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論世間武學種類之數目,正無異於天上繁星,可謂多不勝數。但追源溯始,皆是由《無字真經》所衍生展而來。世間任何以陽剛霸道為尚之武學,皆難以逾越元始篇章中乾陽心法之藩籬。正如世間任何走陰柔變幻路線之武學,同樣無能出於坤月心法之其右一樣。而正一道的鎮教絕學正一純陽功亦不能例外。縱使當中細微處有極多枝節部分的不同,但總體來講,在未曾分別修習過這兩門絕學的外人看來,大體只會覺得兩者雖有小異卻終究大同,至於具體招式運用,則無論乘風訣、太極封、兩儀劍等正一秘技,抑或是八卦掌、四象玄功、兩儀八法等《易經玄鑒》的絕技,都以易經及太極之學為本宗,其相似度便更加大了。
黃金雄獅雖然是當世屈指可數的武者,但他畢竟出身極西大秦(東羅馬帝國),對於博大精深的中華武學,其胸中所知便絕對難以稱得上廣博二字。卻又如何能夠分辨得出楊昭所學與正一純陽功之間的差別?故此,他於疑惑中驟然問出楊昭是否和正一道有關這種問題,便絕不希奇了。
愕然詫異的情緒油然湧上心頭,隨之而來者,便是啞然失笑。楊昭退開兩步,搖頭道:本王與正一道之間,絕對沒有任何師承關係。而剛才你所看見的亦非承風決,而是無常風。當中區別,並非三言兩語間能夠說得清楚的,暫且不提也罷。他頓了頓,神情轉趨嚴肅,凝聲道:倒是本王要問你一句。前日晚間你出手阻攔本王,又究竟知不知道被你放走的那人是個什麼身份?更知不知道他做了什麼?
不管他做了什麼,我就只知道那人是我恩人的大師兄。黃金雄獅斬釘截鐵道:若無那位恩人,就沒有今日的我。忘恩負義,就是豬狗不如。所以你要殺他,無論在情在理,我也必須出手相救。
重情重義,恩怨分明。僅憑如此,你已經值得讓本王敬佩。楊昭讚賞地點點頭,卻又隨之搖頭道:只可惜小事雖然精明,大事上卻顯得糊塗之極。公私之間非但不得分明,更加簡直一塌糊塗。在大是大非之前,你的重情重義,最終也只淪落為笑話一場罷了。小獅,你錯了!假如小張和雪兒知道你做過了什麼,他們絕對不會覺得高興,反而會覺得無比地失望啊!
小獅、小張、雪兒三個名字接連說出,霎時間,黃金雄獅簡直便感覺猶如在自己腦海里接連炸響了三個旱天暴雷!他面上膚色唰~地變得蒼白如紙,腳下連退數步,雄偉身軀微微一晃,幾乎就要站立不住。右手下意識向旁邊伸出,扶住了屋中的柱子以穩定身形。只聽得喀~的爆聲裂響,足有水缸口般粗細,質地堅硬處可抵禦利斧斬劈的屋柱,赫然被黃金雄獅在無意識間以單手捏碎成粉。他好不容易才重新站得穩當,深深喘息了幾口氣回過神來,陡然厲聲喝問道:你究竟是誰?為什麼會知道聲音開頭雖然嚴厲,但說不滿幾個字,其語氣卻已微微顫抖。顯然心中激動,無法自抑。
我?我是楊昭,大隋朝楊氏宗室子孫。楊昭神情轉趨緩和,徐徐道:之所以知道你是小獅,那自然只因為我同樣曾經和小張有過一面之緣。不過,他現在已經不叫小張了。因為蓄起了部大鬍子的關係,他如今自號為虬髯客。而作為南蠻白虎族之主,也有很多人稱呼他作白虎王。
白虎王黃金雄獅沉默良久,終於緩緩點點頭,道:很好。這個稱呼很適合他。那麼那麼他口中啜嚅,似乎想問雪兒的下落,但三番兩次話到唇邊,總是被某種沒來由的畏懼感堵了回去,最終也沒能問得出口。到頭來仍是喟然長嘆,強行將心中那份思念壓下。
雪兒乃黃金雄獅少年時所憧憬的女性,既是他的初戀對象,又是他心目中的聖潔女神。少年之時,小獅因為自己力量低微,自覺沒有能力去保護這位女神,所以只好無奈地將愛意深藏心底,不敢將之吐露。到後來小獅因為得到小張的幫助而脫胎換骨,力量大增,卻又因為雪兒已經與小張兩情相悅,故而不敢和小張進行競爭,只能在惆悵與遺憾之中,默默看着他們結為夫妻,並且離開大秦遠走他鄉。本以為今生今世,也不會再聽到關於他們兩人的消息了,沒想到如今卻忽然從河南王這裏知道了分手十餘年的故人下落,內心不由得感慨萬千,卻非筆墨所能形容了。
黃金雄獅這番心思,外人雖然不能盡數明白,但楊昭是知道他過往根底的,故此亦能大概了解。而河南王更知道小獅內心中對於小張,固然有敬佩欽仰以及感念其深恩厚義的一面,但同時也深深怨恨他從自己身邊,強行搶走了自己心目中的女神。而作為武者,黃金雄獅更很難容忍永遠被白虎王所投射的陰影壓在自己頭上。所以,早從十餘年前兩人在大秦角斗場上相遇的那一刻開始,雄獅與白虎之之間,便已經註定了遲早必有一戰。不過,過早促成這一戰的爆,對於楊昭而言卻也沒什麼好處,他也懶得現在就特意去挑動兩人進行互相殘殺。故此明知黃金雄獅十分渴望可以從自己這裏知道雪兒的近況,他也並不開口提及,只是凝聲道:黃金雄獅,瞧你模樣,身上傷勢應該並不是剛剛才治療痊癒的吧?既然如此,那麼你就應該知道我們大隋的太原留守,唐國公李淵全族男丁幾乎都已經被妖孽殺害殆盡的事情了。但你又是否知道,那頭肆意殺害無辜的妖孽,其真正身份恰恰就是你當日親自出手所救下的人?
黃金雄獅心情激盪,尤未完全平復。突然間聽得楊昭這樣說,身體不由得又是一晃。不假思索地斷聲道:這不可能!那人分明就是小張的大師兄朝陽子。我聽小張說過,他大師兄是中土正一道的掌教。非但文武雙全,而且最是疾惡如仇。這樣的人,又怎麼會是隨便殺害無辜的妖孽?
事實擺在眼前,確實就是如此。楊昭冷冷道:疾惡如仇是好事,但絕大部分時候,世上事情絕非僅僅黑白分明那麼簡單的。而何者為正?何者又為邪?也不能說就沒有一個絕對的統一標準,可惜觀諸紅塵俗世,大部分人也會為着本身的立場與利益,因而作出各自不同的判斷。這時候,所謂的疾惡如仇其實就是死鑽牛角尖,頑固狹隘而不懂變通的另一種說法罷了。
黃金雄獅在隱隱約約之間,似乎覺得楊昭這幾句其實另有所指。但究竟是個什麼意思,他卻又捉摸不准,只下意識地覺得聽起來大是不舒服。他嘿聲冷哼,道:就算你說得對吧。分明好好的一個人,又怎麼會忽然變成妖孽?這無論如何也說不通。
那自然也是有原因的。想起朝陽子的一生,楊昭也慨然感嘆,只覺得這個人實在是生不逢時。假如他生在另外一個時代,而那個時代里是沒有另外一個摩訶葉的話,則朝陽子只會以萬人敬仰的大宗師身份而圓滿度過一生,又何至於會如同現在這樣,終於身敗名裂,宗門敗落,心愛的女子也另投仇敵懷抱,連自家身軀也被天妖妖魂操控,身不由己地做下無數與自己以往做人宗旨,完全背道而馳的傷天害理之事,在無數人的詛咒與唾罵中了結一生?這也只好無奈地嘆息一聲,造化弄人了。
楊昭頓了頓,抬頭向黃金雄獅問道:你既然知道正一道,那麼,又是否知道極樂正宗?
黃金雄獅知道世上有個正一道,還是從虬髯客口中聽回來的。當時極樂正宗仍然蟄伏潛藏,未曾出世。虬髯客雖然也翻閱過正一宮藏經閣的典籍,了解到幾百年前正一道的開山祖師郭純陽曾經與極樂正宗有過一段糾葛,畢竟也是陳年舊事了,卻怎會再將之放在心上?又怎會預料得到極樂正宗將會重新崛起,更怎會把這種事情說給小獅知道?而黃金雄獅來到東突厥之後,也從來未曾特意關心過中土方面的消息。於是,當下他也就只能無奈地搖搖頭,表示全不知情了。楊昭微微一笑,盤膝席地而坐,道:此事說來話長。左右並不急趕,本王乾脆就從頭說起了吧。請坐。
黃金雄獅也急欲知道此事來龍去脈,當下同樣席地坐了。楊昭就從極樂正宗和正一道之間,因為分別擁護太子楊勇和晉王楊廣而對立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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