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萬西營順利渡過陰平橋,首尾相接數里蜿蜒如龍。
而他們曾經打了十幾年的死對頭,大明官軍卻在橋頭送行,還拿出了寶貴的五千石糧食相贈,還有許多箭矢等。
「二弟情義,我等西營將士皆會牢記在心,謝了!」張定國看到全軍渡過陰平橋, 心裏最後一點擔憂也盡去,對張大鵬這個義弟更是感激不已。
「祝義兄旗開得勝馬到成功,多替我們殺幾個韃子!」張大鵬遞上一碗送行酒。
「好,」張定國接過碗一口飲盡,「有緣再會!」
·······
西營完全消失在群山之間,玉壘關上,諸將也是表情各異。
誰也沒想到,這事是這樣的結果。
「五千石糧,十萬支箭呢,」賀弘器還在忍不住心疼。
張大鵬收回目光,「諸位,不要捨不得這點家當,只要這兩萬人馬能夠繞到陽平關後打韃子,就值!」
「現在的糧價多貴啊,有銀子都買不到糧啊,好些地方都斗米二兩銀子了,五千石糧,能值十萬兩銀子呢。還有這箭,咱們現在自己都還不夠用!」
張大鵬卻笑道,「一個韃子首級能值三十兩銀,三千來個韃子就值十萬兩銀子了。而韃子一個馬甲戰死的撫恤是二百兩銀子,步甲也有一百五,哪怕是包衣奴才披甲上陣戰死也有百兩,綠營也有七十兩, 所以斬殺一個韃子馬甲,這裏外里起碼值二百兩, 十萬兩銀也頂多就是五百個韃子首級,你說張定國如此猛將,堂堂小尉遲,率兩萬人繞道韃子背後,還斬不了五百?」
劉進忠此時也是完全支持二弟的這個決定,「咱們放西營過去,也算是禍水東引,要不然,張定國肯定是要跟咱們在這裏硬拼到底的,咱們雖有五千人馬在此,但新整編之軍,缺械少練,真要跟他們硬拼,最後也是兩敗俱傷,只會便宜了韃子而已。」
「現在放他們過去,還能去打韃子不說,也同樣能替我們擋住北面韃子的來犯。」
這麼一說,倒也確實是這麼一個理。
但賀弘器他們還是覺得沒必要送他們糧, 給他們借路就不錯了。
「韃虜入侵中原,我等身為漢人,都當團結對外, 區區一點糧草就算再值錢那又算什麼,我們給的不過是糧,人家拼的卻是命。」
「諸位,現在西營過去了,咱們也要抓緊整編,地方上這些投降漢奸該清的得抓緊清,那些流賊土寇該剿的也抓緊剿,抓緊清理好後方,咱們也得往成縣、兩當、徽縣這一帶移動,我跟張將軍說並肩打韃子,可不是說着玩的,必要的時候,咱們也得擼袖子下場干韃子。」
郭君鎮舊事重提,說現在缺少軍械,尤其是鎧甲,也缺糧餉。
張大鵬對此倒不太擔憂,雖說大亂饑荒,鞏昌府也比較偏僻落後,可也正因偏僻落後,其實這邊受戰亂影響反倒要小些,鞏昌府從地理上來說,雖屬陝西,但其實因為明初把甘肅併入陝西後,一直沒有恢復甘肅。
但是後來還是設了陝西行都司管理河西地區,而甘南地區仍歸陝西管,不過在地理上,鞏昌府也就是隴南地區,其實與漢中和關中,都是完全不同的地理單元。
高山險阻分隔,相對獨立。
隴南沒有漢中的沃土,也沒有關中的八百里秦川,但東接陝西,南通四川,扼陝甘川三省要衝,素稱「秦隴鎖鑰,巴蜀咽喉」。又因地貌俊秀,氣候宜人,素有「隴上江南」之稱,地處西秦嶺東西向褶皺帶發育的隴南山地,秦巴山區、青藏高原、黃土高原三大地形交匯區域。
地理形勢複雜,甚至擁有許多羌氐等土著勢力,總體上是交通不便,人口相對較少,經濟比較落後,但這種地方,在大明末年的大動盪中,反而相對比中原人口密集區受衝擊較小。
那些山溝河谷里,還散落着許多部落以及村落等,既耕且牧。
這裏還有較好的藥材、木材、礦石、皮毛等,需要的是鹽、茶、布匹、鐵器等,換言之,這裏其實是能養的起行營的,甚至只要能跟四川那邊打通聯繫,恢復貿易,把鹽茶等運過來,交換牛馬羊糧,行營不僅不會缺糧,甚至還能很富有。
而明朝的鞏昌府其實非常大,不僅包含後世的隴南地區,甚至包含渭河邊的天水,以及北邊的定西。
鞏昌府的首府在渭河畔的隴西城,其最北的定西,已經直抵蘭州門口,其中部的天水則在隴西的渭河下游,與鳳翔府沿渭水大路相通。
其南北長達一千二百餘里,可以說是非常變態的一個府。
當然,現在陝甘行營其實也僅佔據着鞏昌府渭河東南部份地區,可就算只佔有隴南這一帶,潛力也很大。
地形勢要,交通不便,反而在眼下適合防守發展。
明軍收復成都後,階州的陝甘行營便能跟成都、松潘聯絡上,到時更不擔心了。
與諸將商議許久,最後張大鵬在劉進忠和唐鎮邦、文協吉三兄弟的支持下,決定留下一千人馬守玉壘關,其餘人馬向成縣一帶轉移,進入嘉陵江的支流犀牛江一帶,隨時準備策應張定國部。
其實賀弘器等幾員從西安敗回來的將領,是不想跟着張定國後面行動的,他們建議此時趁張定國去漢中,到時吸引清軍注意,他們正好可以聲東擊西,出兵進入渭河一線,取天水、隴西,也不往關中去了。
而是就留在隴右發展,專心的趁機把蘭州、洮州、岷州,甚至是西寧給拿下,盡取甘肅之地,把清軍堵在隴山之東。
若有機會,還可以去取寧夏,再接應回平涼固原的武大定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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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建議其實沒錯,避實就虛,悶聲發大財嘛。
上次賀弘器等在隴右舉義,就很迅速的震動關隴,清軍此時在甘肅一帶,其實還沒什麼實質力量,大多都是新降歸附的原順軍、明軍等,統治並不牢固。
只是張大鵬卻沒想着說此時去趁機佔地盤什麼的,他堅持認為應當先聯合西營一起打韃子,不能任由韃子把西營給干趴下了,否則,西營趴下了,那下一個就是明軍了。
這路線之爭,最終還是張大鵬這位提督說了算。
不過因為賀弘器等的堅持,張大鵬最後也做了些讓步。
比如在不動現在已經整編好的行營八千戰兵的情況下,不管這十六營兵能不能打,起碼現在不能再動了。
賀弘器他們想西進,那就讓他們去,他們可以再整合先前剩下的一些兵馬,重新部署。
比如賀弘器可以新立一個蘭州協鎮,李明義可以立一個西寧協鎮,郭君鎮可以立一個涼州協鎮,劉文炳可以立一個靖虜協鎮,王元立張掖協鎮,馬德立洮州協鎮,蔣登雷立一個岷州協鎮,反正可以以協鎮副將身份,自己去拉隊伍。
至於到時能不能打下地盤來,這個靠他們自己,甚至糧餉器械等,也暫時得全靠自己。
這個提議一出,賀弘器幾人居然都同意了。
雖然他們幾部中的精銳被並進了行營,但他們可以帶走自己的小部份家丁,再帶走一些心腹將校,之前整編時,他們也還有一部份兵沒編進御營,這些兵部份遣散,部份則是改編成地方鎮營甚至是鄉團,現在重新劃分到他們名下。
一人先給他們三千兵額。
賀弘器等人都願意西征。
張大鵬也明白這些人的心思,一來他們主要是順營舊部,跟張大鵬、劉進忠、文協吉、唐鎮邦等其實都不太合的來,甚至因為整編之事,之前也鬧的不太愉快,勉強的整合。
現在有機會重新脫離御營,再自立營伍,當然願意,何況往東去要跟韃子硬拼,剛經歷西安之敗後,他們對韃子有些畏懼,並沒信心,往西去是趁虛而入,正好搶地盤搶錢糧。
對這些人的想法,張大鵬也無意阻攔,既然無心留下,那分出去也好。
最終決定,是以賀弘器為首,新設七協鎮,七位副將各領三千人馬,組成一支西征行營,由賀君弘代署行營提督,以御營行營糧台的文逢吉出任總監。
兩支人馬各奔東西,張大鵬的陝甘行營往東去成縣等,準備加入漢中戰場打韃子,而賀弘器等將回階州一帶重新再整軍,然後往西北去,收復天水、隴西,進軍蘭州、涼州、甘州等地。
西征行營兵額更多,但現在比較能打的都整進行營了,他們只能帶着自己的家丁再重新招羅舊部,糧餉等皆自籌。
文逢吉將向五省經略文安之和朝廷奏報此事,請求朝廷批覆同意,當然不管到時同不同意,反正是先斬後奏,先分家了。
賀弘器等人雖損失了一些兵在行營,但能得到朝廷和行營的支持認可,給他們背書,授予他們官銜番號這些,也是他們需要的,而且他們也需要行營這個靠山。
雙方各取所需。
對張大鵬而言,賀弘器等人離開,少了一些能打的將領,也帶走了不少精銳的家丁,但他們走後,整個行營反而會更好管理指揮,更加緊密,相比之下的損失是能接受的。
他們西征,若是取得進展,同樣對行營有利。
「現在行營所有的糧草,以及備儲備的器械,咱們對半平分了。」
張大鵬主動又給賀君弘他們分了一半糧草器械,這倒是給他們意外之喜,假意推辭了幾下也就接受了。
三天後,便分家完畢。
行營總監文協吉領兩營一千人馬守玉壘關,又分兵兩千守階州和文縣,其餘五千戰兵,加上相應輔兵,都往北面成縣、徽州、兩當而去。
他們將一邊北上,一邊掃蕩沿途賊匪、降清漢奸等,也算邊實戰練兵,邊就地打糧取餉。
「保重!」
「保重!」
陰平橋頭,幾支人馬各奔東西,互道保重,烏拉拉的人馬蜿蜒行軍,這些兵馬,不管是御營行營,還是新編的西征行營,又或是被裁撤下來的新編鄉團,衣服五花八門,披甲率一成不到,火器較少,馬騾也不多。
甚至新入伍的壯丁較多。
可就是這樣的一群人,卻在驅除韃虜恢復中華的口號下,再次雄糾糾踏上征途。
而在東征的御營行營里,尤以張大鵬的親兵營最為顯眼,敢死左營和敢死右營的一千標兵,許多都是殘疾,甚至不少鬚髮花白的老漢,可他們卻仍然鬥志昂揚,慷慨赴死之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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