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草中午在學校吃飯,秋笙坐在廚房窗邊,盯着小區大門看。
十一點半,一輛黑色的轎車駛入,車頭豎着的小小天使像,代表了伊甸園集團。車的價值不菲,和這個老舊的小區不符,這大概就是來接他的車了。
車停在樓下,他的手機響起,讓他下樓。
司機是王山浩的師弟,昨天咖啡館的另外一人。
「怎麼稱呼?」秋笙問。
「李迪。」對方答。
除此外,兩人沒了任何交流。
秋笙按下車窗,深秋的冷風吹入,他將外套拉鏈拉好。
安雲飯店歷史悠久,位處lc區,秋笙家在開發區。龍宮市是個小城市,二十分鐘後,車就到了附近。
秋笙假裝看外面的風景,分析記錄下沿路的所有信息。
道路的佈局、路燈的排列、綠化的種類、車輛行人的模樣……
進了升降杆,李迪將車丟給門童,打開後座的車門,看着秋笙。他打了個哈欠,態度很隨意。
秋笙走下車,面前是一段短短的上坡,坡道上種滿了盛開的花朵。升降杆與飯店大樓很近。
按照現今的流行,從升降杆到飯店大樓應該有好一段距離,但安雲飯店太老,後期想要改造也沒有空間。
坡道旁,五個穿着西裝的男人立在那裏,其中一個年輕人手上推一輛空輪椅,似乎是在等什麼重要的人物。
估計已經等了許久,推輪椅的年輕人不耐煩的動着腳。
坡道中央是各色的玫瑰,兩旁是菊花,玫瑰沒有圍欄,菊花前豎了一圈小小的木欄杆。欄杆是專門設計的,不止沒有打亂花的美感,還添了一些情趣。
當秋笙踏入飯店大堂,五個門童匆匆忙忙的走出去,後面跟着一個衣着華麗的中年女人。
「傑克!」門童們和女人在外面喊。
李迪回頭望了兩眼,和前台說了預定信息,在服務員的引導下進入六樓的包間。
服務員退下,李迪和秋笙說:「組長還要一段時間過來,你在這裏等着。」
說完,他離開了包間。
包間寬敞,中間擺放了一張長飯桌,在長桌左邊,是沙發和茶几,茶几上放了水果和糕點,長桌右邊是一張方桌,桌上放了兩副牌。
服務員進來,問秋笙需要什麼飲品,秋笙揮手拒絕。
他站在窗邊。包間在飯店的正面,從上往下看,可以見到那滿是鮮花的坡道。
十多分鐘,他見到了那女人。
一輛黑色商務車在坡道下停住,女人走下來,同時,副駕駛走下一個壯碩的男人。
男人的容貌普通,兩人看起來並不親密,大概是保鏢類的角色。
兩人往坡道上走去。
秋笙盯着女人,比起兩個月前,女人胖了一些,臉上的妝更濃了。
看來她最近過得很舒服。
而那個男人,卻在一周前丟掉了生命。
憤怒如同浪濤在翻湧。
憤怒如同烈火在灼燒。
劇烈的疼痛從大腦傳來,宛如一把鋼針捅入腦葉,在裏面攪動。
大量的信息交纏整合,如同一顆顆玻璃珠,在台上滾動、碰撞,叮叮作響。
排除粗糙的,排除太顯眼的,排除節點太少的,排除牽扯到普通人的……
一個個方案現出又被否決。
不夠。
條件不夠。
現有的信息不能拼湊出秋笙想要的過程與結果。
女人已經走上了坡道,這種高速運算,每一秒都是極大的負荷。
冷汗從秋笙的額頭冒出,腦袋疼得更厲害了,他放在窗台上的手握緊了窗沿。
一道引擎的轟鳴聲出現,不遠處,一輛黃色的跑車以極快的速度駛來。
「信息的碎片已經齊全。」秋笙自語說。
他鬆開了握着的手,一顆玻璃珠落了下去。
陽光下,玻璃珠反射出細小的光,它在三樓的窗沿磕了一下,落在樓下的坡道上,快速往下滾去,一直滾到升降杆附近,滾向推着輪椅的年輕男人。
男人抬起左腳的腳後跟,扭了扭腳腕,在他放下左腳的時候,玻璃珠到達了他的腳下。
他往後仰去,一屁股坐在地上,輪椅被他狠狠踢了一腳,沿着坡道下滑,在升降杆下穿躍,撞過減速帶,進入馬路。
黃色的跑車從左車道呼嘯而來,正遇上滑來的輪椅。
隨着刺耳的剎車聲,跑車往右急轉,壓過綠化,撞破升降杆,擦着摔倒的年輕男人,上了坡道!
五樓,坐在窗旁抽煙的王山浩猛地站起身。
「砰——」
尖叫聲和碰撞聲響徹。
王山浩猛地推開窗戶,往下看。
黃色跑車撞破了一段木欄杆,停在菊花叢里,這無關緊要,重要的是那個女人怎麼樣了。
他很快找到了女人,他大失所望。
跑車旁,保鏢將女人護在身後,兩人毫髮無損,正打量事發現場。
再往右邊偏移兩米,車就能撞到那個女人,可惜了。
以為事情已經過去,王山浩踩滅掉在地上的煙,重新掏出一根煙。
這時候,一道嗚咽聲隱隱傳來。
王山浩的動作停住。
他盯着跑車下方的菊花叢,嗚咽聲大致是從那傳來的,越來越大。
一隻哈士奇猛地從車下鑽出,它灰色的毛髮被血染紅。
它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它只曉得身上的疼痛,只曉得要趕快離開這個讓自己受傷的跑車!
它往前跑去,速度飛快,不巧,它的正前方站着一個女人。
「當心!」王山浩大喊。
他的提醒毫無用處,哈士奇重重撞上了女人的左腿,女人往左前方倒去,她的左前方是菊花叢,以及
——一段完好的木欄杆。
木欄杆不尖利。
人體的脖頸同樣不堅韌。
木杆從前刺入,從後穿出。女人被哈士奇撞到的尖叫還沒發出,就沒在了喉嚨里。
下方的黃花淋了一片血雨,瞬時成了紅色,血順着花瓣滴落在地面,滲入泥土。
陽光明媚,紅花明艷。
王山浩的第二支煙落在了地上。
「師兄!」
李迪顫抖的聲音將他喚醒,他深深吐出一口氣,重新點上一支。
「讓我反思一會兒。」他說。
「怎麼會,不關師兄你的事!這種意外誰能料到?」李迪安慰他。
「我反思我剛剛為什麼要提醒她。」王山浩皺着眉。
李迪愕然。
王山浩繼續看樓下。
哈士奇被一個中年婦人抱在了懷裏,它叫傑克,那中年女人不停在喊這個名字。
六樓,秋笙同樣在看下方。
女人的意識還沒消散,她的手掌微微動着,似乎在向旁人求助。
服務員們和客人們慌張的站在周圍,沒有可以幫她。
推輪椅的年輕男人從地上站起來,他顫抖着,他幾乎看到了事件的全過程。
明明他只是摔了一跤,居然起了這麼複雜的連鎖反應,引發了這麼嚴重的後果!
「艹,我太強了!」他興奮的掏出手機拍照。
等醫生到來,坡道已經被血浸紅。
女人已經不動許久。
看着救護車駛遠,秋笙打電話給王山浩。
「發生了什麼?我看到她上救護車了。」他問。
「你回去吧。」
王山浩已經到了樓下,正在調查事情的經過。
他不知道,同他通話的正是兇手。
兇手從他的身邊穿過坡道,向他點頭打了招呼,走出飯館,
路過監控的死角,秋笙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菊花叢那邊,撿起了行人路上的玻璃珠。
他攔下一輛出租車,回到家。
目前的危機算是解決了。
在沙發上躺了一會兒,他站起身,翻找家裏的柜子。
許久,他終於找到一張父親年輕時候的相片。
把相片靠在牆面,放上香爐,他點燃三支香。
柜子裏還有一包煙,取出一支點燃,他吸了一口,煙味刺痛他的喉嚨。
他把剩下的煙和玻璃珠一起,放在了香爐里。
男人是個老煙槍,但在秋笙和舞草面前從未抽過,秋笙是通過男人衣服上的煙味和口袋裏的煙盒知道的。
和煙放在一起的還有一些計生用品,是秋笙初三那年,男人悄悄放在他抽屜里的。
舞草總是在日曆上標出男人可能回家的日子,即便男人在家的時候,家裏的氣氛會變有些尷尬。
這就夠了嗎?
秋笙看着相片,相片裏,男人騎在樹上,笑得很開心。
不。
這只是開始。
頭如同要裂開一般,他等着香燒完,收拾好香爐和照片,躺回沙發上。
天色漸漸暗了,許羅雷發來消息,問欠債的進展,他沒有回,昏昏沉沉的睡着。
女人死亡的場景在他的腦海中循環播放,血色的菊花隨風飄動,這是他第一次了結別人的生命。
再次睜開眼,陽台上已是一片暗黃。
頭痛不減,太陽穴附近傳來舒適的觸感。
抬頭看,是舞草。
「不用太勉強自己的,阿笙。」女孩兩腿擱在秋笙左右,低着頭,正視他的眼睛。
「從哪學來的中二話,你知道發生了什麼嗎!」秋笙用力扯一下女孩的臉。
舞草氣呼呼的瞪秋笙,手上揉按的動作不變。
秋笙閉上眼,夢的坡道上沒了血,黃花開得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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