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興秀陪師兄弟們吃完夜宵,走在夜間寂靜的道路上。
昨晚幾個師弟遇上了東山武館的人,和他們干起了架,除去跑得慢被警備員抓了兩個這個失誤,師弟們大獲全勝,十分得意。
在以前,這是會得到武館獎勵的事件,可現在,上層不止沒有誇獎,還把常興秀拉去說了兩句。
他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師弟們,怕他們寒心。
時代不同了。
他發出感嘆,並由這個感嘆想到自己的事。
他在小組長這個位置已經待了五年。
在混亂的百年前,武館是能力至上的時代,不論出生,只要敢打敢拼,能打能拼,就可以爬到高位,享受勝利的果實。
可在現在,在所謂的秩序開始後,公平反到消失了,沒有關係,沒有背景,他就算做得再好,人生的頂峰也只能是個副組長。
除非發生什麼意外,比如說館長和副館長的子女們都是平庸之輩,需要引入無權無勢的外人來幫忙。
不巧,館長和副館長的子女們素質都在平均線以上,作為繼承人的那一個還十分優秀。
他此生不可能做到組長,進入武館的核心。
他最近才明白這個道理,這讓他有些迷茫。
走入黑暗的巷子,他從大衣口袋拿出煙盒,取一支點上,煙頭在黑暗中發出微弱的光。
他想,他這麼努力的在下層的小弟中間積累人脈,真的有意義嗎?
沒錯,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但覆舟的前提是掀起巨浪,巨浪是因為有狂風。
說到底,水能覆舟就是個謊言,是外來者風覆的舟,或者舟自己破敗了,自己沉了自己。
小巷安靜,這是一條近路,巷子的盡頭是一盞路燈,只要看着路燈走,就不會撞到牆。
這條路他已經走了無數次,每次他都是點着煙悠閒的經過,在這黑暗裏,他有一種深深的安全感。
這次他卻感覺有些不安,他不知道這份不安來自什麼。
也許是路過的混混在巷子裏撞倒或是留下了什麼,讓巷子與以前不同了,潛意識感覺到了不同,他才會不安。
他丟下煙頭,扭開大衣上面的兩個扣子,右手伸進去,握住了手槍。
他加快了腳步,但很快又慢下來。
加快腳步是條件反射,放慢腳步是理智的判斷。
他拿出手槍,做好射擊的準備,一步一步的往前走,他的眼睛注視着巷子裏的黑影們,耳朵聽着巷子裏的聲響。
用了平常兩倍多的時間,他走到了巷子盡頭,站在路燈下面,他深深的鬆了口氣,感覺是自己多慮了。
龍宮市的蛋糕已經被劃分完畢,大家都和和氣氣的享用美食,不是打打殺殺的年代了,誰會對他動手呢?
將手槍放回口袋,他立直衣領,擋住往脖子裏吹的冷風,往前邁出一步。
「嗒——」
一道輕響傳到他的耳中,這聲響來自他的身後。
他汗毛豎起,抬起的腳立即踩下,手插入了衣服里。
身後沒有再傳來動靜,變故來自腳下!
鞋底的觸感不是平整的地面,而是一個細小的凸起。
那凸起往旁邊滾動,讓他的身子也往旁邊歪去。
他的心驚了一下,瞬間恢復了冷靜。
旁邊是草叢,他準備順勢翻滾,躲到昏暗的綠化叢里去。
可離得近了,他才見到草叢裏藏着一道寒芒。
那是一根織毛衣用的鋼針,又細又小,戳在土地里,在這瞬間之前,他絕不相信這女人用的東西,會對自己的生命造成威脅。
針尖已經觸到了他的左臉,鋼針是特異磨過的,尖端鋒利,他能感覺到針尖刺破他的皮膚,刺入他肌肉的觸感。
危機關頭,他生生改變了翻滾的姿勢,兩手狠狠的按在地面。
鋼針不再突入,血從臉頰上淌下,他撐住了身體,他還活着。
草地前小樓的天台上,伊清淺扭頭看秋笙。
秋笙站在天台邊,他向着外面伸直手臂,在他戴着白手套的手上,握着一把匕首。
他鬆開了手。
匕首在重力的作用下下墜。
它刺破風,從黑暗中刺入路燈的光圈裏,刺破了下面男人的衣服,扎入他的後心。
男人慘叫一聲,撲倒在地。
當秋笙來到樓下,男人已經沒了動靜,他的後背被血浸透。
伊清淺瞧了瞧匕首的位置。
「正中紅心,死透了。」她說。
「麻煩把鋼針和槍遞給我。」秋笙說。
伊清淺拔出鋼針,從屍體的手上掰下槍,遞向秋笙。
秋笙撐開一個方便袋,示意伊清淺放進去。
伊清淺愣了兩秒,把兩樣東西往秋笙面前再遞了遞:「用手拿。」
「死人碰過的東西,拿着挺膈應的。」秋笙嫌棄的說。
「那你讓我拿!」伊清淺怒視秋笙。
「我看你很熟悉屍體的樣子,應該沒有這個心理壓力。」秋笙話有所指。
伊清淺不想談論這個話題,她閉了口,把兩樣東西丟進方便袋,用力瞪秋笙。
秋笙就當沒有看見,他們都穿得嚴實,戴着兜帽,只要不仔細看,看不到對方的表情。
他將玻璃珠回收,快步往前走。
在前面拐角的草地上,同樣有着一根戳在土裏的鋼針。
秋笙將它拔出,放回袋子裏。
這樣的鋼針一共有五處,小巷口是第四處,前面三處因為沒有好的時機,沒有動用。嚴謹些說,是信息不足導致需要等待時機,而前三處的時機不好。
如果五處佈置都沒能遇上好的機會,秋笙只能用冒險一些的手法。
「那把匕首不用收起來?」伊清淺問。
「可收可不收,收了還得想辦法處理。」秋笙說。
「你是想嫁禍給東山武館的人?」
「我可沒有嫁禍,蘇家武館怎麼想是他們的事。」
「這樣能有什麼用?」
「那個男人在下層的聲望很高。」
「下層再惱火,能起到什麼作用?東山武館給一個替死鬼,然後蘇家武館的上層就會把這件事情壓下來。」
秋笙扭頭看了伊清淺一眼,對方說這句話的時候,帶着一些怨氣
就好像,她曾經經歷過這件事情一樣。
將這條信息納入資料庫,秋笙解釋說:「我知道下層無力改變什麼,我要的是一種局勢。」
「什麼局勢?」
伊清淺再問,秋笙不回答了。
他還指望用這件事吊着伊清淺,讓她做自己的保鏢兼跟班兼底牌,不可能這麼快揭開謎底。
伊清淺換了一個問題:「你怎麼知道這個男人在下層的聲望很高?」
「你昨晚不是跟蹤我了嗎?我翻看了三個手機。」
「又不是遊戲,手機里怎麼可能有這麼清楚的信息……不用解釋了,我知道了。」伊清淺揉了揉腦袋。
對話是基於信息的交流,不直接顯露信息,但可以提煉出信息。
她嘆了口氣:「我還以為你昨晚只是出手泄憤。」
「我還不至於用無關人士泄憤。」
「那剛剛的男人呢?他和你沒有仇怨,甚至不認識你。」
周圍安靜下來。
兩人的腳步聲在街道上迴響。
馬路的對面有四個行人走過,他們警惕的盯着秋笙兩人,直到距離拉遠。
伊清淺沒有轉換話題,她等待秋笙回答這個尖銳的問題。
秋笙說:「他是武館的人,應該有這份覺悟。僅僅從昨晚看到的聊天記錄里,我就知道了兩起與他有關的命案。」
「這只是藉口。你不是因為他犯罪而去殺死他的,其他罪犯沒見你管。」伊清淺說。
秋笙沉默了一會兒,看着伊清淺的眼睛:「我目前有能力做到的,只有不牽扯普通人罷了。」
他加快了腳步,這個問題讓他本就不佳的心情更加沉重。
伊清淺追上他,扭頭問:「生氣了?」
秋笙如同沒有聽見。
伊清淺笑起來。
能有這樣的反應,證明秋笙不是那種冷酷的人。
她不是替死掉的男人討公道,武館的人沒有一個是無辜的,她只是在意秋笙的想法。
她見過太多「靈活」的鋤奸除惡,實際上只關心自己的人。
「現實里,有不牽扯普通人的底線已經算得上是好人。」她安慰秋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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