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着就到端午了,這許小閒既然受了先生的邀約,他本應該在府上為這次文會準備的呀,可他這兩天究竟在幹什麼?
季月兒坐在三味書屋的書桌前,看着外面的梨樹,心思兒有些不太安穩。
她的面前放着一張紙,這張紙上有一道算學題——
有物不知其數。
三三數之剩二
五五數之剩三
七七數之剩二
問:有物最少幾何?」
答:有物最少二十三。
這紙上的墨跡早已干透,可季月兒依舊將這張紙放在桌上,本還期盼着某一天那人又來到了三味書屋,又留下一道算學題……人家以花為媒,我們這是以數為介,顯然比花為媒更有趣味。
可他卻再未曾來過。
就在季月兒頗為憂愁的時候,季星兒飛一般的跑了進來。
「姐姐姐姐,我算是弄明白了!」
紅衣少女一屁股坐在了季月兒的身旁,端起已經微涼的茶水咕嚕咕嚕就喝了個乾淨,她抬起手臂抹了抹嘴,一臉的興奮:
「前兩天他帶着朱重舉和蘇平安去了一趟百花村,看模樣那兩個公子似乎在跟着他搗鼓蚊香的事。」
「昨兒個朱重舉帶着他的十來個家丁弄了許多的條幅還有五顏六色的小旗……那小旗就這麼大,」季星兒用手在空中一畫,
「嘻嘻,你不知道呢,其中最大的那張條幅長估摸着有十丈,就掛在了竹林書院外的牌樓上,上面寫着一行斗大的字——百花蚊香端午文會,歡迎您的光臨,百花蚊香,天下無雙!」
「書院裏面也有足足十來張條幅,環繞在整個文會廣場的周圍,我看張老夫子的臉都綠了!」
季月兒星眸一閃,許小閒這是帶着朱重舉和蘇平安一起在做這個事?
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僅僅是因為朱重舉投資了三百兩銀子?
少女覺得這事兒恐怕不是那麼簡單,不過他能拉着這兩人一起做也挺好,至少人手會更充裕一些。
可接着她便又聽見季星兒嘰嘰喳喳的說道:「姐,他那條幅,其中有三幅不是寫的許氏蚊香。」
「那是寫的啥?」
「寫的是百花紙業、一頁雲彩,縷縷清香。還有……百花紙業,恰似你的溫柔。美好你的生活每一天,百花紙,你值得擁有。」季星兒一臉的好奇,「他這是要幹啥?」
他這是要幹啥?
季月兒也不知道呀!
百花紙業是個什麼東西?
聽起來肯定是和紙有關……難道他真是要在百花村造紙?
不對呀,造紙這個東西除了工部的造紙司之外,就只有宣州府章氏懂得造紙的技法,自己這三味書屋賣的紙,可全是章氏造紙出產的。
他若是真造出了紙……不可能,他壓根就沒出過涼浥縣,他怎麼可能懂得造紙?
季月兒也糊塗了,心裏有些隱隱擔憂——前來參加竹林書院文會的學子們基本都已到齊,明兒便是端午,他們都會去竹林書院。
他們會看見那些條幅,他搗鼓的這些東西想來是為了宣揚,那蚊香倒無所謂,因為它真的很不錯,但紙這個東西……
「百花村可在修建造紙作坊?」季月兒問了一嘴。
季星兒搖了搖頭,「正在建蚊香作坊呢,不過我問了問李大爺,李大爺說這蚊香作坊建好之後就會建造紙作坊。」
「這麼說他真要造紙?」
「肯定的了,剛才遇見周若蘭,她說她那表哥仿佛得了魔障,還有那蘇公子,按說蘇公子應該見多識廣,可這兩人卻偏偏在為蚊香和造紙這兩件事忙碌,說是受許小閒之意……那些用來做條幅的布,全是朱重舉從自家鋪子裏取的,據說差點被他爹給暴打一頓,簡直是瘋了!」
頓了頓,季星兒又問道:「姐姐,你說……前兩天這二人去過一趟許府,會不會是被許小閒那瘋病給傳染上了?」
季月兒給妹妹丟了個白眼,心想他宣傳商品的這法子倒是不錯,只是,這是文會呀,詩詞文章才是最重要的事,他卻似乎沒有放在心上。
「走,咱們去書院瞧瞧!」
……
……
竹林書院,院長張長舉張老夫子一臉絕望,他的視線從那些條幅上收了回來,看向了張桓。
「桓公……這、這、這算個什麼事?書院乃文氣之地,但現在似乎充滿了濃濃的銅臭味道,明兒各地的學子們來了一看,可是會恥笑咱們竹林書院的呀!」
張桓公這時候也極為震驚呀!
他是答應了許小閒在這文會會場拉扯條幅,卻沒料到許小閒會搞出這般陣仗來。
關鍵是這時候朱重舉還在指揮着他的家丁,正在吆五喝六,「這一幅,掛在文台前面……那誰,你去砍兩根長竹子來,將竹竿插在文台兩側,這一幅掛在倆竹竿之間……」
「茅房的屋檐下也去掛兩幅,這文會要開那麼久他們肯定得要入恭。」
「還有還有,把所有的桌上都貼上這小廣告,蚊香和百花紙各貼一張……咱們做的扇子好了沒有?去給我催催,若是不能按時交貨,告訴何瘸子,老子要他賠到破產!」
「……」
所以,繁之啊,你這就有點過分了啊!
可張桓公這時候不能責備許小閒啊,他還指望許小閒拿下文魁幫他贏回來那一千兩銀子呢!
「長舉啊,你不覺得這樣氣氛更濃郁了麼?」張桓公覺得有些臉紅,卻依舊說道:「你瞧瞧,這偌大的會場到處都是旌旗飄飄,還五顏六色的,是不是顯得更生動活潑了許多?」
「老夫倒是以為,在這樣的氛圍之下,恐怕還能夠激發學子們的靈感,讓他們的才思更敏捷一些,對吧?」
這分明是在張嘴說瞎話!
這麼奇異的東西,肯定會吸引學子們的視線,這會分了他們構想詩詞的心思,哪可能激發他們的靈感?
張老夫子整個人都不好了,可他也不敢責怪張桓公呀,畢竟人家是大辰名仕,是自己好不容易才請來的客座教授。
再說,今歲文會能夠引來數以千計的學子文人,還不是因為這張桓公手裏的那個舉薦名額麼?
他能怎麼辦呢?
看着這些亂七八糟的被朱重舉那廝叫做廣告的東西,只能捋着鬍鬚黯然神傷,問了一嘴:「當真這文魁會落在咱們涼浥縣?」
「是落在你竹林書院!」
張老夫子就不明白張桓公為何如此篤定,他意味深長的看了看張桓公,心想莫非是這位大家做好了詩詞給了竹林書院的某個弟子?
他會給誰呢?
難道是給竹林書院而今最有才氣的安荷花?
這個學生品學兼優,詩詞文章在竹林書院算得上佼佼者,並且這個學生出自寒門,正是張桓公喜歡的那種類型。
極有可能是這個安荷花!
這可是作弊啊!
不過……舉薦之名額如此珍貴,張桓公出此下策一來是為了竹林書院的名聲,二來嘛……這安同學頗受張桓公喜歡,主要是窮,張桓公將這名額給了他,便一飛沖天,倒是成就了一番佳話。
如此一想,張老夫子也放下了心來,忽然覺得看着這些亂七八糟的廣告也不是那麼礙眼了。
他沒有看見張桓公說完這句話之後的憂慮……許小閒,老夫可是答應你了,你小子還有心思搞這些玩意兒?
你是不是沒有將這事放在心上啊?
你若是拿不下這文魁,老夫的這張老臉丟了倒無所謂,可老夫心疼那一千兩銀子啊!
沒贏到那一千兩銀子,還得賠給魏老夫子一千兩……老夫,去哪裏弄一千兩銀子來賠?
若是你小子當真輸了,安荷花,老夫就對不住你了,得賣了那舉薦名額去還債呀!
穿着一身白衣,仙氣飄飄的季月兒,和穿着一身紅衣英姿颯爽的季星兒來到了竹林書院。
馬車停在了竹林書院的牌樓前,季月兒仰着修長的脖子看着牌樓上那無比醒目的條幅張開了小嘴兒——
百花蚊香端午文會,歡迎您的光臨,百花蚊香,天下無雙!
好漂亮的一筆行書!
只是,它掛在這牌樓上怎麼就覺得有些刺眼呢?
仙氣飄飄的少女咽了一口唾沫走進了竹林書院,在這一瞬間,她仿佛覺得自己來到的地方不是那熟悉的書院而是……蘭瑰坊!
少女愕然了片刻,掃視了一眼四面八方無處不在的條幅旌旗,這才惴惴不安的向先生走去。
「先生……這……?」
張桓公老神在在,他捋着鬍鬚微微一笑,「是不是很震撼?」
這實在是嚴重超出了季月兒的想像,她只能點了點頭。
「你記住了什麼?」
「學生記住了百花蚊香和百花紙業。」
「你看,這就對了,這就是繁之要的效果!」
可繁之究竟在幹什麼呢?他應該在籌備着明兒的詩詞吧?
明兒文會的題目由他張桓來出,出個什麼題目才能恰好合了繁之的構想呢?
令張桓公心心念念牽腸掛肚的許小閒這時候在他的府上。
他依舊坐在閒雲水榭里,看着對面的蘇平安,淡定的說了一句:「哎,其實我是不想去參加這文會的,可為了咱們的廣告能夠宣傳得更好,這才和張桓公達成了協議,我只好去將這文會的魁首取了,倒是有些愧疚,覺得對不住那些才子們。」
許小閒搖了搖頭,端着茶盞一聲嘆息:「這太欺負人了啊!」
一股濃濃的筆味砸在了蘇平安的臉上,令他愕然張嘴,久久未能緩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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