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鈎。
穿過了荒蕪,寂寥,廣闊的淨土之後,便來到了燕國邊境北荒道。
這裏的風沙逐漸淡薄,不過因為後金曾經屠戮,再加上東羅關失守,王時宜退守天門關,現如今後金數十萬大軍兵鋒所指,這些種種原因之下,整個北荒道的百姓都在向着南方遷徙。
畢竟後金南下,雖然王時宜斬殺了近乎二十萬的後金大軍,但後金卻屠戮數十城,這彪炳的戰功之下,那都是百姓血淋淋的屍骸。
通向源城的官道上,到處都是逃亡他鄉,躲避即將到來戰亂的百姓。
這些百姓一個個面黃肌瘦,骨瘦嶙峋,昏黃的天下,他們就像是行走在官道之上的孤魂野鬼。
那些世族貴胄,豪門巨閥早在王時宜退守天門關的時候邊撤離了,隨後便是一些富足商賈,士紳豪強逐漸離去,最後才是這尋常百姓的逃離。
這是世界的生存規律,也是不變的道理。
當戰爭,災厄來臨之前,最先被拋棄的永遠的是最底層。
他們是天下的基石,他們是茫茫天下當中的野草,但他們的手中沒有任何的選擇權。
官道上,有着一位和尚和一位白衣青年走來。
嘻哈佛平靜的道:「佛祖若是現世,必定可以還這郎朗天下一個太平。」
他的話語帶着幾分堅定,因為他相信佛祖再次出現之時,則必定是太平盛世來臨之時。
佛光普照之下,天下皆是淨土。
「太平是誰的太平?」
安景看着眼前的百姓,道:「是佛祖的太平,還是他們的太平?」
「阿彌陀佛。」
嘻哈佛雙手合十放在胸前,道:「佛祖的太平就是他們的太平。」
為什麼佛祖的太平就是他們的太平,而不是他們的太平就是佛祖的太平?
安景沒有再去追問。
嘻哈佛是一個對佛有着至誠之心的人,也只是對佛。
兩人繼續向着官道走去,一路到處都是提前備好行李逃亡的百姓。
突然,前方有着熙熙攘攘的聲音出來。
順着聲音看去,只見幾個士卒正在盤查來往的百姓,肆無忌憚的搜刮這這些窮苦之人最後一點油水。
這些士卒一個個身子骨並不強壯,幾個月前也不過是村子當中泥腿子,但因為一層官皮變得色厲內荏了起來
欺負窮苦百姓最狠的人,其實並不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世族門閥,而是同樣出身底層當中的陽間小鬼。
「官爺,這二兩銀子是小的救命錢」
「所以這二兩銀子救了你的命。」
「求求各位官爺網開一面,小的在這給官爺磕頭了。」
「嗵!嗵!嗵!」
地面與骨頭撞裂發出刺耳的聲響。
其中一個士卒眼中浮現一抹凶戾,一把將身上的銀子搶了過來,隨後一腳狠狠的踹了下去,悽厲的聲音響徹而起。
「艹你姥姥的,要麼交出銀子以後死,要麼現在死。」
在場不少百姓聽到哀嚎聲,內心不由得都是一顫。
他們見過太多太多類似的場面了。
「二兩銀子,還不夠爺爺一頓酒錢。」
士卒掂了掂帶着血二兩銀子自言自語道。
「放肆——!」
就在這時,一道冷喝之聲響起。
只見到一道冰冷的氣機從遠處湧來,直接沖向了那數個士卒。
這氣機十分冰寒,其中蘊含着磅礴的內力,相較於宗師高手算不得什麼,但對於眼前士卒便是天崩一般的存在。
「轟!」
幾個士卒重重撞向了遠處樹木,隨即倒在地上大口吐着鮮血。
順着聲音看去,只見的一個絕美女子走了出來,女子容貌秀麗之極,當真如明珠生暈、美玉瑩光。
這人正是戴靈。
她美目冰冷的看着那幾個倒在地上的士卒,「武侯是讓你們負責稽查後金細作,可不是讓你們為非作歹,魚肉百姓。」
江湖中人!?
幾個士卒相互對視了一眼,眼中都是流露出一絲退意。
他們不是傻子,自然能夠看的出來眼前絕美的女子乃是一位江湖高手,以他們的實力自然不可能是對手。
「像他們這樣的人,就該死!」
就在幾人向着後方退去的時候,一道冰冷的氣機襲來。
如果說戴靈還有着手下留情的想法,那麼出手之人則是帶着凜然的殺機。
「砰砰砰!」
方才那數個還在耀武揚威的士卒頃刻間就變成了一團血霧。
周圍百姓看到這一幕,都是驚恐的向着遠處逃竄而去。
儘管他們知道,來的人可能是為他們出頭的,但是內心還是抑制不住的恐懼。
只有安景和嘻哈佛兩人站在遠處,神色從容淡然。
一位是天下無敵的大劍仙,另一位則是天下少有的五氣宗師,自然不可能會害怕。
這時一個俊朗,儒雅的中年的男子從血霧當中走了出來。
「爹!」
戴靈看到來人道。
戴丹書淡淡的道:「你要記得,他們這些人回去,不僅不會收斂,反而會加倍的搜刮民脂民膏,而他們正是禍亂的根源,比後金蠻夷還要殘忍歹毒,遇到殺了便是。」
戴靈點了點頭道:「靈兒記住了。」
戴丹書向着四周看去,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鬼劍客!
自鐘山一戰後,安景力戰劍魔和劍神老一輩劍客,成為天下第一劍客,名震天下。
甚至有人說他乃是當今江湖五氣之下第一人,其實力已經在國師蕭千秋之上,乃是真正大燕江湖第一人。
不過還有一些人支持着蕭千秋,認為這位和樓象震一戰破而後立的國師才是大燕江湖第一人。
而此前五毒門不僅和魔教有恩怨,與鬼劍客也有着私怨,雖然最後因為種種原因,此前的恩怨一刀兩斷,但現在相見不免有些尷尬。
安景也是看了過來,兩人四目對視。
戴丹書畢竟是老江湖,深吸一口氣便抱拳道:「沒想到今日在此地竟然見得天下第一劍客,幸會。」
戴靈也是看了過來,眼眸當中帶着極其複雜的神光。
眼前這個她此前想要殺死的劍客,現如今已經成為天下最頂尖的高手,站在天下之巔的絕頂存在。
她想要為張智行復仇的火苗,也是在不斷熄滅,尤其是如今大燕危機四伏,天下局勢暗流涌動之際。
個人恩怨情仇,在天下大勢面前又算得了什麼呢?
安景拱了拱手,道:「戴掌門這是要前往玉京城?」
戴丹書點點頭,認真的道:「如今危機四伏,暗流涌動,後金和趙國都是如狼似虎,蠢蠢欲動,我等既然是燕國門派,覆巢之下無完卵,我等自然誓死要守護燕國。」
在江湖當中,戴丹書除了是一個重情義的人,還是一個十分愛國之人,趙國和燕國交戰之時,那時戴丹書還年輕,便敢孤身前往燕趙邊境之地斬殺趙國士卒。
其實王凝水並不是五湖四海堂名氣最大,實力最高的高手,戴丹書才是。
不過戴丹書對於擴充五湖四海堂並不積極,他只是喜歡悶頭做事情,更多的心思放在管理五毒門當中,而王凝水則是積極擴充五湖四海堂。
當初齊術劫走了趙雪寧,大燕江湖七派雖然也是紛紛響應,但是真正派遣的高手並不多,而戴丹書不僅派遣五毒門所有的探子,而且更是親自出手。
北荒道之戰,五毒門的老祖風靈月和戴丹書都在,而且都出手斬殺了無數後金士卒。
「戴掌門所言甚是。」
安景認同道:「後金蠻夷浪子野心,殘忍惡毒,趙國也是一心想要北上,數十年來不但發動戰爭,此次後金和趙國聯手,勢必會帶來一場席捲天下的災難。」
不論是後金宗政化淳,還是趙國黑冰台齊宣道,兩人都是氣吞山河之輩,而這兩人除此之外,都和安景有着不可化解的恩怨。
一位不僅滅了東羅關,而且還殺君青林,另一位安景殺了他的唯一子嗣。
燕國如果覆滅,魔教和安景也很難在這兩尊龐然大物之下安然無恙。
而安景與宗政化淳,黑冰台也早晚有着一戰,不過是時間早晚罷了。
戴丹書看着面前年輕人,心中感慨不已。
若是當初在五毒山招婿,他能夠成為他戴丹書的女婿,那麼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五毒門又該是何等的輝煌?
只是可惜,這世間有太多的造化弄人。
兩人又是客套了一番,安景道:「在下也要前往玉京城,不如一同?」
戴丹書心中思忖了片刻,還是拒絕道:「算了,我和小女可能還要拜訪一位故友。」
雖然此前恩怨了結,但是看着安景,他的心中多少有些不自在。
「好。」
安景沒有再多說什麼,他說的也不過是客套話。
嘻哈佛就在他的身邊,多少有些不方便。
隨後,戴丹書和戴靈繼續向着玉京城的方向走去。
安景看着兩人的背影,沒有說話。
這時,嘻哈佛看着面前死去的士卒,道:「若是在淨土,斷然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比法制更有約束力的是信仰。」
安景不置可否,「有的人天生就沒有信仰,再說人甚至可以拋棄父母妻兒,內心的良知,有一天是否會拋棄自身的信仰?」
嘻哈佛道:「天下沒有人能夠拋棄佛光普照。」
轟隆!轟隆!
安景剛要說話,猛地感覺到了地面轟隆最響,不遠處浮現出一大片灰色的煙塵。
嘻哈佛也是看向了北邊的方向,低聲道:「有大軍來了。」
不多時數個身穿黑甲,手持斬馬刀的精銳鐵騎迅猛而來。
這些鐵騎一看,便知道是精銳。
而在那煙塵當中還有着一枚迎風飄搖的大旗,上面刻着一個蒼勁有力的『王』字。
在北荒道,有如此雄壯威勢的只有一人。
很快黑壓壓的鐵騎沖了過來,其中是一位身穿甲冑的老將,他身材並不算高大,甚至有些矮小,一雙眼睛極為細小,卻閃爍着淡淡的光芒。
武侯王時宜。
安景並不認識眼前之人,但是他卻認得旁邊謀士,李齊容。
此時李齊容已經不再是當初源城乞丐模樣,而是一身白色長袍,多了幾分儒雅隨和。
北荒道之戰,燕國數城被屠戮,卻殲滅後金近乎二十萬大軍,而東羅關之戰,雖然東羅關最終失守,但大燕大軍則攻進了後金腹地,劫掠了後金無數資源補給,若不是後備大軍不足,說不得現在兵鋒可指後金王庭所在。
李齊容的計策都是極其之毒,極其之狠,自己人心中害怕,生怕成為他下一個犧牲品,而敵人更加害怕,誰也不知道他的膽子有多大,到底能夠干出什麼樣的事情來。
而李齊容也是看着白衣青年,誰能想到當初在源城樓象震身邊的鬼劍客,那漆黑面具之下會是如此年輕的面容,現如今更是天下第一的劍客了。
天下第一劍客,這六個字的分量何其之重?
王時宜勒緊韁繩,坐在馬背上道:「閣下就是鬼劍客安景吧?」
安景道:「正是。」
王時宜深吸一口氣,誠懇的道:「對於東羅關之事,王某一直有些慚愧。」
當初端木杏華和李復周都曾給王時宜發送過求援的信箋,當時王時宜的回覆都是會支援魔教東羅關。
但最終王時宜臨時改變了策略,想要謀取後金北原,最終使得魔教丟失了東羅關,不僅如此還讓君青林死在了三峰口。
現在來看,或許他當初的選擇是有誤的。
東羅關現在還在的話,多少會阻礙後金大軍的南下。
安景淡淡的道:「此事都已經過去了,只希望王大人和李狀元能夠將更多精力放在抵禦後金,更好的守護燕國。」
李齊容肅穆道:「你放心,這是我等義不容辭的責任和義務。」
「不,李狀元郎並沒有理解我的意思。」
安景搖了搖頭,道:「我的意思是保護燕國中黎庶,百姓,而不是那些世家,豪紳,皇甚至那高高在上的大燕皇室。」
李齊容瞳孔猛地驟縮了起來。
他學習的儒門之術,生來便是用來效忠帝王。
忠君愛國不分家,愛國便是忠君。
君便是一切,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不敢不亡。
李齊容沉默了半晌,道:「大燕皇室覆滅,則燕國有恙,燕國有恙,則燕國的黎庶,百姓又該何去何從?」
安景看了李齊容一眼,隨後又看向了嘻哈佛,冷冷道:「你們那些說着冠冕堂皇之言的人,都是沒有體會到地獄之苦的人,什麼王朝,帝王,責任,信仰,都他麼的是騙人的,都是太遙遠的,對於苦難的黎庶來說,這些都是狗屁狗屁,臭狗屁。」
「不管他們是哪國人,信仰的是什麼,你們要記住首先他們要是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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