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後。
唐公館,一號別墅。
有別於過去的典雅別致,此刻的一號別墅周身上下卻是盡數被藤蔓覆蓋,處處透着一股子荒涼和衰敗的味道。
倘若不是置身於公館之內,又是親眼所見,誰能相信,這棟位於公館中心,曾經接待過多國政要與社會名流的別墅,就是在整個法租界都聞名遐邇的武康1號呢?
誰又敢相信,導致這一切發生變化的是一隻名不見經傳的妖呢?
不論怎樣,這裏的變化,外界是無從得知了。
事發後,唐天祥第一時間就封鎖了1號別墅區域,同時嚴令禁止府內下人議論傳播此事,更不得未經允許擅自外出,如有違背,一律驅逐出府。
這年月,普通人就連吃飽肚子都是一種奢侈,而一份來自唐公館的差事,卻能讓一個五口之家衣食無憂,孰輕孰重可謂一目了然。
所以,儘管如今已經三個月過去,但外界竟是連一點風聲都未傳出。
不僅如此,如今的1號別墅在唐公館內,儼然成為了禁地一般的存在,任何人都不被允許踏入其區域範圍一步,為了防止有個別不長眼的,唐天祥還專門派遣了一隊槍手守衛在此,時刻監察動靜,策應萬全。
「江先生。」
「江先生。」
如果說,唐公館之中,有一人可以超然物外,並且可以無視所有禁令,隨心所欲的話,那這個人恐怕也就非江浩然莫屬了。
見他到來,槍手們紛紛打起精神,謙卑得致以他們最誠摯的問候,雖說唐先生才是唐公館的真正主人,但幾個月的時間下來,明眼人早就看出來,實際上,唐公館中真正說一不二的還是眼前的這位江先生!
沒有人知道這位江先生究竟是什麼來歷,但這一點也不妨礙他們去尊重、敬畏對方,畢竟這是就連唐先生都要俯首帖耳的人物,又哪是他們這種小人物招罪得起的?
面對這些小人物卑微的問候,江浩然倒也沒有直接無視,而是點了點頭,算是作了回應,直到目光接洽上了這隊槍手的首領,這才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道:「老陸,最近這邊沒有什麼異常情況吧?」
「沒有。」
被江浩然喚作老陸的男人搖了搖頭,道:「只要和別墅保持一定的安全距離,就不會出現什麼問題。」
說着,他隨手從地上撿起一塊卵石,甩開膀子就朝別墅投擲了過去,但還不待石子擊中別墅,一根藤條便狠狠地甩將過來。
只聽「嘭」的一聲爆鳴,這是局部空間內的空氣被瞬間抽離後所產生的氣壓爆炸,如此威勢,足見藤條速度之快,力量之猛!
幾乎是以一種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輕鬆將極速飛馳的卵石給擊得粉碎!
這一幕,看得除江浩然以外的所有人都心驚不已,暗道如果同樣威勢的一鞭抽在自己身上,只怕整個人都要被抽得四分五裂吧。
不過這還不是最恐怖的,倘若剛才飛過去的不是卵石,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的話,那就不僅僅是被擊碎那麼簡單了,而是會被藤條綣起,任由一根根細小的藤絲刺入體內,汲取血肉,直至最終被吸成一具乾屍!
這並不是危言聳聽,而是有前車之鑑的。
起初,出於安全考量,唐天祥並未在此處安排人員值守,結果府內就有管不住雙腿的下人,甘冒大不韙也要前來一探究竟。
都說好奇心害死貓,這話一點也不假,隔日,便有兩具乾屍,直挺挺地仆倒在別墅庭前的草坪上。
見識到了兩人恐怖悽慘的死狀後,原本還蠢蠢欲動,與二人有相同想法的人這才徹底安分下來,不過唐天祥不放心,擔心有人還會重蹈覆轍,這才有了洋槍隊值守的事情。
而正是因為有了前車之鑑,所以眾人雖然依舊驚懼,但至少有了心理準備,不會出現值守之初,被嚇得失禁的場面。
看着依舊被藤蔓裹得嚴嚴實實的別墅,江浩然心中也不是不由暗道一聲失算,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司藤顯然不是在恢復傷勢這麼簡單,而是傷勢恢復後,試圖利用生命之水的能量助她重回巔峰!
說不得運氣好,她不但可以重返巔峰,還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但不得不承認的是,眼前的這一切已經開始超出江浩然掌控,並且開始向着一個不可控的方向發展。
誰敢保證,實力大進後的司藤在沒有契約約束的情況下,還會乖乖聽命於自己?
想到這裏,江浩然的臉色不由變得難看起來。
之所以發生這一連串變故,癥結所在卻是自己為司藤提供的那一份生命之水,確切地說,那並不是普通的生命之水,而是生命之水原液!
也可以這麼理解,只有生命原液,才稱得上是真正的生命之水。
而吞噬星空世界所謂的生命之水,之所以能夠給普通人直接服用,那是因為人類高層將生命原液稀釋了足足一萬倍!
要知道,在吞噬星空世界,生命之水雖然屬於可再生寶物,可即便如此,那也是依託亞特蘭蒂斯最強科技,加之耗費了無數奇物方才提煉而成的稀世寶貝,可以說每一滴都無比珍貴,又哪裏是隨隨便便用錢就能買到的呢?
實際上,即便是稀釋一萬倍後的生命之水,在吞噬星空世界也不是簡簡單單能用錢買到的,想要購買,還需要與之匹配的身份、實力還有地位!
沒看到,就連吞噬星空世界的主角羅峰,也是成為了代表地球頂尖戰力的無敵戰神後,方才有資格購買生命之水的嗎?
不過,既然江浩然送給司藤的那支生命之水不是普通版本,而是生命原液的話,那它價值50點審判值的事情就完全說得通了。
畢竟,普通版本的生命之水哪怕再神奇,可要說價值高達50審判點,那多少還是有些牽強了。
別忘了,即便是看似微不足道的一點審判值,那也是能夠換取觀音送子許願符這等符寶的存在,其強大的購買力,任何時候都不該被人被小覷。
至於生命原液的情報,其實還是江浩然從鴻蒙處獲悉的,或許此刻,很多人已經忘記了系統精靈鴻蒙的存在,但江浩然可不會忘。
雖然限於規則,在任務過程中,鴻蒙並不能直接對江浩然提供任何形式的幫助,但是,在不違反原則的情況下,鴻蒙也不吝於為江浩然提供一些情報支援。
顯然,透露關於生命原液的情報對鴻蒙來說,還算不得違規,但如果她不說,卻能困擾江浩然許久。
他很清楚地記得,吞噬星空原著關於生命之水的片段中並未提及原液一事,所以他才錯把生命原液當成生命之水,而在系統邏輯中,生命之水的稀釋液顯然也算不得是真正的生命之水,結果陰錯陽差,這才讓江浩然鬧出眼前這番烏龍。
還不僅僅是烏龍,連帶着,江浩然還損失了一筆數目可觀的審判點,不難想像,如果僅僅只是生命之水的稀釋液的話,其審判點價值相信絕對不會超過個位數!
尤其讓江浩然揪心的是,一旦司藤因為生命之水實力突飛猛進,繼而超出了他的掌控,那麼缺乏制衡手段的他,在其身上的所有投入,都將可能付諸東流。
所以他現在的臉色能好看才怪!
他之所以三個月前和司藤簽訂君子協議,那完全是因為根本不怕對方反水,就算其傷勢痊癒,一身實力恐怕也發揮不出全盛時期的二三,他又有什麼好擔心的?
可現在情況急轉而下,一旦司藤完全吸收了生命原液的能量,其一身實力,恐怕不可同日而語,極大可能還要遠遠超出與白英合體時的巔峰狀態!
江浩然也不清楚司藤全盛時期的力量究竟有多強大,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絕不是現在的他所能抗衡的了的,至少對方想走,他根本攔不住!
唯一值得寬慰的是,司藤的人品還是信得過、有保障的,否則當初自己也不會選中她,要是換了白英,他也用不着繼續觀望了,直接收拾收拾趕緊跑路吧,真要等她出關,說不定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幹掉!
眼看司藤並沒有出關的跡象,江浩然也不再多呆,隨口吩咐眾人道:「你們繼續守在這裏,如有異常,第一時間向我報告!」
眾人轟然應諾:「是!」
江浩然點了點頭,隨即又看向老陸道:「你跟我來。」
「好。」老陸不敢怠慢,當即跟上江浩然的腳步。
離開眾人視線後,江浩然與老陸並肩而行,邊走邊說道:「排長,這裏的生活還算適應吧?」
而被江浩然喚作排長的老陸聞言卻是自嘲一笑道:「適應,當然適應了,我又不是天生屬賤字的,和過去那種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日子比起來,這裏的生活簡直就像是在天堂一樣,就是」
「就是什麼?」
「就是每天晚上睡覺的時候,我總是翻來翻去的睡不着。」
老陸幽幽地道:「一想到南京城裏那麼多弟兄,死了不要說墓碑,可能連塊葬身的地方都沒有,我的心裏就憋着一口氣,又怎麼睡得着啊!」
「那你想怎麼樣,回部隊,接着打鬼子?」
「回去?」
老陸冷笑道:「自從被那群當官的當狗一樣拋棄的時候,我就再也回不去了,打鬼子?他們要有膽量和鬼子硬碰硬,那他們跑什麼!」
最後一句話,陸劍雄幾乎是吼出來的,可見情緒已經到了失控的邊緣。
沒錯,這個老陸,正是江浩然的老搭檔,也是他降臨此方世界後的首個接觸對像——即國民革命軍第78軍第36師212團1營2連3排排長陸劍雄!
只是當初二人在激戰中被日軍打散,後來便再也沒有相遇,就連江浩然也一度認為陸劍雄早已死在鬼子手裏,就如同電影中一樣。
是的,在電影『南京!南京!』中,陸劍雄所部藉助地利與鬼子展開了巷戰,但最終卻因為寡不敵眾,兵敗被俘,遭鬼子集中射殺。
但或許是因為江浩然的降臨,意外煽動了這個世界的蝴蝶翅膀,陸劍雄不但大難不死,還在約翰·拉貝的掩護以及唐天祥的自我救贖下成功混出了南京城,順利逃出生天。
逃出南京後,他便跟着拉貝和唐夫人一起到了上海,被唐夫人暫時收留。
江浩然也是與他在唐公館相遇後才知道,當初藏匿在拉貝車隊之中、被唐天祥用性命交換的那名中國軍人,原來就是他的老戰友——陸劍雄!
這已經不是一般的命大了,甚至可以這麼說,只要他能混進拉貝的車隊,那就不可能會死,就算唐天祥當時退宿了,他最終也還是會被江浩然所救,只是次序與唐天祥調換了而已。
看來,自從遇見自己後,陸劍雄的命運軌道就已經發生了偏移,否則沒理由在這種註定死亡的劇本里還能掙脫命運束縛,截獲生機。正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想來此人日後必有一番作為和際遇。
對此,江浩然還是樂見其成的,這怎麼也能算是一個意外之喜了。
至於唐天祥夫婦,自然也重新團聚。
畢竟唐公館本來就是他們一早就計劃好了的避難之地,而在當時的中國,租界無疑是公認的躲避戰火的不二之選,再加上唐家在此置辦有大量產業,就算從此以後就在此處經營發展,那也是一個極為不錯的選擇。
而約翰·拉貝則在上海小憩數日後,便在德國駐上海領事館的安排下轉乘客輪返回了德國,可以預見的是,他這輩子大概率都不可能再次回返中國了,但不管怎麼樣,約翰·拉貝在南京的無畏之舉和人道主義行為和還是值得歌頌的,也許他並不是完美無瑕的人,但最起碼不失為一個好人。
不過陸劍雄雖然從戰場上撿回來一條性命,但他的戰後創傷應激綜合症卻相當嚴重,所以江浩然也不介意給他找點事情做做,幫助他轉移轉移注意力。
於是,陸劍雄便順理成章的成為了唐公館的槍術教官,實際上卻是正式接管了唐公館的武裝力量,要知道,如今可是亂世,就算江浩然不為自己的安全考慮,那也得為其他人考慮考慮。
別忘了,當初系統發佈的支線任務『救贖』,直到現在都沒有提示完成,那群女人的安危目前仍舊是重中之重,而唐公館收斂的這些江湖人士,嚇唬嚇唬普通人或許還可以,但在江浩然眼中那就是一群烏合之眾,不要說什麼戰鬥素養,一旦碰到硬茬子,能夠保持住職業操守不丟下主人自己逃命就已經算是難能可貴了。
所以正需要像陸劍雄這種真正見過血、打過硬仗的戰場老兵好好操練操練,方才能嶄露鋒芒,為他所用。
「好了好了。」
江浩然勾住陸劍雄地肩膀,撫慰他的情緒道:「老陸,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我們改變不了已經發生了的事情,但是,我們至少可以改變自己,甚至可以改變這個國家,讓類似南京這樣的悲劇,永遠不再發生!」
「真真的麼?這個國家真,真的還有救嗎?」陸劍雄沮喪的語氣顯露出了他的極度不自信。
「為什麼不呢?」江浩然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道:「既然三民主義救不了中國,那供產主義總可以吧?」
陸劍雄先是錯愕,但隨即譁然色變道:「你是要讓我投供黨?」
「為什麼不呢?」江浩然拍了拍陸劍雄的胳臂,一臉玩味道:「國黨怎麼樣,你已經看到了,國家在他們手中你覺得真有希望嗎?」
陸劍雄:「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
江浩然截斷他的話道:「相信我,用不了十年,供黨就會以席捲天下之勢,蕩滌妖氛,還靖山河,從此日月換新天,人民當家做主,中華民族重新崛起,再次屹立於世界民族之巔,你能想像那是一副怎樣的景象麼?」
「浩然,你,你是共,供黨?」陸劍雄猛地回過神來。
「是也不是,這個不重要,你就當我是好了。」
江浩然不欲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我知道我的話對你的衝擊很大,但是請你相信我,這些都是真的,如果實在不信,也沒有關係,時間是最好的試金石,真等到了那一天,你自然會明白我的良苦用心,所以現在擺在你面前的只有兩條路!
要麼,我安排人將你送到美國,讓你做一個富家翁,無憂無慮的過一輩子;要麼,你就老老實實的加入供黨,這絕對是你作為軍人最好的歸宿!」
「我還有的選嗎?」
陸劍雄苦笑一聲,嘆息道:「但凡我有選擇,我都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做個富家翁,都說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要不是日子過不下去了,誰願意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幹這刀尖舔血的買賣?
可是我沒得選啊,之所以當兵,還不是為了能夠出人頭地,然後混個一官半職,好帶兵回老家,給爹娘報仇啊!」
陸劍雄的呼吸陡然變得粗重起來,他雙眼通紅地道:「既然今天咱哥倆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那老哥索性也就敞開了和你嘮嘮!」
江浩然:「我洗耳恭聽。」
「我本是山東省榮成縣北齊山下河村貧農陸繼安的兒子。」
陸劍雄強忍着悲痛,罕見的將心底那道深埋已久的可怖傷疤示於人前,並娓娓道來:「俺家世代務農,據說祖上也曾經闊綽過,地里擁有數百畝上等良田,家中又有僕人小廝伺候,家族在整個北齊山一帶都頗有名望。
可是後來不知怎的家道突然中落,到了我爹這代,家裏就只剩下區區幾畝薄田,和一頭幾乎快要犁不動地的老黃牛。
可這點地夠幹什麼啊?
交完田稅,剩下的那點糧食連就餬口都困難,特別是遇到年景不好的時候,那便只有向地主家借糧度日。
是不是聽着覺得還不錯?至少有人肯借糧給你啊?
不!人家那是惦記着你家裏的那兩塊地呢,知道嗎,地主借糧,那是小斗借大斗還,越借越多,越還越多,等到你徹底還不起了,那就直接拿地抵賬吧,要是還不夠,沒關係,那就做佃戶慢慢還吧。
十年夠不夠,不夠就二十年,二十年行不行,不行那就一輩子,子子孫孫,直到還完為止。
但真的還的完嗎
哼!當你開口借糧的那一刻起,其實就只能乖乖受人宰割了,任你沒日沒夜埋頭苦幹,又怎麼抵得過地主驢打滾、利滾利的手段呢?」
「後來呢?」
江浩然勾住陸劍雄的肩膀,帶着他走向花園,並按着他坐在了園中的休閒椅上,自己也跟着坐下,繼續認真的扮演他的聽眾,他清楚,有些話,心裏憋久了,能讓人發瘋。
「後來呵呵」
說到這裏,陸劍雄笑了笑,但江浩然又怎會聽不出其中所蘊含着的滔天怒意和森森寒意,「後來,後來我才知道,他們不僅要你的地,還要你的命啊,他們貪得無厭,對窮人敲骨吸髓,只要逼不死,就往死里逼!
我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天,那是1934年6月18日,當天上午,我在村南小樹林裏給牛割草,結果一條不知從哪裏竄出的惡狗突然向我襲來,情急之下,我下意識用鐮刀自衛,在將其打傷後,方才成功脫險。
可還不待等我回家,發小栓子便神色慌張地找來讓我趕緊跑路,此時我方才省得闖下了彌天大禍!
原來,被我打傷的那條惡狗竟然還有主人,且來頭不小,是村中保長,也是下河村最大的地主和惡霸張鳳楷所豢養的家犬。
張鳳楷此人素有惡名,其貪財好色,欺壓百姓,橫征軍糧,強抓壯丁,可謂壞事做盡,惡貫滿盈。
便是像俺家這樣的貧農家庭,也免不了要被他捶骨瀝髓,隳家取財!
俺爹好不容易給俺攢下的老婆本,就是這麼被他一次次的以各種藉口收刮乾淨的!」
說到這裏,陸劍雄恨得咬牙切齒,「俺家是三代單傳,俺爹又是老來得子,出事那年,他已是古稀之齡,所以他這輩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看着俺成婚生子,將俺陸家的香火給銜續上,可張鳳楷毀了這一切不說,還把我搞得家破人亡!」
「所以你就參軍了?」
「不然呢?」陸劍雄冷聲道:「張老狗在村中放出話來,說我打死了他的愛犬,要拿我給惡狗抵命,並四處派人搜查我的蹤跡,我哪還敢回家,顧不得辭別雙親,就逃奔他鄉去了。
從此以後,我便再也沒有回去過,但又無時無刻不在擔心還在老家的爹娘,害怕他們遭到張家的報復,可是當時的我是真的沒有辦法,如果我不走,非但解決不了任何問題,而張鳳楷卻真的會拿我給狗抵命!
我知道我這一走,張鳳楷絕不會輕易放過我的爹娘,但我也只能賭他不敢明目張胆地殺害兩個老人泄憤。
但是我錯了,我遠遠的低估了張鳳楷的狠毒,據我後來打聽到的可靠消息,在我逃走的第二天,張鳳楷就派人將我父親抓到了張家大院,對他極盡手段各種羞辱,可他還尤嫌不夠,硬是逼迫俺爹為狗「出殯」,氣得俺爹當場就昏了過去。
等俺爹甦醒過來後,張鳳楷又派人去俺家將俺爹準備送老用的木料替狗做了一副棺材,並把俺家中僅有的一床被子鋪在棺材裏。
接着,他又逼迫俺爹把「狗靈」停在家裏,敬「狗牌位」,披麻帶「孝」,守靈三日,日夜給狗燒香燒紙。
為狗「出殯」的那天,俺爹還被迫身穿「孝服」,端着「狗牌位」,拉着「孝棒」為狗送殯,就這樣,俺爹被折磨得臥床不起,不久便含冤吐血而死。
可即便如此,這條老狗依舊不肯甘心,他又指使他的兒子張奇,帶領家丁到俺家取鬧,強迫俺娘為狗立碑。
自俺爹死後,俺娘本就被氣得一病不起,但在他們的逼迫下,也只能拖着病體將家中僅剩的幾畝土地賤賣張家,用僅換取的一點銀錢為狗立了碑,沒多久,俺娘也含恨死去。
所以我怎麼能再一走了之呢?
張鳳楷害得我家破人亡,我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不要做什麼富家翁,也不要你給我什麼錢財,我只要你幫我報仇雪恨!」
陸劍雄此時早已是淚流滿面:「張家家大業大,要人有人,要槍有槍,在本地勢力又盤根錯節,根本不是我一個小小的少尉軍官可以撼動的。
更別說我泥腿子出生,要錢沒錢,要靠山又沒靠山,歷經大戰、九死一生也不過才混到個排長的職位,這次南京大戰,更是險些把命都折在裏面。
我算是看明白了,這天下烏鴉一般黑!
在地方,官紳勾結對老百姓敲骨吸髓,在軍中,所謂的上官們喝兵血,吸兵髓也不遑多讓,可笑我之前還一直心心念念的想要在軍中出人頭地,簡直是異想天開,像我們這種低階軍官,在戰場上和炮灰又有什麼區別?
說不定哪天就被一顆不知哪飛來的子彈給了了賬,還談什麼報仇呢?」
陸劍雄自嘲着,語氣中充滿了絕望。
「浩然!幫幫我!」
陸劍雄突然跪了下來:「現在也只有你能夠幫我了!看在咱倆曾經並肩作戰的份上,求求你幫幫我吧!」
江浩然阻攔道:「老陸,你先起來說話!」
「不,你不答應我就不起來!」
陸劍雄執拗地道:「阿浩,我陸劍雄雖然是個大老粗,但我再眼拙,這些日子也看出來了,你是個有大本領的人,報仇這件事情,對我來說,也許難如登天,但對你來說,卻不過是舉手之勞。
我知道我這麼做有些強人所難,但我陸劍雄也不是不懂得知恩圖報的人,所以只要你肯幫我,從今往後,我陸劍雄的這條命就是你的!」
「好,我答應你。」
江浩然鄭重地將陸劍雄扶了起來:「南京之戰,你我並肩作戰,也算是過命的交情了,伯父伯母的仇,你不說,我也一定會幫你報的。」
江浩然拍了拍陸劍雄的肩膀,又道:「雖然你一直將心事憋在心裏,但你家中的情況我其實早就委託唐先生為你打聽過了。
你有所不知,隨着日寇進犯,如今的山東,幾乎全境淪陷,而你的仇人張鳳楷國求榮,現今搖身一變,成為了榮成縣第三區的偽區長。
如果放在過去,區區一個鄉下土財主、一個不入流的小保長,都用不了我出手,唐先生隨便遞句話便能輕易將其置於死地。
至於現在」
江浩然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但言下之意,卻是不言而喻。
「阿浩,我也知道深入敵占區會很危險,但是我有必須深入的理由,你不用跟我一起去,只要能為我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老陸,你誤會了。」
江浩然苦笑道:「我既然答應為你報仇,又怎會因為一點點危險就臨陣退縮呢?只是司藤異變,唐公館這裏還需要我親自坐鎮,我知道你現在歸心似箭,恨不能立刻教那狗賊張鳳楷血債血償!
可眼下時局動盪,日寇橫行,路途兇險,我怎麼能就這樣放任你離去?不如耐下性子,再多等待一段時日?有道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這麼多年都等過來了,又何必在乎多等待幾日呢?
等到我這邊騰出手來,我必定親自與你走上一遭,定教那老賊粉身碎骨,死無葬身之地!」
「不行!阿浩!你肯對我施以援手,我就已經感激涕零了,又怎麼能自私得讓你陪我一同冒險呢?」
陸劍雄雖然感動但還是拒絕了江浩然的好意,「再說了,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寢苫枕幹這麼多年,就是為了今天,所以我現在是一分一秒都等不下去了,我現在就要報仇,立刻!馬上!
自打從南京城撿回一條命後,我就知道,報仇一事刻不容緩!
如今亂世,我等小民命如草芥,朝不保夕,指不定哪天禍從天降就稀里糊塗丟了性命,我不想給自己留下遺憾,更不希望死後無顏面對爹娘,所以我要報仇,張鳳楷他必須死!
要不是因為實力過於懸殊,難以得手,我早就跑回老家找張鳳楷報仇了!」
看着陸劍雄決絕的眼神,江浩然知道多說無益,便也不再多勸:「既然你心中早有決斷,那我又何必枉作惡人呢?
唉,罷了罷了,那就這樣吧。」
江浩然嘆息一聲,隨即又認真叮囑他道:「此去千里,道阻且險,你務必小心謹慎,切莫大意。
待會,你從公館之中挑選二三十好手,這些人將聽命於你,和你一同前往山東。
這些人本就是些江湖好手,再加上又經你親手調教,我相信,他們不僅可以成為你的得力臂助,使用起來也會更得心應手。
有他們幫襯你,我也能放心許多,路途遙遠,多個人就多一份力量,彼此照應下,就算真遇到了什麼意外,也不至於沒有一博之力。
唐先生那邊我也會着他替你規劃路線,打點沿途,確保你們能夠安全抵達山東地界,至於之後的路,就要靠你們自己走了,去吧,早去早回,我會靜候佳音,坐待你捷報傳來之日。」
「大恩不言謝!」
陸劍雄單膝跪地鄭重抱拳道:「阿浩,如果這趟我還有命回來,那我今後就再也了無牽掛,無有遺憾了,屆時,我一定會踐行我的諾言,以你馬首是瞻,惟命是從,正如我所承諾的那樣,我的命都是你的,我會說到做到!」
「你啊你,讓我說你什麼才好呢,我要你的命幹什麼啊?」
江浩然苦笑着將陸劍雄扶了起來,並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陸,不管怎樣,你一定要活着回來,留着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有留住有用之身,日後方能有所作為啊。
再者,我選擇幫你也並不是全無私心,我需要你為我做一件事,這件事如果辦妥當了,那你我之間也就算兩清了,以後便再也不欠我什麼了。」
「有什麼事你儘管吩咐,別說一件,就是一百件、一千件,一萬件,我也會為你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陸劍雄言辭鑿鑿地保證道。
「哪有那麼誇張。」江浩然擺擺手道:「至於什麼事,等你回來我自然會告訴你。」
「好!」陸劍雄隨即也不再追問,畢竟他要是回不來,說什麼都沒有意義。
第二日凌晨,天才蒙蒙亮,但報仇心切的陸劍雄早早地便帶着精挑細選出來的精銳隊伍,風風火火地離開了唐公館。
這一路註定不會平靜,少不得血雨腥風常伴,殺戮危局四伏。
但有道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江浩然能幫的、該幫的都已經安排到位,接下來就要看陸劍雄的命數究竟如何了。
命好,自然吉人自有天相;命不好,當然是一去不復返了。
至於親自幫他報仇,江浩然也就嘴上說說,至始至終就沒打算真的付諸行動。
除了篤定對方耐不住性子外,也是因為二人的交情其實也就那麼回事。
雖然他們曾經確實並肩作戰過,但江浩然畢竟是臨時介入的天外來客,二者之間實際並無多少交情。
當然,交情不深不代表一點沒有,可要說生死之交,那可真就言過其實了。
所以他能幫對方到這一步就已經算是仁至義盡,總不可能為了他凡事都事必躬親吧,就是親爹老子也做不到這一步啊。
之所以和他說這麼多,已經敬他是條鐵骨錚錚的漢子了,而不是真有什麼事情要他去做,無非是希望他在事不可為時,能夠有所顧慮,不要白白丟了性命罷了。
江浩然遂即又將目光投注在了司藤所在的1號別墅,只可惜司藤仍舊沒有絲毫要出關的跡象。
不過江浩然雖然支線任務遲遲沒有完成,但系統也沒有給他發佈新的任務,所以他現在有的是時間。
既然司藤不打算出關,那自己就陪着她慢慢耗便是了,總不能他投入了這麼多,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吧?
就沒這種道理。
所以接下來的日子,江浩然又開始了他的修煉日常,沒理由她司藤的實力可以突飛猛進,而他江浩然的就得停滯不前吧?
當然,與服用了生命原液的司藤相比,江浩然的修煉進度明顯無法與之相提並論,但與靈氣真正斷絕的『唐探二』和『怒火重案』世界相比,仍有一絲靈氣尚存的民國位面,於江浩然而言,儼然已經屬於一塊難得的風水寶地了。
誠然,民國位面同樣未能打破末法時代的魔咒,但就如同日落西山一樣,只要太陽還沒有真正下山,光便依舊存在。
即便這個世界的靈氣,就像是被戳破了的氣球里的氫氣一樣在飛快流逝,但就一方世界靈氣龐大的體量而言,這個速度還是相對比較遲緩的。
儘管天地靈氣的濃度完全是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趨勢下降,但距離它真正枯竭,至少還有數十年的緩衝時間。
這個發現,對江浩然而言,完全算得上是意外之喜。
想當初在金陵,因為數十萬人無辜枉死,致使該城一夜之間淪為鬼蜮,一股遮天蔽日的混亂能量更是凝結不散,最終化作了一道能夠阻斷靈氣,壓制道術的能量域場。
這在當時不但嚴重削弱了江浩然的綜合實力,更是曾讓其一度認為,民國位面也同樣面臨着末法降臨、靈氣枯竭的局面。
當然,這一論斷在他離開金陵、脫離域場的影響後,就被那怎麼都匿藏不住的靈氣波動給推翻了。
這絲靈氣波動雖然微不可察,但卻逃不過江浩然驅物境界的神魂感應。
發現這點後,江浩然頓覺精神大振,隨即帶領眾人一路有驚無險的來到上海法租界,並順理成章地住進了唐公館。
安頓下來後,江浩然也不理會眾人,獨自閉關修煉起來。
而就在短短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裏,他不但神魂傷勢痊癒,就連修為也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就是這一步,成功地讓江浩然打破了橫亘在明勁與暗勁之間的武學障,一舉邁入了一個全新的境界暗勁的層次!
而過去經此次雖然未能直接突破,但距離驅物大成的境界也僅剩下一步之遙!
可謂是沉潛蓄勢,厚積薄發。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江浩然選擇主動登門拜會司藤。
說起司藤,這卻是江浩然初臨上海地界時,與之擦肩而過後的偶然發現。
他不信這世上有如此相似之人,尤其還是在民國時期的上海法租界,如此之多的相似點集中在一起,若是還不能引起他的重視,那他也枉為穿越者了。
事實證明他是對的,通過唐天祥遣人打聽確認,此司藤正是彼司藤,於是才有了後來的故事。
隨着江浩然的精心佈局,眼看就要將司藤收入轂中,可偏偏這種時候發生了意外,讓未來充滿了種種不確定性。
不過在過去的三個月里,司藤的實力固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江浩然也沒有白白浪費這段時間。
勤修苦練下,他的實力再次有了質的提升,不僅將過去經修煉到了驅物大成的境界,就連莫家拳也接連晉升,一舉突破至暗勁後期的境界。
這就是有靈氣和沒靈氣的區別。
試想,如果繼續停留在靈氣早已枯竭、天道法則不全的末法世界,僅僅依賴過去經所汲取的日月星辰之力,莫要說短短几個月,就是將時間再延長十倍,恐怕也做不到像現在這般突飛猛進,進境神速。
但現在,在靈氣的滋養與沁潤下,江浩然全身法力運轉遂心如意,念頭圓融通達睿智明澈,以往困擾着他的修行障蔽和心魔阻礙,在福至心靈下,心至慧生中,紛紛冰解消融,再也不復存在!
換而言之,只要靈氣不絕,短時間內,他修煉就不存在瓶頸一說。
當然,近段時間接連不斷的突破已經耗盡了他多年積累的資糧,目前再想有什麼大的突破是不可能的了。
不管是莫家拳下一階段的化勁,還是過去經繼驅物之後的顯形,都是足以化腐朽為神奇的高深境界,不是簡簡單單光靠靈氣催化就能抹平境界鴻溝的。
仍舊需要日復一日的苦修積累以及靈光乍現的頓悟機緣,方可窺探奧妙。
就這樣,轉眼又是一個月過去。
這一日,唐天祥急匆匆地敲響了江浩然的房門,在得到應允後,他推門而入,滿臉恭敬道:「先生,幸不辱使命,您讓我打聽的事情,已經有着落了。」
「很好。」
江浩然盤坐在蒲團上,聞言睜開了眼睛,露出一抹一切盡在掌控的笑意道:「那便依計行事吧。」
唐天祥:「明白!」
上海,公共租界,戈登路122號。
風華電唱機行門口。
一名西裝革履的青年男子叫住一名報童,拿了一份報紙,就地駐足觀看起來。
但他的眼神,卻有意無意地透過報紙,看向了風華電唱機行的對外展示櫥窗。
櫥窗內,一台嶄新的維克多牌留聲機擺放其中,看得出來,這台留聲機,應該是店裏用來對外展示的高端貨色。
但青年在看清留聲機的銘牌後立刻變得心事重重起來,因為別人不清楚,但他卻是知道,這家所謂的電唱機行,實際上是上海地下黨設立在公共租界的秘密情報點。
而他林楚峰表面上是德國駐上海領事館的一名翻譯,但真實身份卻是一名中供黨圓,自打從德國留學歸來後,他每個月都會經過風華電唱機行門前一趟,察看上級是否給他留下了接頭暗號。
遺憾的是,在他歸國的近二十個月的時間裏,他曾十九次經過風華電唱機行,但上級卻從未通過暗號聯繫過他哪怕一次,就好像將他徹底遺忘了一般。
但就在他第二十次也打算無功而返的時候,上級為他準備的接頭暗號終於姍姍來遲,但不管怎樣,這都意味着他即將被組織真正喚醒了。
而在看到暗號的那一刻,林楚峰可謂是喜憂參半,喜得是,作為被黨培養多年的情報人員,他終於可以一展所長,實現自己的理想和抱負;憂的是,擔心自己鬥爭經驗不足,工作出現紕漏,導致行動功虧一簣,引發後果嚴重的連鎖反應。
不過林楚峰到底是組織精心培養和挑選的優秀人才,他很快就調整了心態,而且時間不等人,暗號約定的時間是明天下午三點半,在此之前,他還必須提前準備好各種應急手段,儘可能的規避掉風險,預防不測。
第二日下午三點,林楚峰如約而至,此時,為了掩人耳目,他換上了一套長衫,戴着禮帽,形象大變。
「你來啦?」
風華電唱機行負責人,同時也是上海地下黨的重要領導人兼林楚峰的上級顧一白熱情地將林楚峰迎進唱機行,然後一邊領着他朝樓梯走去,一邊小聲地叮囑店內的夥計、上海地下組織內部成員小李道:「注意觀察周圍的動靜,如果聽到鈴鐺響,馬上炸毀樓梯,掩護我們撤退。」
小李:「好的。」
「你遲到了3分鐘,是路上遇到了什麼麻煩?」來到二樓密室,顧一白招待林楚峰坐下後,關心的問道。
「那倒沒有。」林楚峰搖搖頭道:「小心起見,我多兜了幾個圈子。」
「你這麼做是正確的。」顧一白肯定道:「干我們這一行的,再怎么小心都不為過。」
「身在敵後,無時不刻都是在鋼絲上跳舞,一個不慎就是萬劫不復,還會連累到其他同志,不得不慎啊。」
林楚峰想到那些已經為革命事業捐軀的前輩們,不禁有些唏噓。
「好了,不說這個。」顧一白顯然也被勾起了傷心事,當即擺擺手,轉移話題道:「楚峰,你這二十個月的休眠很成功啊,不僅獲得了德國駐滬領事館副總領事克勞斯的信任,他還把自己的愛犬漢德送給了你,可見對你的器重啊。
對了,你還認識了上海日軍憲兵司令部的顧問,叫什麼來着?」
林楚峰:「叫川岸」
顧一白搶道:「是叫川岸治平對吧?」
「是的。」林楚峰頷首道。
「你做的很好。」
顧一白表揚道:「這對你以後開展工作十分有利啊,組織果然沒有看錯你。」
頓了頓,他又道:「為了便於你開展工作,上級還給你委派了一名女同志,她將以妻子的身份作為你的報務員,協助你的工作,你看如何?」
「妻子的身份?這恐怕不行。」林楚峰想都沒想就直接回絕道:「像我們這種在國外留學的,如果沒有談戀愛就結婚,很容易讓德國人和日本人產生懷疑。」
「你不是早就開始戀愛了麼?」顧一白笑道。
「什什麼意思?」林楚峰有些摸不着頭腦。
「你忘了?」顧一白提醒道:「這半年裏,我不定期的讓你通過領事館的通訊渠道給香港寫信,這些信件你對外不都是宣稱是寫給女朋友的嗎?」
林楚峰恍然大悟道:「這麼說,你早就想好了讓我跟這位女同志假扮夫妻展開工作了?」
「我可不是諸葛亮,還沒有那樣的先見之明,這只能算是一個歪打正着的意外收穫罷了。」顧一白解釋道:「其實那些信件,是我用來指揮香港和上海之間的藥品通道的」
而就在二人密談之際,日本駐上海憲兵司令部特高課課長小野正一郎,已經帶領特高課精英以及76號特工總部行動隊的隊員們包圍了這裏,危險已經悄然降臨。
可二人卻還蒙在鼓裏,毫不知情!
就在小野正一郎以為一切盡在掌握的時候,殊不知,風華電唱機行對面的小樓里,他提前安排的幾名76號特工已經被人悄無聲息地全部清理,一雙冰冷且不斷滲透着寒意的眼睛正緊盯着他們的一舉一動。
這恰恰應了中國一句古話,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這處情報點已經漏得和篩子一樣,可笑你們還自以為隱蔽。」
江浩然居高臨下的密切關注着風華電唱機行的周邊動向,將敵人所有的小動作全都盡收眼底,明察秋毫。
當他發現特務們都已經開始收縮包圍圈了,但共黨一方卻仍舊無動於衷時,饒是以他的心性都忍不住暗自搖頭。
如果說,這就是上海地下黨組織的綜合素質的話,那也就難怪連唐天祥這樣的江湖草莽都能摸清他們的跟腳了,自然就更別提組織更加嚴密,勢力也更為龐大的特務組織和諜報機構了。
但這就是我黨在敵強我弱形勢下的敵後鬥爭工作,所呈現出來的特殊性、複雜性和艱苦性了。
而在這種極端險惡的環境下還能捨身忘死,取義成仁,為了理想和信念拋頭顱灑熱血的人,拋開其能力水平不談,單憑這份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能為常人之所不能為的精神,就值得人們去敬仰和欽佩了!
所以江浩然又怎能容許他們白白犧牲呢?
不過現在他還不能輕舉妄動,敵人這一趟明顯是有備而來,可謂是做了完足的準備,明里暗裏更是不知道安插了多少人手。
雖然只要神魂出竅,他便能輕易擊殺所有敵人,但這些特高課和行動隊的特務們絕大多數都身着便衣混入了人群當中,一時間根本難以一一甄別,總不可能不管三七二十一見人就殺吧?
要知道,這大街上除了鬼子特務,還有平民百姓以及同樣以人群為掩護的下地黨盯梢人員啊?
鑑於以上種種,他目前也只能以不變應萬變,伺機而動,以儘量搶救我黨重要人物為主了。
而就在江浩然蓄勢待發之際,一眾特務在日本駐上海憲兵司令部特高課課長小野正一郎的居中調度下,已經將地下黨排布在電唱機行外圍的眼線一一翦除,敵人的包圍圈已經越縮越小,只待一經確定目標的具體位置,就會立即發動雷霆一擊!
「太太,您需要點什麼?」
就像是暴風驟雨來臨前夕的那一刻平靜,電唱機行也迎來了一位身穿旗袍,明顯貴婦打扮的女子,她的身後還跟着司機,更加襯得她身份不凡,夥計小李見狀,立刻恭敬地迎了上去。
「你們掌柜的呢?」
旗袍女子一臉頤指氣使道:「貴客臨門,難道他不親自接待嗎?叫你個夥計出來算怎麼回事?」
「額,太太請息怒,老闆有事出門了,您需要什麼,問我也是一樣的。」小李不卑不亢道。
「你這夥計倒是有點意思。」
旗袍女子似笑非笑地打量了一下小李,突然目光一斂道:「既然老闆不在,那我也犯不着為難你一個下人,嗯,就由你來替我挑一個留聲機吧。
太太我是要用來送人的,你看哪個牌子質量又好,款式又新的?
挑好了我自然有賞,挑得不好哼哼!」
「太太您言重了,小人一定給您挑選台滿意的,您看這台,美國哥倫比亞牌的,剛到的貨,外觀美觀大方,價格也符合您的身份,您看怎麼樣?」
「那就拿個唱片試試吧,我看看音色怎麼樣?」旗袍女子不置可否道。
「哎,好嘞。」
夥計一邊忙活着,一邊藉機四處眺望,店門前一如往日般車水馬龍,喧囂不已,似乎沒有什麼異常。
但他很快發現店門一側的算命攤前,竟然圍坐着一群人,正好將算命先生老王擋了個嚴嚴實實。
「不好,有情況。」
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沒有人比小李更清楚,老王根本不是什麼算命先生,而是此次配合接頭的盯梢人員。
因為算命先生只是他的掩飾身份,所以他的技藝很是生疏,在這一帶的口碑也不怎麼樣,平時根本鮮有人問津,又怎麼可能一下子轉了性,吸引這麼多人圍觀,還好巧不巧的將他的身子都完完全全的遮擋住了?
小李又裝作不經意地掃了眼店中的一男一女,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可老王並沒有按照約定拉響鈴鐺,那他自然也是不能隨意按下爆炸按鈕的。
萬一是個烏龍,那他毀掉的可是我黨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不好容易在上海搭建的情報系統啊。
但謹慎起見,小李還是挑選了一張帶有特殊意義的唱片,然後走向了留聲機。
樓下發生的一切,顧一白和林楚峰並不知情,兩人還在繼續交談:
「楚峰,組織上決定正式喚醒你,主要任務就是獲取德日的戰略情報,現在能夠利用到自己的工作便利,接觸到這類戰略情報的,縱觀我們整個組織,也只有你了。
換句話說,現在你可比我重要十倍百倍,你的第一個任務,就是要在儘量短的時間裏面搞清楚,武漢會戰以後,日軍的戰略態勢,這個情報,將直接關係到黨中秧對抗日局勢的判斷,你一定要全力以赴,不要辜負中秧對你的期望啊。」
林楚峰:「請中秧放心,我一定在最短的時間裏完成任務。」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一個不夜城」
就在顧一白還打算叮囑什麼的時候,樓下卻是傳來了一首風靡全上海的經典舞曲。
但顧一白聞聲卻是陡然變了臉色:「不好,我們可能暴露了。」
謹慎是一名合格情報員應當具備的最最基本的素養之一,顧一白作為上海地下黨的重要領導人,顯然已經將謹慎二字貫徹到了極致。
他當即操縱機關打開了隱藏在書架中的暗門,一邊將林楚峰推進去,一邊語速極快道:「有件事我必須跟你交代一下,這位從香港來的同志身上,帶了一條極其重要的信息,你們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把這條信息發回家裏!」
「嗯!」林楚峰鄭重點頭。
「好!事不宜遲,你立刻就走,這條暗道通往城外,你一定要快,否則被特務發現,你就走不了了!」
「那你呢?」
「我?我當然是留下來,替你把敵人引開了!」顧一白視死如歸道:「一起走就誰都走不了,找不到我,敵人很快就會把這裏翻個底朝天,你是跑不了的!」
「不,我不能走,你是我的上級,應該由我掩護你離開!」
「轟!」
就在兩人拉扯之間,一聲劇烈的爆炸從樓梯口傳來。
「別廢話!」顧一白一腳將林楚峰踹進了密道:「沒時間了,你快走,別忘了,你身上肩負着重大使命,我可以死在這裏,但是你絕對不可以,走!快走!」
說完,顧一白立刻封閉了暗道,掏起一把駁殼槍就從窗口翻了出去。
「抓住他!他是顧一白!」
「別開槍,留活口!」
「太君說了,抓住顧一白,賞大洋三千,小黃魚十條!」
「對,別開槍,給我抓活的,死人就值不了幾塊大洋了!」
抓捕行動開始了,老王在被害前終於拉響了鈴鐺,小李聽到示警當機立斷就要引爆炸藥,結果被特務假扮的司機和貴婦開槍擊中要害,好在特務們急於抓捕顧一白,沒來得及對他補搶,反倒讓小李在咽下最後一口氣前引爆了炸藥。
正是這聲爆炸,為顧一白和林楚峰逃離贏取了寶貴的時間,否則,二人恐怕會被特務們堵個正着!
而江浩然在聽到槍聲後,立即翻身上了視野更為開闊的水塔高台,此時的他已經無所謂暴不暴露了。
不過上海目前到底是日本人的主場,畢竟就算是租界也不是萬能的,所以為了避免日後麻煩,他還是給自己戴上了一條蒙巾。
看着在日本人及其走狗追逐下首尾不能相顧,顯得異常狼狽,眼看就要陷入敵手的顧一白,江浩然知道是時候該出手了。
因為顧一白不能死,更不能落入日本人的手中,甚至於自己完成支線任務的契機,大概率也要落在此人身上。
「你可要堅持住啊,老白。」江浩然喃喃自語,緊接着從水塔高台上一躍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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