子只能算得上平平。但此刻這雙眼裏蘊含着的真摯情感,是朱皇后入宮之後很少見到的。
在這宮裏,也許有一個人是可以信任的,不是出於主人操控着奴僕的生死榮辱。朱皇后心中突然掠過這樣一個念頭,接着朱皇后就對柳依依微笑:「既如此,你就在這守着,等輕秀她們來了,你再去歇着,不然眼睛熬摳了,就不好看了。」
柳依依只是微笑沒有說話,給朱皇后蓋上被子,朱皇后再次沉沉睡去。醒來時候聽到綿兒的哭聲,朱皇后睜開眼,奶娘坐在一邊正在給綿兒餵奶,床邊的柳依依已經熬不住困趴在床腳打盹。
門邊有兩個小內侍坐在那裏,相對打盹。這個傍晚,屋內充滿了安逸平和,朱皇后沒有叫醒柳依依和小內侍,只看着奶娘在給綿兒餵奶,做一個皇后,只要對皇帝不動情,日子也會過的非常好。
奶娘餵飽了孩子,雙手搖晃着孩子哄他入睡,感覺到朱皇后瞧着自己,奶娘急忙回頭:「娘娘……」
朱皇后微微擺手:「聲音別太大,別吵醒了她們,把孩子抱給我瞧瞧。」奶娘走上前,把孩子抱到朱皇后懷裏,朱皇后瞧着吃飽後又要睡去的孩子,臉貼了貼孩子的臉。
柳依依抬起頭,看見朱皇后已經醒來,用手捂住嘴懊惱地叫了一聲,朱皇后笑了:「歇着去吧,她們只怕也要來了。」
朱皇后話音剛落,兩個在門口的小內侍已經跳起來,跳起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給朱皇后跪下:「奴婢該死,怎麼盹着了?」
「這算起來,你們也兩天一夜沒合着眼,盹着了也是平常事,起來吧。」朱皇后的話讓兩個小內侍在地上又磕了頭才敢站起:「奴婢們以後一定不敢再盹着了。」
柳依依不由噗嗤一聲笑出來,輕秀已經帶着秦素等人走進屋裏,也有內侍來換走兩個小內侍,柳依依也告退下去歇着。
儘管累了兩天一夜,按說該一沾上枕頭就睡着,但柳依依手裏握着被角卻只是在笑,從此以後,在這昭陽宮,就真的不一樣了。
綿兒的洗三、滿月都辦的極其盛大,綿兒滿月之後,朱皇后也出了月子重新回到寢殿。出月子那天,秦貴妃又帶着後宮妃嬪前來恭賀朱皇后。
朱皇后已經知道榮明太妃遊說秦貴妃不成的事實,不管秦貴妃為的什麼選擇繼續跟隨杜太后。此刻,秦貴妃瞧在朱皇后眼裏,幾乎是個死人。
秦貴妃也能感覺到朱皇后看向自己的眼神和原先不一樣,但這又有什麼法子?宮中的主人只能有一個,選了杜太后,就再不能和朱皇后有任何瓜葛。
行禮起身各自坐下,皇后和妃子們的相處,和原先似乎沒有半分不同。王淑妃卻能感到秦貴妃和朱皇后之間的暗流涌動。
機關算盡,到頭來,只怕還是一樣輸了。王淑妃的眼往秦貴妃身上一瞟,對朱皇后笑着道:「娘娘這齣了月子,正巧花園裏的牡丹花開的極好。妾已經備了一桌酒,想在後日,請娘娘去賞牡丹呢。」
「淑妃想的這樣周到,只是不曉得到時我們可能附了驥尾?」趙昭容含笑湊趣,王淑妃的手已經微微一拍:「自然可以。」
說着王淑妃含笑:「人多了,也能替我多分些開銷。」
王淑妃說的一本正經,眾人?大笑。秦貴妃卻沒有笑,她的眼,一直瞧着朱皇后,朱皇后也瞧着她,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似乎撞了一下,又各自散掉。
秦貴妃身上開始有寒意生出,不,不能,不能就這樣認輸,認輸了,杜太后是真的會翻臉不認人。
秦貴妃想起那天經過壽康宮時,看見的一個小宮女,正在被女官懲罰。原本這不是什麼大事,林莞瞧見了,和秦貴妃說,那個小宮女叫王鶯,在寧壽宮的時候也曾有過臉面,後來不知怎的,就被送到壽康宮了,想來,是不得榮明太妃的歡喜,才會常常被人懲罰。
林莞說者無意,秦貴妃卻聽者有心,這個小宮女,會不會就是杜太后故意要讓自己瞧見她的下場?
「杜氏,能想出一百種讓人生不如死的法子。」榮明太妃的話又在秦貴妃耳邊響起,秦貴妃身上的寒意越來越沉重,擺脫不了的,即便真知道了杜太后的秘密,恐怕也只是會被杜太后一起拉下水,她從來不會讓任何人全身而退。
「秦貴妃不願意來嗎?」王淑妃的聲音打斷了秦貴妃的沉思,秦貴妃努力對王淑妃露出微笑:「淑妃的風頭,我怎麼敢搶?」
這句話說的恰到好處,讓王淑妃也笑了:「果真還是秦貴妃最為說話。」眾人都笑,秦貴妃也笑,笑容卻和原來不一樣。
柳依依正好上前來給秦貴妃換茶,瞧見秦貴妃的笑,柳依依不由往秦貴妃面上瞧去。秦貴妃心事重重,恍惚之間,竟像看見周婕妤在對自己笑,秦貴妃下意識地往前面一推,一壺茶正正地潑在柳依依身上。
那茶是剛開的水泡出來的茶,雖然茶壺不大,又隔了衣衫,但這樣全被潑過去,柳依依還是覺得腰腹之間,傳來鑽心的疼。
正在給人換茶的吳娟差點嚇的把茶壺都給摔了。秦貴妃已經站起身,眼中漸漸恢復清明,面前的人不是周婕妤,而是昭陽宮的宮女。
「你自個過來換茶,怎不當心些?」秦貴妃張口就是這麼一句,朱皇后的眉微微皺緊,在場的所有人都看見是秦貴妃伸手去推,才讓柳依依的一壺茶全潑在柳依依身上。
「是奴不對,願貴妃責罰!」柳依依明白自己這會兒是什麼身份,忍痛跪下對秦貴妃低聲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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