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兩隻白鹿,嘉靖親自下旨,讓百官上賀表,還親自跑到了太廟,和朱重八,還有朱棣激動地哭訴了一番,告訴老祖宗,他修煉有成,天降祥瑞,大明朝江山永固,萬代流傳。
從太廟回來,又下令在御花園專門辟出一塊土地,派了十名太監,十名宮女悉心照料兩隻小白鹿。
裕王和景王兩個可憐的娃看到了這一幕,都跟掉了醋缸一樣,內牛滿面,父皇啊父皇,對待你兒子也沒有這麼上心過啊!
當然也有人看得明白,嘉靖這麼幹純粹是為了找補面子。
「年初以來,東南大亂不斷,更是爆發出海商大姓勾結倭寇,進攻南京的醜聞。雖然事情告一段落,可是餘波蕩漾,人心不定。這時候出現了兩隻白鹿,正恰逢其時,陛下自然要大做文章,告訴天下臣民百姓,老天爺還是庇佑大明的,嘉靖中興,並非一句空話!」
說話的是一位丰神如玉的中年男子,他的嘴角上揚,顯然對用一對白鹿自欺欺人,粉飾太平的裱糊匠作風相當鄙夷。
在他對面,坐着的矮小的老者,不置可否,半晌才說道:「叔大,以後放在心裏就是,少說為妙吧。」
「師相,弟子和您還要瞞着嗎?」張居正不服氣道。
聽着如此順耳的話,徐階老懷大慰,自己沒有選錯人。
「叔大,你我師徒自然無話不談,只是這一次東南的事情,對老夫也頗有損傷,得失之間,真是不好權衡啊!」
徐階的感嘆不是空穴來風,自從海商大姓冒出來之後,朝廷就不斷有人談論東南的大族,究竟誰最有錢,誰勢力最大。
弄來弄去,華亭徐家就浮出了水面。幾十萬畝的良田,半個松江府都在徐家的手裏。多少官員如夢方醒,心說徐階平時恭順有禮,節儉謙卑。住小院子,坐破馬車,一頓不過四菜一湯,和鐘鳴鼎食的嚴家,對比鮮明。可誰知把蓋子掀開,這兩位竟然是大哥別笑話二哥,光是那些田地,一畝二十兩還有價無市,只怕就超過了嚴家,徐閣老還真是生財有道的大行家!
連帶着嚴黨不斷拿這些事情攻擊徐階,弄得徐閣老狼狽不堪,灰頭土臉。
按理說這是極為失分的一件事,可令人奇怪,嘉靖對徐階的愛護比以往更勝。召見的頻率和嚴嵩不相上下,又大力提拔徐階的人,楊繼盛和唐慎都是徐階的弟子,譚綸也是心學門人,這三位要是手拉手,足以和胡宗憲分庭抗禮。
人都說親賢臣,遠小人,怎麼到了嘉靖這裏反倒變過來了,徐階挨得罵越多,地位反而越牢固。真是咄咄怪事!
很多人想不明白,可是徐階心裏有本賬,嘉靖之所以重用嚴嵩,不是嚴嵩多好。而是被文官給弄怕了。
左順門的事件有一次就夠了,嘉靖再也不想孤身一人,大戰百官,他只想做一個安靜的美男子,躲在西苑修他的長生大道。嚴嵩名聲臭了,不論他有多大的權力。都沒法號召百官,和嘉靖對抗,如此而已。
如今嚴嵩老了,嘉靖要物色一個接替嚴嵩的人選,他可不想繼任者是個渾身帶刺,蒸不熟煮不爛的愣頭青。
徐階貪財在嘉靖看來,不但不是缺點,還是值得提拔重用的理由。
說來真是諷刺,失之桑榆,收之東隅。
在清流那裏丟了分,可是在嘉靖那裏又找了回來。
徐階無暇體會其中的滋味,他只知道自己該全力以赴,厲兵秣馬,向畢生的敵人發起衝擊了。
……
就在徐階盤算着如何擴充實力的時候,老天爺似乎都在幫他,雖然這麼說有些不敬,楊博從泉州歸來,由於辦差得利,加上許論老邁不堪用,嘉靖就有意讓楊博接替兵部尚書。
楊博也是志在必得,可惜,就在廷推的前一天,突然傳來噩耗,楊博的母親突發疾病去世,按照規矩,楊博必須丁憂守制三年。這是官場上誰也更改不了,越是高官就越是擔不起不孝的罪名,楊博只能帶着遺憾和傷感,回歸山西蒲州老家,為母親守孝。
楊博退出了,可是許論實在是老邁昏庸,加上他和許家又有牽連,大司馬的職位是萬萬坐不下去的。
嚴黨正在搜尋合適的人選之時,嘉靖下了旨意,調工部尚書唐順之接替兵部尚書。由於是平級調度,並不需要廷推。
而且唐順之資歷威望擺在那裏,加上這段時間以來,不論是外城建造,還是京津之間的直道,都頗有成績,接替兵部也無人敢說什麼。
只是這個調度對徐黨來說,不亞於天降甘霖,好些人奔走相告,喜大普奔。
原本唐順之雖然是工部尚書,可實際上工部都操持在嚴世藩的手裏,唐順之是強龍不壓地頭蛇,只是個空架子,說穿了就是大號的包工頭。
可是兵部不一樣,六部之中,僅次於吏部的實權衙門,而且南北都在打仗,兵部的地位更加突出,如果能做好了,對徐黨的加分極大,而且手握兵權,也能壓制嚴黨,防止狗急跳牆。
一度,甚至有人猜測陛下要扶持徐閣老接替嚴嵩,不過接下來的任命又打破了大家的迷思。
浙直總督胡宗憲因為進獻白鹿有功,加太子太保兵部尚書銜,奉旨總督東南軍務。
從浙直總督,變成東南總督,胡宗憲總算是取得了和當年張經一般不二的地位,甚至比張經還要厲害,畢竟他頭上沒有討厭的提督趙文華。
升級為東南總督之後,胡宗憲直轄的省份達到了六個之多,除了南直隸、浙江之外,還包括、福建、山東、湖廣、江西等處,掌控大軍超過三十萬,整個東南抗倭的大局都握於一人之手,再也不用擔心掣肘。
相比胡宗憲高升,唐毅則顯得低調了許多,嘉靖給他特意下了旨意,先是痛罵了一頓,接着又說念在他年幼忠心的份上。官復原職,重新接任泉州知府和市舶司提舉。
當然了,原本的兵備道和巡海道卻被拿掉了。
唐毅也不意外,原本給他這兩個職務。是因為阮鶚不配合開海,而如今福建巡撫是老爹,當兒子的哪能從老爹手裏奪權。
不過令人奇怪的是,唐毅官復原職,可海瑞卻沒有下文。
是外調別的府。還是降格回去?
總不能兩個知府,兩個提舉吧!
傳旨的太監嘿嘿一笑,「狀元公,您怎麼糊塗了,泉州之事自然是狀元公為主,可狀元公不能總待在泉州啊!」
唐毅眼前一亮,掏出了一張銀票,塞到了太監的手裏。
「還請公公明示。」
「呵呵,咱家就明說了,陛下是想把寧波和廣州的市舶司也都恢復了。又擔心門戶洞開,會引來倭寇鬧事,陛下想讓狀元公擬一個條陳出來。」太監嬉笑着拿出一封信,「這是黃公公讓咱家送來的,您一看就明白了。」
「多謝公公。」唐毅又掏出了一張銀票,一共兩千兩銀子,該死的太監才心滿意足地告辭去了。
唐毅把黃錦的書信打開,內容和小太監說的大同小異,只是詳細了許多。無非是嘉靖還沒有拿定主意,尤其是泉州開海。固然受益不少,可是鬧出的風波也不小,要是倭寇再攻擊南京一次,不用別的。嘉靖直接就能砍了唐毅的腦袋。
「唉,既想吃又怕燙,真是一個難伺候的主兒!」唐毅揉着太陽穴,思索了好一會兒,從桌子裏掏出了一份厚厚的文件,放在了面前。
封面上赫然寫着:「東南建設綱要」幾個朱紅的大字。
這是一份在蹲黑牢的時候。就想好的一個方略,只是牽連太大,推動起來難度不小,可是如今胡宗憲當了東南總督,朝廷上關於東南戰略的爭論也消失了,可謂是上下一心,加上海商大姓覆滅,留下了巨大的真空,可供揮灑,要是不大幹一把,唐毅都覺得對不起自己。
十天之後,以東南總督府的名義,明發一篇文章,斗大的標題:要想富,先修路。
作者不用問,就是咱們的唐大狀元。
文章之中,唐毅全面闡述了他的大建設,大發展的思路。
針對大修道路,唐毅首先指出大明朝徵收實物稅收,什麼稻、麥、絹、帛,種類繁多,數額巨大。
每到徵稅的時候,就要長途運輸,路上損耗嚴重,小吏更是趁機盤剝百姓,往往百姓要付出兩倍甚至三倍的負擔,壓得人抬不起頭。
這個問題其實很多有識之士都看得明白,只是對於如何解決大家莫衷一是,日後張居正接任首輔,推行了著名的一條鞭法,只是惹來了巨大的爭議,難免人亡政息的下場。
到了唐毅這裏,他沒有直接去針對法令說三道四,而是拿出了另一條全新的思路,也就是用發展的方法解決問題。
火耗巨大除了官吏貪墨,還有客觀原因就是道路確實崎嶇不平,運輸的時間太長,中途遇到了雨水,糧食就會發霉變質,以至於無法完成納稅的任務。
如果大力修建道路,增加牛馬船隻,提升運力,很多路途中的損耗就降低了,百姓肩上的擔子自然輕了。
而且道路通暢之後,各地互通有無,原本爛在地里的糧食,山里沒人要的乾果,賣不出去的獸皮野味,全都有了銷路,百姓的日子也就好過了……
通篇文章,帶着濃重的唐氏風格,務實獨到,不但不侵犯各方的利益,還給大傢伙送來了一張天大的餡餅,唯一的問題就是修路的錢要從哪裏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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