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中大夫、集賢院學士、權知吉軍州事、江南南路安撫司安撫使岳翻。
這是岳翻在科舉考試最終名次公佈之後第二天得到的官職差。
太中大夫是官,文散官第八階,從四品;集賢院學士是職,其實原本徽宗皇帝想把岳翻任命為昭文館學士的,甚至成為大學士,不過岳翻年紀太輕,而且註定不在京城任職,只能給個學士算作給文人的榮耀,權知吉州軍政事、江南南路安撫使是差遣,也就是實際職位,有實權的職位。
權知吉軍州事好理解,就是吉州知州,但是江南南路就讓不少人覺得費解,大宋什麼時候有江南南路這個路了?經人一解釋,哦!原來是這樣!把原來隸屬於江南西路的吉虔二州和南安軍劃分出來,成為一個新的路,就是江南南路……
等等,好像有什麼不太對勁的地方……
吉州知州?江南南路?安撫使?安撫司?這……岳翻不在京城任職?他不在東京城裏面過日子?要去江南任職?吉州?臥槽!那個鬼地方?!吉虔二州?地獄級副本?把那個三不管百餘年的鬼地方交給岳翻來做安撫使?官家是要做什麼?
把岳翻所得到的差遣換作其他的地點,或許給人們的感覺都不太一樣,但是現在的差遣職位,瞬間讓那些想要拉攏岳翻的人寒了心,這不是榮耀,這不是高官厚祿,看起來很榮耀,剛剛考中狀元就能得到四品職位,這是要送命啊!
吉虔二州是什麼地方大家心照不宣,這些年來都沒什麼人願意往那裏去,除非是犯了錯沒地方去了才被趕到這些地方送死,岳翻得罪了官家?還是得罪了誰?難得的一個連中三元的魁首居然被派到那個人間地獄?為什麼?告訴我為什麼!
大家的心情都非常複雜。
朝會上,樞密使、大學士張英提出異議,認為岳翻年輕,剛剛考中狀元,立刻授予四品職位有所不妥,而且岳翻是文人,不通軍略,讓他貿貿然的成為一路之安撫使實在是不妥,而且吉虔二州不服教化百餘年,難以處理,岳翻乃國之大才,萬一在未成長起來之前有個三長兩短,並非大宋之福。
樞密副使張叔夜也提出異議,岳翻年紀太小,資歷太淺,沒有威望,貿貿然身居高位,恐非其之福,應該按照慣例授予館閣閒職,讓其歷練一段時間,等年歲稍長,見識稍強,再授予實際職位。
其餘官員也多有異議者,但是不知出於何種心裏,這種異議的強度並不大,尤其是在張英和張叔夜相繼出馬之後,這種異議的力度就更小了,而徽宗皇帝的態度則前所未有的強硬,認為岳翻是個有軍略的人才,也是個忠肝義膽的臣子,值得託付這樣的職位和事業,皇帝很信任他,決定把吉虔二州這些不服教化的地方交給他狠狠地收拾一下。
官員們的態度越來越詭異,代表着不同利益派別的官員們在這場莫名其妙的博弈中紛紛閉嘴了,似乎原本像是一坨金燦燦的黃金的岳翻瞬間變成了一坨便便,人人都不願意接近,以至於徽宗皇帝讓大家商討通判人選的時候,大家紛紛默不作聲。
知州是中央外放的官員,通判則是必須要符合皇帝利益的臣子,因為通判名義上是知府知州的副手,實際上也是監視知州知府的人,所以對皇帝一定要忠心,一般而言,通判是個很吃香的職位,有在外地任職通判經歷的官員就有很大的機會入東西二府,執掌最高政權和軍權。
但是這一次,大家都沉默了,給一個十七歲的小毛孩子做通判,還是去吉虔二州那種鳥不生蛋隨時都有性命之危的地方,誰願意?不說小毛孩子隨心所欲的做事情,隨時都有死掉的可能,作為通判,也隨時都有送命的可能,還別說吉虔二州那種民風兇悍的地方,更兼貧窮,過習慣了錦衣玉食日子的大官們,誰願意?
儘管這個毛孩子是個三十年難得一遇的連中三元的大才,但是即使是如此,也沒有大家的性命重要,為岳翻說話的就是西府的兩位老大,靠着平叛軍功的張英和張叔夜,倒是聽說岳翻曾經隨着他們一起去平叛,他的兄長現在已經在西軍效力,而他沒有絲毫消息,再看看張英和張叔夜的面色,就知道這小子性命難保了。
自認為聰明的官員們紛紛作出了一幅嘆息的神情,嘆息一位不世出的文人才子即將隕落,還是在前無古人的時代里,皇帝為何如此心狠,他不是很喜歡岳翻的字畫嗎?
張英和張叔夜都很想幫助岳翻,但是他們身居樞密院高位,樞密院又是國家重要職能部門,相當於國防部,他們就是國防部的正副部長,無論如何於情於理都無法請求外放吉虔二州為通判,他們已經達到了這個位置,不需要這塊墊腳石,除非是被貶斥。
張英和張叔夜痛苦的思索着方法和理由,一直沒能開口,卻不曾想徽宗皇帝看到眼前這一幕,心裏反而輕鬆了不少,要是真給岳翻弄去一個老傢伙做通判,他還真怕岳翻施展不開手腳,異心?一個十七歲的小娃娃要造反?你信嗎?我不信!
於是吉州暫且不派通判,讓岳翻自己監管,等有了合適的人選再派過去,岳翻麾下的人馬和官員就在當地招募或者在京城選擇,官家特別開恩,允許岳翻選擇一些在京官員或者他們的子弟隨岳翻一同前往。
吉虔二州正是需要這股烈火介入的時候,弄個老儒去,有個毛用?該讓年輕人去做的事情,就必須要讓年輕人去做,讓一個老傢伙去做沒有任何效果,就吉虔二州那種窮山惡水之地,岳翻又能如何?等他把那裏平定了,治理好了,再讓他回到京城,出任一個館閣職位,然後再等幾年,直接升到參知政事啊之類的職位,還是很可行的。
吉虔二州軍事民政早已糜爛,這一點徽宗皇帝心裏有數,國家主要精銳兵馬不是在北方就是在西北之地,江南有個屁的精銳兵馬,那些平叛之後變得精銳的禁軍被徽宗皇帝北調至北京大名府,隨時準備伐遼,岳翻這個名義上的江南南路安撫司安撫使什麼兵馬都沒有,而且江南南路剛剛設立,什麼轉運司和監司都沒有,監司還好說,轉運司要是沒有,岳翻想打仗都沒有錢糧。
於是徽宗皇帝給了岳翻便宜行事之權,允許岳翻在必要條件下自己調動兵馬打擊吉虔二州悍匪,並且允許岳翻使用吉虔二州和南安軍的賦稅和錢糧三年,自己想辦法對付吉虔二州的悍匪。
這本身就是個考驗岳翻的事情,吉虔二州的軍事和民政都已經爛了,根本不成體系,每年的賦稅就是平安錢,給朝廷死掉的官員做撫恤的,不多,糧食也不多,兵馬基本沒有,戶政完全癱瘓,行政機構就是個門面,裏頭亂成一團,雖然只有二州一軍之地,但是若要將其整理一番,其難度不亞於一次微縮版的建國大業。
沒有監司,沒有轉運司,只有安撫司,安撫司還只有一個安撫使,原先的吉州州府、虔州州府和南安軍知軍府的官員系統都是亂七八糟的,岳翻又如何能從京城裏這些家族子弟裏面選出他需要的人才?估計沒人願意和他一起去,而且明天,京城裏就會多出一大批病倒的年輕官員或者他們的孩子。
此去千頭萬緒,岳翻究竟該怎麼做,誰也不知道,誰也不想知道,他們只是在暗地裏計算着,什麼時候會從吉虔二州傳來岳翻身死的消息,然後給他寫輓聯。
詭異的沉寂之下,岳翻馬不停蹄,如同逃離災厄一般,迅速逃離了繁花似錦的東京開封府,奔赴了早已確定的未來,臨走之前,留下了三封信,其中兩封拜託暫時停留在開封的宋江立刻轉交給張英和張叔夜,另外一封,則交給一個在開封做小官的二十五歲年輕官員,他的名字,叫做劉子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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