唏噓感嘆了一番,吳晗收斂起了笑容,鄭重其事地對周晨說道:
「對了,麻煩你進去之後,找大家把自己的特長都登記一下。特別要留意醫學和護理保健什麼的,我嘛!算是稍微懂一點外傷處置和骨折復位,頂天是能割個闌尾,內科一竅不通,你最好問清楚有沒有人懂醫科,要是沒有的話這事還真挺麻煩的。」
被吳晗當面戳破了那點不可告人的心思,周晨此刻有些六神無主的樣子,她胡亂點了點頭,說道:
「嗯,那我先進去了,待會吃飯再來叫你。」
「好吧!」
周晨心事重重地向前走了幾步,忽然不自覺地轉回頭向洞口望去。在兩個人的談話結束後,吳晗重新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了監測外界變化上面,他那因寒冷而微微顫抖的手指,不斷在紙上記錄着儀表顯示的氣候變化訊息。
不知為什麼,周晨猝然間感到鼻子一陣發酸,不敢再停留下去。緊走幾步繞過山洞拐角,她的背影消失在了暗紅色的照明燈光下。
這座臨近觀景台的大廳,原本是用來囤積建材的場地,已經空閒了半年時間,如今被倖存者們改換了新用途。幾頂顏色鮮亮的野營帳篷呈半圓形圍攏在一團篝火旁,在前一天搬家行動中,女士們累得幾近脫力,此刻圍坐在篝火邊竊竊私語,仍不時露出腰酸背痛的痛苦表情。
度日如年。這句話的真正含義,桃花源的倖存者們此刻才算有了一份切身體會。假如有得選擇,人們一定希望永遠不要有這種機會吧!
這種驚弓之鳥的滋味不好過。殘酷的核戰爭留給了人們的精神創痛是短時間內無法抹平的。每逢倖存者們孤身獨處,很自然地就會聯想起想到天人永訣的親朋好友,免不了要傷心落淚。
只是正如那句老話所說,死一個人絕對是悲劇,死了幾十億人就只能說是統計數字了。當遭遇這種幾乎是所有人一塊死光光的事件所帶來的精神衝擊,的確是可以讓倖存者迅速意識到生命的可貴之處。無論如何,既然自己還活着,那就應該好好活下去,難道不是嗎?
周晨的腳步聲響起,引起了談興正濃的眾人注意,孫萌起身打招呼說道:
「晨姐,我們剛煮好了牛奶巧克力,你要不要來一杯?」
噼啪作響的熊熊篝火,映紅了周晨的臉頰,她微笑着點了點頭坐在孫萌身邊,安心享受着篝火帶來的這份溫暖。若是相比於洞外那個狂風呼號的冰雪世界,在厚重岩層的阻隔保護下,得到溫泉水增溫作用的山洞溫室當真是如春日般美好。
在最初的規劃中,雄心勃勃的桃花源景區一期工程,預期完工後接待能力為一千五百人。從理論上講,扣除掉必須從山外輸入的生活日用品,大部分的水果、蔬菜和肉、蛋、奶,桃花源景區差不多都能做到自給自足。雖說核戰開始時,桃花源尚未投入正式運營,不過溫室系統業已達到設計要求,養活眼下的這十來個人自是綽綽有餘,所以倖存者們未來被餓死的可能性倒是不高。
牛奶是剛從牛欄里擠出來的,巧克力則是女生們來時隨身攜帶的零食。端起杯子感受到陣陣濃郁的芳香撲鼻而來,周晨忽然又有些想哭了,她將情緒鎮定下來,伸手捏着孫萌的臉蛋說道:
「萌萌乖,姐姐最疼你了。」
在談笑之間,周晨眉宇間閃過的那一抹憂色被敏感的孫萌察覺到,隨即她附耳上前,輕聲說道:
「晨姐,誰惹你生氣了?」
「沒有,我只是覺得有些累。」
孫萌的性情是大家所公認的精靈古怪,豈會輕易被周晨矇混過關,當即她狡黠地一笑,說道:
「這句是假話吧!該不是外面那個死腦筋的大笨牛又欺負你了?」
聞聲,周晨故作兇悍地瞪了孫萌一眼,白皙的手指輕戳着她的額角,說道:
「死丫頭,又在瞎說什麼。」
幾個女人在一起嘻嘻哈哈的當口,周晨這時想起了吳晗吩咐的事情,拍了拍手,說道:
「哦!大家都過來一下,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跟你們講。」
每當人類社會陷入一次劇烈動盪之中,無可避免地會出現重新洗牌的狀況,這一次的核冬天也不能例外。僥倖活下來的倖存者們環顧遍佈殘垣斷壁的土地,猶自驚魂未定之際,沒人意識到這個世界被海量的降雪和高殘留輻射地帶分割成了無數的零星碎塊。人類個體的微薄力量在殘酷的大自然面前是微不足道的,唯有依靠群體才能爭取到存活下來的一線生機。既然是群體,就得有人指揮,有人服從。從某種角度而言,群體中的領導者,是否真正具備敏銳洞察力和作出選擇的決斷能力,將是決定生死存亡的大事。
在桃花源景區的倖存者當中,出現了兩位具備成為領導者潛質的人選。吳晗作為惟一的壯年男性,理所當然地佔據着一席之地,而繼承了原來社會關係的周晨則排在了次席。在不自覺間,兩個人就被推上了這個究竟由誰來掌握主導地位的競技場。縱然兩位當事人處於彷徨迷惑當中,也不會想到爭權奪利的問題,但這不妨礙競爭的發令槍響起。
這次來到桃花源景區考察的客人,除了屬於蹭車性質的孫萌之外,全部是公關部副部長周晨的直接下屬,因此在心理層面上,她們對服從周晨指揮有着很大慣性。當聽到周晨的呼喚,本來分散在篝火周圍閒聊的眾人一起圍攏過來,等候着她說出下文。
「幹嗎搞得這麼嚴肅,到底出了什麼事?」
孫萌直覺感到氣氛古怪,在一旁忍不住插了句嘴,被她一打岔,周晨也覺得先前氣氛太嚴肅了些,她笑了笑,隨即把飄蕩在腮邊的長髮整理到耳後,說道:
「小吳……不,吳晗說,希望大家登記各自的特長。那好,你們有誰是學醫科的嗎?」
在起初稱呼吳晗時,周晨受到過去身份地位差異的影響,不自覺地用了一個居高臨下的口吻。旋即,她意識到這個口誤可能帶來麻煩加以糾正。原本的社會關係已經隨着核戰而土崩瓦解,大家是平等的個體,而吳晗作為群體中的惟一壯年男性,又是最了解景區情況的人,對倖存者們今後的生存狀況起着至關重要的作用,於情於理他都該得到格外的尊重。僅僅在轉瞬之間,周晨的種種微妙心理變化,自然是外人所無法洞悉其中奧妙的,況且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隨後提出的這個問題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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