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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這句話語自光幕中傳出,廣場上靜了一瞬,禪宗僧人們精神一震,目露期待。
道門、書院等人皺眉。
心想,禪子要如何?
「莫非這和尚要耍無賴?不承認輸了?」人群中,有人猜測。
在許多人想來,禪子此刻開口,定然是覺得齊平的方法取巧,故而,不願承認。
魚璇機擼起袖子,一副準備吵架的態勢。
這件事,嚴格意義上的確有撕逼的空間。
「先等等,看他說什麼。」典藏長老拂塵一晃,攔住女道人,望向光幕,等待下文。
……
「你想說什麼?剛才你自己承認輸了,要反悔?」
庭院中,東方流雲不幹了。
雖然對面是五境轉世,但佛道不相容,得罪什麼的……也不怕,當即開口。
白理理呆毛也支棱起來。
禪子卻是輕輕搖頭,眉目平和說道
「輸了便是輸了,無論用了何種方法,並不重要,我禪宗也不懼一次勝負。」
幾人疑惑,心想那你啥意思。
「禪子有什麼話,直說便好。」齊平放下茶盞,看向他。
禪子語氣淡然「小僧所謂『不同意』,並非指勝負,而是施主對道戰的解讀。」
齊平眉毛一挑。
禪子繼續道
「齊施主方才說起問道、道戰,引出悟道之說,的確合乎當下世界,然,小僧以為,跳過前三境,去悟道卻並非道戰真義,雖可取勝,卻是浪費了一次機緣。」
齊平眼神微動,笑了笑「禪子這話如何講?」
禪子眉目平靜
「道戰勝負其次,最重要的,是此番歷練的機會,於諸位日後修行皆有助益,前三境,乃夯實求道之基,我等雖在外界已是神通,入這幻境,重走一次修行,卻是愈發夯實道基,這便是機緣所在,而如施主這般,雖是無奈之舉,但終究浪費了機緣。」
道戰……勝負重要麼,當然重要。
但顯然,在禪子這等人物看來,真正有意義的,是重走修行路的歷程。
事實上,當初魚璇機也說過類似的話,即
參與道戰,本身就是機緣。
而齊平直接悟道,雖贏了比試,卻輸了真諦。
「禪子這話說的,齊師弟悟道二十年,莫非便不是收穫麼?」東方流雲反問。
外頭那麼多人瞧着,若是真給這和尚說服了,那道門的勝利便大打折扣了。
介時,外人只會說,道門執著勝負,卻丟了道戰的本真……媽蛋,這幫和尚不愧是喜歡打機鋒的,說話有一套一套的……
東方流雲機智地察覺陷阱,予以反擊。
禪子搖頭
「悟道非經驗累積,幻境終是幻境,於此處的領悟,帶不回外界分毫。而前三境的苦修,磨礪的意志,求佛問道之心,卻可帶回,這便是區別。
想來昔年設置道戰,也是此等用心,否則,為何要封印我等記憶?而非丟進來,比較悟道之能?」
東方流雲一下噎住了。
因為他發現,禪子說的的確有道理。
關鍵,人家是五境轉世,問道大會本就是人家與首座設立的。
擁有最終解釋權。
外界。
聽到這番話語,使團一行人眼睛一亮。
雖說禪子未在輸贏上扯皮,讓他們有些失望,但若能坐視道門「贏了道戰,輸了道心」,也不失為一劑扭轉輿論的良方。
涼國一眾官員則斂去笑容,心想好一個禪宗,三言兩句,就要顛倒輿論。
而最要命的是,這話真的有道理……就連不少道門、書院弟子,都下意識點頭,為齊平感到可惜。
民眾們不大懂修行,他們分辨對錯的方法極樸素,即,哪一方若是啞口無言,定是不佔理的。
這時候,見東方流雲閉嘴,不由動搖起來,心想原來是這般麼。
……
「嗤。」
忽而,齊平發出一聲輕笑,臉上絲毫沒有錯失機緣的沮喪。
禪子疑惑「施主為何發笑?」
我想起了高興的事情……齊平吐了個槽,臉上雲淡風輕,嘆息道
「我笑禪子看不透,一口一個苦修,終究還是空寂禪師秉持的那一套。」
空寂無語,心說怎麼又提起我了?
禪子平靜道「施主是在說,昔日淨覺寺與空寂論禪?」
「沒錯,」齊平頷首,突然又想起,外頭很多人大抵還都不知道這事,便笑道
「當日使團入京,我前往淨覺寺拜訪,卻吃了個閉門羹,不得以之下,只好與空寂大師辯了幾句佛偈,禪子當日也在場,當還記得。」
禪子頷首,念誦道
「生來坐不臥,死後臥不坐……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一花一世界……」
他將齊平當時所作佛偈一一念出,竟似要予眾人聽般。
外界,當初知曉淨覺寺細節的,只有一小部分人,此刻場中之人,大都是第一次知曉,還有這一茬。
齊公子……竟曾與禪宗論禪。
當即大為震撼,尤其一些懂些禪機的,聽到這些佛偈,心頭震動,這每一首,皆非凡俗。
「這小子還懂禪?」魚璇機驚了,美眸瞪圓,她這個師尊都不大清楚。
更遑論其他人。
「永寧永寧,」明黃桌案後,剛坐下不久的安平急吼吼去拉旁邊的姑姑,「這些是詩嗎,什麼意思。」
長公主搖頭,眼神恍惚
「這是極高深的佛法。無怪乎,他能在幻境中悟道。」
識貨的人很多,聽到那些佛偈,反而有些明白,為何齊平能悟道成功了。
……
幻境內。
禪子念誦完畢,有些感慨道
「當日小僧聞聽施主說法,心有觸動,後靜思許久,終還是不大認同,如施主所言,不該苦修,而是蹈紅塵,於日常事物中見佛,然此等法門,太過玄妙空洞,依我之見,仍是苦修為宜,經此幻境,心中念頭愈發圓融,前幾日,於寺廟中做了一首佛偈,想要與施主討教。」
谷忊<spa> 齊平詫異。
不只是他,這一刻,鹿台周遭,整個廣場一片譁然。
論禪?
這話語的意思……禪子做了一首佛偈,來回擊齊平秉持之道?
二人,竟是要在此論道說佛?!
書院方向,席簾摺扇一擺,詫異道「禪子要與我徒兒論道?」
其餘幾人飽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默默移開目光,禾笙沒說話,只是抱貓的手用力了些。
大先生與二先生豎起了耳朵。
須知,禪子雖未覺醒,但好歹是五境轉世,所做佛偈,定然不俗。
這一刻,在場的修行者,無論佛道,皆投以關注,想知道,禪子會如何說。
也許,便會對他們有所啟迪。
更有人感慨,問道大會……道戰……說起來,相比於此前的戰鬥,眼下的一幕,才更像「道」的比較。
佛偈?這和尚要幹啥……別鬧,這麼多人看着呢……齊平心中忐忑,沒想到對方來了這一出。
只好硬着頭皮,保持笑容「不知所做佛偈為何?」
禪子雙手合十,高聲誦念
「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說罷,他平靜說道「此為我道。」
轟。
東方幾人,皆是若有所思。
外界,一名名修行者,聽到此偈,皆受觸動。
更有人心神恍惚,忍不出叫好出來,禪宗方向,魁梧的金剛風雙手合十
「阿彌陀佛。」
一名名武僧精神大振「阿彌陀佛。」
只覺此偈,乃是禪宗修行寫照。
苦修,不正是「勤拂拭」,以免身心墮入凡俗?
這一刻,就連道院眾人,也都有所觸動。
魚璇機煩躁地磨牙,心想完蛋了,這句佛偈一出,自己那便宜徒弟如何招架?
然而下一秒,她便愣住了,只見光幕之上,不同於其餘幾人的表現,齊平的臉色很古怪。
是的,古怪。
他沒想到,這世上竟有如此大的巧合……禪子說出的,竟是另外一個世界的,幾乎家喻戶曉的佛偈。
不,並非巧合,一來,這個世界的禪宗,的確秉持着這般想法,鼓勵苦修,而非頓悟。
二來,就像這個世界也有一些與前世相同,或近似的典故一般,兩個世界出現相同的東西,本就不是首次。
「施主以為如何?」禪子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表情,主動開口。
周圍四人抬頭望來。
光幕外,更有無數道視線投來,期待着他如何回應。
在眾目睽睽下,齊平笑了起來,他先是微笑,然後輕笑,最後大笑出聲,仿佛聽到了一個大笑話般。
空寂等承認臉色難看,心說有什麼好笑的?
禪子也蹙起眉頭。
旋即,卻見齊平突然止住了笑聲,嘴角卻還掛着笑意,他搖頭道
「我以為,禪子會有什麼高見,沒想到,只是這個。我倒想問禪子幾個問題。」
禪子頷首「請說。」
齊平笑容一斂,忽而高聲問「吾有一物,無頭無尾,無名無字,無背無面,汝還識否?」
眾人一愣,不解其意。
禪子眼神一眯,說道「是諸佛之本源,神會之佛性。」
齊平哈哈大笑「向汝道無名無字,汝便喚作本源佛性。汝向去有把茆蓋頭,也只成個知解宗徒!」
空寂等僧人大怒。
禪子顰眉。
齊平繼續道「無名可名,名於自性。無二之性,是名實性……汝作此偈,未見本性,只到門外,未入門內。凡自本性,不生不滅。」
禪子一怔「何解?」
齊平說道「凡自本性,不生不滅。於一切時中,念念自凡,萬法無滯,一其勿一其,萬境白如如。如如之心,印是其實,若如是見,即是無上菩提之自性也!」
外界,原本因齊平話語,而神情惱怒的空寂驀然定住。
眾僧,亦表情愕然。
而禪宗之外的人,則都是一臉茫然,不知道兩人在說些什麼,根本聽不懂。
「你聽得懂嗎?」雲青兒望向兩個丫頭。
齊姝與向小園搖頭,聽不懂,但大為震撼。
而一些厲害的修士,對禪宗法門有所了解的人,則是臉色微變。
此前聽聞齊平與空寂論禪,還以為是誇大。
如今,親眼目睹,再無疑慮。
……
幻境內。
禪子被齊平劈頭蓋臉一番話說的陷入沉思,而齊平卻沒給他反應的時間,表情忽而浮現慈悲意,長嘆一聲,仿佛自問
「何期自性,本自清淨;何期自性,本不生滅;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無動搖;何期自性,能生萬法……」
說完這句,他收斂一切表情,望着禪子,說道
「你說,於紅塵見佛玄妙空洞,我要說,我在紅塵教書二十年,領悟此界規則,便是最好的佐證。」
話落,他嗤笑一聲,說道「我有一偈,汝等靜聽。」
禪子抬頭。
空寂等僧人矚目。
無數道目光投來,只聽齊平聲如洪鐘,一字一頓
「菩提本無樹!」
「明鏡亦非台!」
「本來無一物!」
場中鴉雀無聲,張燁笑問禪子「何處惹塵埃?」
全場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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